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锐见Neweekly （ID：app-neweekly），作者：戈多，题图来自《断·桥》
马思纯上热搜，准没好事。
短短一年之内，马思纯包揽过的热搜大多都是“口水黑洞”——和盘林西尼的主唱谈恋爱，马思纯被批“垃圾堆里找男友”“恋爱脑，眼光差”，并遭遇全网劝分；《第一炉香》上映前，演技就遭遇群嘲，由于身材发胖，还被网友调侃为“胖虎妹妹”；上个月，新片《断·桥》上映，马思纯又因“开车逆行，随手丢垃圾”，再次成为全网讨伐的对象。
不少娱乐号发文评论：马思纯，到底是如何败光路人缘的？从文化水平低、身材管理差，到演技拉胯、抑郁矫情……好像每一点，都能让作者们愤怒到敲烂键盘。
然而，细数过马思纯的这些罪状，你就会发现一股“熟悉的配方”。
发福、抑郁、恋爱脑，哪个不是对女性最常见的人身攻击呢？它们背后的指向是——丑女人、疯女人、不够独立的女人、读书不多还“假文艺”的女人。
尽管这些年，大家对女明星承受的网络暴力日渐有所反思，但对于马思纯这样活跃在大众视野里的女演员，围剿、声讨却从未停息。也许，马思纯在舆论场上的种种遭遇，说明我们对于女性的苛责、"社达"的狂欢从来都不曾退去。
“无辜”，是对残酷世界的践踏
马思纯当女明星，不得要领。
如今的女明星大多都有着“乘风破浪”的劲头，姿态强势、行事果断，唯独她，一副好欺负的“软妹”模样，把自己的弱点公布于众。
首先，马思纯的“怂”是写在脸上的。
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缝，毫无攻击性；和清瘦的女明星不同，马思纯相对圆润，窝在沙发上，“像是一团棉花”。走红毯，本应该是“slay全场”的最佳时刻，她却和和气气的，还带着点小驼背，完全没有“女王风范”的冷感。
在这个人人崇拜“强者”的时代，马思纯怎么看都是一个好欺负的“软骨头”。
和关晓彤一起上综艺，她的“弱”显而易见。游戏里，关晓彤弹皮筋、扯衣服，都是动真格的，相比之下，马思纯显然不是对手，被对方接连“捉弄”，也不会还手。
在《左耳》拍摄期间，欧豪形容马思纯是“胖吧啦”（黎吧啦），一见面感到“惨不忍睹”，损起对方来不留情面。换作一般女生，早都要翻脸、回击，但马思纯不仅不记仇，还感谢欧豪的“敦促”，甚至跟对方认认真真地谈起了恋爱。
就连一开始对马思纯抱有“偏见”的周冬雨，也在合作了《七月与安生》之后，感叹她是“特别好说话的、宽容、善良的女人”。
而饶雪漫惊讶于，“马思纯根本不会生气”。
但这样的“好说话”，在弱肉强食的娱乐圈里，并不是一个讨喜的个性。相反，野心、好胜、强势，才能说明一个人“有能力”面对当下复杂的世界。
在互联网看来，马思纯的“乖巧”“顺服”，不仅是没有主见的表现，而且印证了她成长过程中的特权——只有从小被爱包围的人，才会获得这样的好脾气。
众所周知，马思纯的演艺之路，顺水推舟。
小姨是蒋雯丽，妈妈是知名经纪人，由于半个家族的人都身处演艺圈，让她从小拥有比普通人多得多的关怀与资源。12岁，她就出演了《大宅门》，饰演少年白玉婷；14岁，就被家人安排，与史铁生会面。
因此，身为一个自带好运的“资源咖”，马思纯没有磨练出所谓的攻心计、高情商，也缺乏自我保护的技巧，从她种种“傻大姐”般的行为来看，马思纯对娱乐圈的残酷与危险，一无所知。
但这种“天真”，不仅在暗礁丛生的娱乐圈显得不合时宜，也让很多圈外人看不惯她——不符合“白手起家”的奋斗叙事，没有习得女明星应有的强硬态度。
