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锐见Neweekly (ID:app-neweekly),作者:颖宝,题图来自:《北京女子图鉴》
学生身份令人羡慕的原因之一,是有更长的假期。但这两年的职场上,十八九岁的稚嫩面孔越来越多。
有违以往“大四再实习”的观念,如今的学生倾向“实习要趁早”。
DT财经发布的《2022实习态度调查报告》显示,1315份有效样本中,超40%的学生在大一、大二就开启实习计划,更有37.5%的学生在大一已经有1-2段实习经历。
中国青年报发布于2022年9月的调查结果显示,70.9%的受访本科生能感受到“实习起始时间提前”现象。
“大一,找个班上”
8月的最后几天,准大二生佳庚每次刷新朋友圈,前10条内容里,总有一条关于“实习毕业”的感谢词,配图则是实习生与公司Logo或吉祥物的合影。他粗略数了下,在刚过去的大一暑假,班上65人里约有40人去实习了,“占比60%以上”。
佳庚也不例外,在一家媒体公司做内容运营实习生。
读中学时,家里人会在吃晚饭时看新闻节目,他记忆中,出镜记者们都自信大方,且勇敢。有一年刮台风,珠江水位上涨得厉害,树木被风抽动着狂甩枝干。基本没有人敢出行,只有一名记者似乎不怕被吹进江里,站在岸边做新闻连线。佳庚想成为他。
大一整个寒假,佳庚都在旅游,开学后却发现有几名同学去实习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惊讶:大一就能被公司录用了?再来是羡慕——也是从电视节目里形成的印象,上班人士都是踩着皮鞋或高跟鞋“噔噔噔”地走路的,办公场所则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
那之后,他常常上B站看同龄人拍摄的实习Vlog,像《媒体打工人的一天》这类的。视频里,实习生和同事说说笑笑、交换零食、下午到楼下买咖啡的互动,甚至连上班穿什么衣服这样的小苦恼,也让他心动。于是在大一结束前,他花了一周时间恶补了媒体行业下的细分岗位,挑出了几个自己感兴趣的,等期末考后投简历。
情绪有传染性,他班上的其他同学,也在那几名早实习的同学的“撩动”下,在暑假涌入职场。
小耶的第一份实习也在大一暑假,与佳庚不同,她对上班没有太多幻想。
高考后,她在一家餐厅兼职做服务生,对上下级、同事关系已有初步概念,职场不再是新鲜事物。大一下学期,距离暑假还有两个月,她便开始海投简历,“媒体、泛互联网、文化相关行业都投了,前后共七八十份,岗位也没有具体的设想,以后写在简历上好看的就行”。由于她只能实习两个月,而且才大一,多数简历都石沉大海了。
某次,她面试一家娱乐公司的策划岗位,HR问“擅长哪类工作”时,她实话实说“编辑”。HR停顿了几秒,重复问了一遍,表情有些无奈。小耶知道自己还不具备与此岗位匹配的能力,被录用的概率很小,但她需要一份实习。
从5月等到7月,小耶终于等来两个Offer,谈不上专业对口或感兴趣,她当时的感受也只是“松一口气”。她选择去一家事业单位的宣传岗实习,工作内容是制作职业教育相关的H5和视频,偶尔帮实习老师核对资料。她的另外3名室友暑假也没回家,留在学校所在城市实习。
吴叶找实习也不顺利。
大一的时候,他除了因时间、经验不足被HR婉拒,还被坑过。一家游戏公司的面试官叫他回去写一份小程序游戏的创意,他绞尽脑汁写了几天,递交后却再没有收到回信。之后,他在此公司开发的游戏里看到一些熟悉的细节,顿感恼火:“找份实习而已,怎么这么难。”
然而,无论抱着什么心态求职,又在期间碰过哪些壁,佳庚、小耶、吴叶,以及多数大一、大二学生,都没有想过要“多玩一年”。《2022实习态度调查报告》显示,超70%的受访在校生有过实习经历,其中有3-4段实习的占7.9%、比前两届毕业生高出3.3个百分点。
可见,当代大学生一届比一届看重实习。
为什么这么早实习?
