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妹,生日快乐!这花送你。”张先生一进门就开始喊。
我高兴地迎出去,心想这个憨老公可算开窍了。
没想到张先生从背后拿出一束假花。看着我明亮的眼神逐渐暗淡,张先生赶紧说:“这花多好,能开到80岁都不凋谢!”
我一下子就被逗笑了,“好,比上次的花椰菜可强多了。”
这就是我和台湾老公的生活日常。
我是80后独生女,也是留守儿童。从小父母不在身边,所以我胆小、怯懦,没有安全感,更没有自信。但这一切在遇到张先生后都变了……
(张先生像冬日暖阳温暖了我)
1988年,我出生在湖南常德桃源县的一个普通农村家庭中,独生女。虽然这里民风淳朴,风景秀丽,但在那个年代经济还是比较落后的。
从我记事起,爸爸妈妈就在广东打工。我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也就是所谓的留守儿童。爷爷奶奶对我很好,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会留给我,从父母那里缺失的爱,在爷爷奶奶这里算是弥补了一部分。
我小时候对爸爸妈妈的印象不深,因为他们一年只有过年才回来一次,待上七八天。而这七八天大部分又都是在拜年和走亲戚,单独陪我的时间很少,所以我和他们也不怎么亲密。
可能就是这个缘故,我一直很缺乏安全感,胆小,怯懦,很听话,大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在长辈们眼里,我做过最叛逆的事情就是找了个台湾老公。
(这是七个月大的我)
爸妈回来时会带一些广东那边流行的包包或饰品,给家族里的孩子们做礼物。我每次都不敢上前,总是等别人挑完了才过去,剩下谁都不要的才是我的。
好几次我眼睁睁地看着钟意的项链和包包被挑走,却不敢说一句“我也喜欢”。
每当这时,大人们总是夸我懂事,村里人提起我爷爷也都会说:“他家的孙女很乖,很懂事”。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电影《狗十三》?里面有一段这样说:“你看,这个孩子好懂事啊。”“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害怕、沉默、妥协呢?”这台词分明说得就是我啊!
我时常处于害怕被抛弃的状态,心思从来不在学习上,成绩当然也不怎么好。直到上了高中,爸爸妈妈不再外出打工,我们相处的时间多了一些,关系才慢慢融洽了不少。
那时候我住校,一个月才回家一次,但是跟妈妈却有说不完的话。我会跟她讲班上的情况,讲自己喜欢的人,就连收到几封情书也会讲。
(大三的冬天,这场雪之后我去了广东)
老实说,虽然经常会收到情书,但我一直不是一个自信的人,甚至是很自卑的。只要露头的事情,我从来不会参加。
我的数学成绩很差,高考时果断选了不用学数学的电子政务专业。我在大学期间做过很多兼职,但对自己的前途还是没有一点头绪。公务员那么难考,这个专业能找什么样的工作呢?
2011年毕业的时候,我投奔了在广东的表姐。却不成想在那里遇见了能照亮我一生的人。
我的先生是一家台资企业的干部。2012年初,我去面试,面试官正是我的先生。但我只记得他那天顶着浓浓的黑眼圈,一看就是熬夜加班闹的。
我入职做了一名小职员,面试的小插曲很快就忘记了。3月份有一天,先生来我们办公室找人,偶然看见我后很欣喜,说:“不是我面试的你吗?”然后就留了我的联系方式,有事没事就聊几句。
(2012年刚到公司不久,那时还不是“我们”)
后来他频繁找我聊天或叫我出去玩,我其实是反感的。在家时伯父他们经常说,不要嫁去台湾和香港,太远了。我本身对找这两个地方的男朋友也比较排斥。
不过后来发生一件事,让我对他有了改观。
那是有一次他问我在公司做得怎么样,我说不太顺心,觉得没有晋升的希望,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他听了后说:“不管多差劲的公司,你一个小职员一定可以学到东西。你把这个公司当成自己的公司,把自己当成老板去经营它,你肯定会找到兴趣,也会越做越顺利。”
他这段话给我触动很大,从那之后我才开始留心观察他。这一观察可不得了,我发现他身上好多优点,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了。
他很爱干净,桌面上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跟其他男生很不一样。而且他只要抽烟就会到室外,不论外面是在刮风还是下雨。
(台湾人的节日,不是在拜拜,就是在去拜拜的路上)