尽管当下的娱乐圈，从平民阶层摸爬滚打上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但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着横冲直撞的个性，但马思纯不同，她就像一只软绵绵的沙袋，一拳打过去，她只会让步、退后——可这种不会反击的“老好人”模样，反而让人们更加悲愤。
网友们评论她，“一个被富养反噬的典型”“讨厌她脸上的无辜”“别用善良当幌子”。
为什么力挺马思纯“善良”的声音，最终都招来了更大的恨意？
大概是因为，很久以来，键盘侠们已经不再相信“温良”与“和善”了，尤其在一个竞争激烈的世界里，善良要么是“一种虚伪的表演”，要么是一种“本质懦弱的行为”——它意味着你不再争抢，而且影响其他人“争夺”的正当性。
就像这些年人们纷纷讨伐“圣母”一样，背后的逻辑也如出一辙——没有边界感的善良，是对社会规则的无知和践踏，也是一种身在温室、家庭优渥的“特权品质”。
于是，良善，这个曾经至高无上的“美德”，沦为了舆论场最不受人待见的“人设标签”。
讨厌马思纯，也因此有了文化意义上的加持——她所展现出的和善，不过是一种掩人耳目的“假面”；而抨击她，就是一种“反对弱者”“反对星二代”的切身行动。
伤痕少女，没能长大
让马思纯成为“众矢之的”的，还有她的“抑郁症”与“恋爱脑”。
2021年初，马思纯首次在Vlog里曝光了自己的抗抑郁经历，她讲到自己遭遇过的校园霸凌、情感道路上的不顺，她也讲到，自己吃了三天的抗抑郁药，“胖了8斤”。
视频一出，很多人都表达了对马思纯的心疼与理解，一时间，“抑郁症”还成为了诸多媒体科普的话题。但很快，理解的声音，又被讨伐的声音所湮没。
人们将她的“抑郁症”归结为自食其果、意志力薄弱，常见的思路如下：在如此富裕的家庭成长，遭遇真实的世界，势必会抑郁；只有抗挫折能力太差，才会轻易被舆论打趴下。
甚至，还有网友指责她，“为了减肥，才会把自己搞到抑郁”。精分的是，面对马思纯的“发胖”，大量关于身材羞辱的声音又接踵而至，“这么胖，不抑郁才怪”。
前阵子，马思纯因为“开车逆行”被喷上热搜，大家又来评论区“问候”她的精神状态——“怎么？破坏交规是抑郁症发作了吗？”
抑郁症之于马思纯，成了一个严重被污名化的“疾病包袱”。
其实，网友们对马思纯的成长经历多少都不太陌生，在很多档节目里，马思纯都讲述过自己在学校被霸凌的经历——因为家庭的特殊背景，她成为班里那个“被排挤”的女同学，水瓶被同学灌进粉笔灰、抹布水，总有人看不上她。
这些经历，让她养成了讨好的人格，比如在高速上，她不敢上厕所、害怕麻烦司机，被欺负以后，第一时间就是躲起来。
她说：“我性格又比较软弱，不那么敢反抗，之后别人就越来越欺负你，然后就变得越来越懦弱，开始自卑了。”
在姜思达的节目里，她也说过，自己是一个高敏感的人，看到活生生的螃蟹被送进锅里，感到一阵难过，然后就吃了半年的素。
但这些经历并没有换来网友对她的同情，相反，巩固了她“伤痕少女”的“矫情”形象。在很多人看来，只有一个拒绝长大的人，只有一个精神上不够成熟的人，才会在成人的世界里“溺水挣扎”。
的确，一般女明星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懂得“默默藏拙”，但马思纯不是，那些悲伤的、肆意的、属于少女时代的小情绪，一不小心，就会哗哗哗地流露出来。
2018年底，马思纯在微博上发了一段不属于张爱玲的语录，并写了读后感：“爱不是一个人的卑微，而是两个人的勇敢。”瞬间引来全网嘲笑。
在舆论场，这条微博不仅成了马思纯“没文化”的铁证，还是她“情感过剩”“无病呻吟”的代表——常年浸淫在青春伤痛文学里，只会在当代人自以为是的“小情小爱”里打转。
这种不成熟的“青春少女”形象，还延续到了她的恋爱中。