小耶觉得,自己对实习的“渴望”,更像是复制别人的。
大一还未结束,她听说专业里不少同学已找到实习,心里便有些慌。在社交平台搜索求职攻略时,她发现,教人如何拿到大厂Offer的博主,有很多竟是自己的同辈。某一刻她的心脏像被敲了一下,“咚”地一声。
“越早实习,就越早开始累积经验”是老生常谈的话,但从另一角度看,如果不早点实习,是不是就落后了?那段时间,小耶白天复习期末考点,晚上浏览实习招聘信息,招聘软件上的每一条“简历被查看”的记录都让她紧张。她甚至想过,去别的城市实习也行。
这样的心理,让她“走路软绵绵的,瘦了很多”。期末考后,她找学校的心理辅导员倾述了一场,然后问自己:“如果今年不实习,那要做些什么,同样能提升自我价值的呢?”她解释,“价值”指的是竞争力。
小耶被推着走上实习路,文迪则是从另一条路改道过来的。
大一刚开学,文迪就决定以后考研,既然如此,大学路还长,她觉得大一暑假玩玩也没什么。
大二的某天,文迪从新闻里看到2021年研究生报考人数为377万、比上一年增加了36万,创下历史新高,而院校计划招生人数为117.7万,意味着“上岸率”仅有31.2%。她猛地意识到,考研也是一座独木桥。
文迪了解自己,智商一般、抗压能力不强、意志不坚韧,小脑瓜里塞满了惰性,“我没法跟学霸硬碰硬”。她把视线转向出国留学,一打听,得知申请留学也要简历,而一份出彩的社会实践经历,能让简历脱颖而出。
“那就去实习吧。”大二暑假,文迪迈出求职的第一步,在一家美妆护肤公司找到了“落脚点”。据澎湃新闻,2022年的研究生报考人数再次刷新纪录、达到457万,“上岸率”仅24%。看到数据后,文迪庆幸自己早早调整了目标。
同样是关注考研信息,吴叶却冒出一个疑问:“高中的时候,同学之间就在说,考研是另一场高考,是能够‘逆天改命’的。但如果高学历与好工作直接挂钩,随着高学历的人越来越多,这道等式就形同虚设了。到时候,评判工作能力的标准又变成什么呢?”
在吴叶看来,读研与实习最终都是为了“找更赚钱的工作”,有人通过提升学历来达成目标,有人选择提早接受社会磨炼、一层一层往上爬。文迪起初是前者,而吴叶是后者。
高考后的暑假,吴叶在教培机构兼职派传单;大一暑假,他在一家报社做实习编辑;大二的暑假,他在4A广告公司做广告投放……他给自己定的实习路径是“丙方(媒体)-乙方(广告公司)-甲方(大厂)”,前两项已经达成,“正在努力进入甲方公司”。
明年后年,继续实习
实习第一个月,佳庚就发现,上班和想象中不一样。
他很少有机会接触挑战性或创新性的项目,更多是负责找资料、整理新闻热点这类工作,周而复始,且清闲,“一个上午,就能完成当天的工作内容”。之前向往的办公室下午茶文化、“不明觉厉”的工作氛围,他也没有看到。
他曾向实习老师提出“尝试更多工作”,但听到“想方案”后,更加不知所措了。在学校里,他给校刊和校辩论队写过稿子,但都是由指导老师下发的命题作文。他稀里糊涂地报了几个方向后,暑假两个月便在眨眼间溜走了。
开学后,他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实习吐槽,比如一名在教育机构做接待工作的同学说,原来不只有小孩子吵,家长也很吵。
吴叶倒是羡慕佳庚上班轻松。他在广告公司实习,每天忙忙碌碌,中午下楼吃饭都要三步并两步走。实习的两个月里,他一部电视剧都没看完,每天下班回到宿舍,只看十来分钟,就困得想睡觉。
吐槽归吐槽,班还是要上的。在这一届学生眼中,实习不再是一次性的体验,而是被赋予基础性意义的、长期性的行为。中国青年报社发布于2022年9月的调查显示,67.7%的受访大学生觉得有必要提早开始实习。广东第二师范学院教务处副处长郑誉煌,在接受羊城晚报采访时也提到:“学生提早实习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是由用人单位和学生需求共同决定的。”
佳庚已经计划好,大二、大三的暑假都会在媒体行业实习,但会应聘不同岗位,以此判断自己具体适合什么样的工作。他的第一段实习经历虽不如想象中精彩,但不止于幻灭,“哪件事不是从基础做起的呢?只有一毕业就当负责人的人,才不需要学习使用复印机”。
9月份开学后,小耶准备找一份线上实习,因为暑假实习的公司离宿舍太远,每天要花两个小时坐地铁,导致她现在一听到“通勤”就害怕。
那为什么不考虑“玩”这个选项呢?小耶觉得,自己在大一上半段,以及中学时期,已经获得足够多的快乐,其他同学在努力学习、参加各种社团的时候,她在疯玩,“感觉把快乐都超前消费了,现在只能一点点把‘落后’的地方补回”。
吴叶现在不再思考这类问题了,既然上班在他的人生里是必选项,便没必要再让“玩”与“实习”相互拉锯、消耗精神力。他见过一些学长学姐,大学前三年到处去玩,大四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实习。他依稀记得,有一名学姐叹着气说:“如果有更多经验,就有更多选择了。”
“我相信有不少人能平衡玩与工作的关系,但我本人的水平没这么高。”今年吴叶参与了新生迎新工作,遇到一些询问“要不要早点实习”的学弟学妹,他的回答总结下来就是:“不要当一个被动的人。”
(受访者佳庚、小耶、吴叶、文迪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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