他对人很有礼貌,对待门卫和清洁工也是一样,经常跟人家说谢谢。这些虽然只是小事,但勿以善小而不为,就是小事才能看出真正的人品。
最吸引我的还是他对待工作的认真态度。他对自己要求很高,分内的工作,不管是加班还是如何,一定要做到最好。
他们台干有自己的餐厅,跟我们员工吃的不一样,饭后还会有水果。我每天午饭后回到办公室,打开抽屉,总能看到他偷偷给我留的水果。
每次出去玩,他都会随身携带一个包,里面装着各种常备药,有头痛药、胃痛药、防蚊水、紫药水、创可贴等,以备不时之需。还会提前查看地图做好规划,走哪条线路比较近,什么东西是必带的等等。
我从小就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也没有人会为我做这些小事。突然之间有这么一个人会为我准备好一切,我什么都不用管,心里很感动。
(位于台南的安平古堡,郑成功收复台湾后的宅邸)
5月份的时候我感冒了,刚开始只是喉咙痛,后来开始发烧,反反复复折腾了半个月,吃药也不见好。白天还有点精神勉强上班,一到傍晚就昏昏沉沉的。
这可急坏了先生,他先打车带我去医院打针,回到宿舍又不知道从哪弄了张符,要烧了给我喝符水。我一看见符就笑了,原来台湾人也是迷信的。
感冒好了以后,我俩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我从来不叫他名字,一般都叫他“诶”,偶尔调侃地叫“张经理”,他一直叫我“刘小妹”。
其实我先生长得并不算帅,还比我大五岁,但跟他在一起,我会很安心,很多事情都不用我操心,他会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我从小没有安全感的心灵一点一点得被他的宠爱治愈。
我就像一路奔跑的孩子,终于遇见了一棵可以歇脚的大树;又像是一直淋雨的头顶,有人替我撑起一把大伞。
(我先生长得不帅,但和他在一起很安心)
最让我感到贴心的,是他很看重我的家人,经常会问我家里需要什么。有一次他听到我和奶奶打电话,说爷爷受了点伤,怎么也止不住血。他赶紧回去拿了自己带来的紫药水,跟我说这个止血效果特别好,让我寄给爷爷用。
爷爷用了很见效,我跟他说了之后,他再回台湾的时候就给我带了好多药膏、药水,让我寄回老家。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这份心思我觉得很可贵。
他总是鼓励我,说我其实比自己以为的要优秀很多。慢慢得我胆子变大了,人也自信了不少。到后来我会主动跟领导交流想法,要求自己想做的工作,公开场合也不再害怕发言,甚至连上台表演都能镇定自若。这些都是以前的我根本不敢做的事情。
我们每个人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的潜力,自从遇到这份如冬日暖阳般的爱,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做得这么好!
(2014年,我生完孩子,妈妈来台湾看我)
有一回聊天,他突然说:“刘小妹,不然我们结婚吧。”我以为他在开玩笑,顺口接了句:“好啊,结就结,谁怕谁啊。”说完笑笑就过了,我也没当回事。
没多久就到了2013年的五一,他休假回来后郑重地告诉我,已经在台湾办理了结婚需要的各种证件,过一阵大陆这边就能收到。我这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我赶紧告诉家里面,也开始准备资料。出乎我意料的是,爸妈除了觉得太远外并没有反对。
2013年7月底,我们终于办完了耗时的手续,在长沙民政厅领取了结婚证。9月,我跟先生回台湾准备年底的婚礼。
我清楚地记得在台湾下飞机后不能直接走,机场有工作人员对我们进行了一个类似“面试”的环节,考察一下我俩是不是真结婚。我们被问了好多,比如什么时候认识的,经常去哪里玩,哪天领的证等问题,还要把两人平时的合影拿出来给他们看。
(台湾婚礼当天,没有娘家人,化妆师帮我盖的头纱)
那天我们从机场出来时天都黑了,所以并没注意到城市怎么样。等到第二天先生带我出去玩的时候,我才看到周围都是几十年的老旧房屋,就像回到了九十年代,而且到处都是庙宇。
先生家祖籍是广东梅县的,公公性格很温和,是风水师。婆婆非常能干,一个人带大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还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那个时候已经怀孕了,胃口不好,湘妹子又就爱吃辣,这边偏甜的饮食我很不适应,吃得特别少。婆婆就给我买各种蛋糕、零食和水果,还会煲汤送到我手上。