和前男友欧豪的爱情轰轰烈烈，为了给欧豪宣传电影，她包下影院，亲自接待观众——但在网友看来，这是一段可笑的“倒贴渣男”的故事。
直到去年，网友爆料，马思纯与盘尼西林主唱张哲轩恋爱，又引发了现象级的“全网劝分”。与此同时，网友对马思纯的恋爱调侃，足以给“渣男文学”提供数不胜数的素材——“越走越远的捞渣行动”“一头栽在渣男堆里”“吸渣体质”，在网友的评论下，“恋爱脑”的马思纯仿佛活成了一个笑话。
然而，作为一个女人，为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爱？哪怕爱上了错的人？
马思纯曾在节目里说，“爱别人，是能满足我自己的”“相信别人，非常的幸福”。
可惜的是，在强调女性要大搞事业的当下，马思纯的敏感多情、为爱痴狂，都让她成了网友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对象。
“大女主”之外，我们能不能有另外一种女性？
当下，一位受欢迎的女明星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果断、勇猛、决绝，对自己狠，也对别人狠。身材管理永远到位，情感中不拖泥带水，爱事业胜于爱男人。还要有火眼金睛，不上“渣男”贼船，即便误上，也会第一时间当机立断、扭头就走。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满足观众喜欢的“大女主”脚本。
不过，为什么我们不能有一种不够勇敢的、外形不够完美的、生活中不够自律的普通女性形象呢？
和崔雪莉一样，马思纯是那种卡在“规训但不完全规训”状态里的女艺人。一方面，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同时，又总能大大咧咧地触犯到各种艺人的行为雷区。
围绕马思纯的讨伐，让我想到了美国女歌手Lana Del Rey（“打雷姐”）的遭遇，因为她在歌中所表达的脆弱与神经质，因为她对爱情、男性的沉迷，让她背负了一系列骂名。
她曾经发文回应：为什么就不能允许像我这样脆弱的女性的存在呢？
当然，放眼互联网，并不是所有的情绪都不被允许，但是关于“弱”和“敏感”的气质，必须是分寸得当且具有审美意义的。比如春夏，或是舒淇，她们的“情绪”最好带有一种不可触摸的神秘，并且没有病理层面的问题，不会给周围人带来意料之外的“麻烦”。
否则，就会成为“作”的代名词。
进一步说，如果一个女艺人，在“敏感落泪”的同时，还自带“邻家大姐”的气质，那就是自不量力的典型。
明星们是沉默的，他们必须承受观众的冲击与厌恶，但毕竟，崔雪莉、具荷拉的故事，带来的余波还在继续，我们为什么还要偏执地用单一的观念，把女明星置于极为苛刻的凝视中呢？
马思纯曾在节目中对姜思达倾诉，在娱乐圈，“一定要当一个乖的人，一定要当一个对的人”。
可是，没有人总是对的。往大里说，置身一个时代，我们总会有种种与时代潮流不相符的特质。
我们为什么不能接受现实中那些“不完美”的明星？为什么会不自知地带着围观猎奇的心态，看一个女性的“坠落”，为她的沮丧而叫好？
也许，需要勇气的，不仅是陷入舆论旋涡的马思纯，还有我们自己——去承认：那些“规训”之外的，那些喜欢恋爱、喜欢伤痛文学、自在地长胖的女明星，并没有那么不堪。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锐见Neweekly （ID：app-neweekly），作者：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