虽然后来因为育儿理念不同,我和婆婆闹过很多矛盾。但一想起她之前对我的好,还是非常感激。
唯一让我不认同的一点,就是他们家的男人从来不干家务,不能进厨房。我本来也不是娇气的人,饭后都是主动洗碗。先生想帮我,说我怀着孕让我休息一会,婆婆偏不让。
(在宝岛台湾喝的第一杯珍珠奶茶)
我们办婚礼的时候收到了好多议员甚至还有市长的贺词,我觉得很奇怪,先生家里并没有人从政,怎么会有这么多公务人员道贺呢?后来才知道这是台湾婚礼的特色,都是选举惹得“祸”。
2014年,孩子出生后,先生因工作变动回了台湾。我出去工作过一段时间,还交了两个好朋友。一个祖上是湖北人,早年间还去大陆探过亲,跟大陆的亲人经常联系。另一个姐姐是誊村的后代,长辈以前是大陆过来的老兵。她们对大陆的感情很深,我们很聊得来。
生活得越久,越能感觉到台湾和大陆是密不可分的。这边的街道很多都是大陆的城市名,像我家附近的广州街、重庆路、天津路、长沙路。吃的东西也是全国各地都有,最近网上很火的山西刀削面、山东水饺真的到处都是。也有很多大陆人在这边学习、工作和生活。
(2020年春节,在湖南老家,张先生给我奶奶缝拉链)
我经常去的一家饺子馆的老板娘,是嫁来台湾的东北人。30多年了,阿姨的一口东北腔一点没变。她说我不会刻意去学台湾腔,台湾人听到我的大陆口音也不会对我有偏见。
这边的民风非常淳朴,对人很热情。即使你随便向一个路人问路,对方都会恨不得亲自把你送到这个地方。
我有一次在海边遇到一个迷路的湖北女孩,旁边卖椰子的奶奶就非要亲自送她回去。
我和先生带孩子出门,因为有儿童推车什么的东西会很多。先生去停车或办手续时,经常会有台湾人帮我提行李、搬推车上下楼梯等,直到先生回来他们才会走。
台湾的医疗很先进,但跟先进的医疗形成明显对比的,就是教育方面的局限性。这边完全不学古诗词,历史课也是模糊事实。儿子还很小的时候,我就经常跟他强调:“我们是中国人,我们现在的台湾省,是中国的一部分。”
(2017年,我妈妈来台湾帮我带孩子)
我会跟他讲一些这方面的历史,不管他能不能听懂,至少先在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我还买了弟子规和唐诗三百首等经典书籍,学校不教的东西我自己来教。现在儿子对中华传统文化很感兴趣,自己也会从图书馆借一些中国古诗词和中国名人传记来看。
由于教育的原因,台湾很多人对大陆有误解,觉得大陆很落后。每当听到这样的言论,不管对方是朋友还是长辈,先生都会挺身而出,说大陆发展得很好,你们没见过不要乱说,有机会应该到大陆去开阔一下眼界。
先生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说这些话时的民族荣誉感有多爆棚。他时常感慨,刚结婚的时候回去湖南,先坐飞机,再坐大巴,要么就挤火车,每次都累的要死。但是现在回去就可以坐高铁直达,很方便。
(我和孩子在郑成功设立的第一座孔子庙里,人称全台首学)
像我和先生这样,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长大的夫妻,要磨合的地方非常多。我们也有过争吵,也经历过婆媳矛盾。但我一直觉得没有完美的婚姻,恩爱的夫妻背后一定是互相的忍耐和沟通。
秋天的丰收得益于春夏的辛勤播种和浇灌,美好的婚姻关系也同样需要经营。
没孩子前,我叫他“诶”,有了孩子之后,“诶”升级成了我口中的“张爸爸”,而我还是他万年不变的“刘小妹”。
老公老婆这两个称呼,这么些年我们硬是喊不出来,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小幸福。
先生对纪念日比较迟钝,脑子从来记不住,就连孩子生日也是一样。他就记在手机备忘录里,然后,那些日子就一直躺在备忘录里了。
(2020年,一家三口在高雄动物园)
偶尔的时候,先生也会制造一些惊喜:送个花椰菜,说可以吃;送朵假花,说放到80岁都不会坏;想送个我手机当生日礼物,却假说帮同事问哪个颜色好看,结果我没当回事,错过了生日;最靠谱的一次就是偷偷去给我买手链,然后自己也看上了,买了一对回来……
我是独生女,结婚之初先生就做了规划,要在大陆发展,方便照顾岳父岳母。2019年,先生又在深圳找到了合适的工作,不过由于疫情影响,工作了两年又回了台湾。
这些年我们是台湾湖南两边飞,一直在找机会回大陆买房定居。先生很喜欢大陆的饮食和生活,他们一家人都不吃辣,他却很能吃,想必是注定要嫁去湖南的。
情分两岸,月共一轮。像我们这样的两岸夫妻,会比其他人更希望两岸和谐一统,因为两边都有我们的父母,都是我们的亲人。
无论贫穷与富贵,无论分开了多久,我们一直都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