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的公寓楼，摄于上月。 Anadolu Agency via Getty Images


几十年来，买房在中国一直被视为一种安全的投资。现在，房子非但没有成为它的中产阶级积累财富的基础，反而成了不满和愤怒的源头。

在中国的100多座城市，几十万业主们正在联合起来，拒绝为未完工的房子还贷，在这个即使是很小的抗议也会被政府平息的国家，这已成为一种最大规模的公然反抗之一。

停还房贷是中国经济恶化的后果之一。为遏制新冠病毒采取的封控措施和旅行限制，以及对政府信心的动摇已导致中国经济放缓，使其步入几十年来增长速度最慢的阶段。中国的工厂向世界销售的产品正在减少，国内消费者的开支也在减少。中国政府周一公布的青年人失业率达到历史新高。

特别脆弱的行业——房地产业的麻烦，正在让这些财务挫折加重。

“生活无比艰难，已无法承受每个月的按揭月供，如果都活不下去，”中国中部湖南省的业主在今年7月给当地官员的一封信中写道。“我们只能铤而走险走向断供道路，饭都吃不上还在乎征信？”

集体停贷已搅乱了房地产市场，该行业正面临着几十年房地产泡沫的后果。这也给国家主席习近平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估计他会在今年晚些时候依仗中国社会继续繁荣稳定的信息，轻松获得中共领导人的第三个任期。

到目前为止，政府一直在努力减少停还房贷引发的关注。在最初一批停还房贷通知在社交媒体上快速传播后，政府的互联网审查者们开始采取行动。但停还房贷的影响已开始蔓延。

据在线存储库GitHub上“WeNeedHome”话题下大众提供的全国各省市停贷通知汇总，已开始或威胁要开始集体停还房贷的楼盘已达到326处。据澳新银行研究中心估计，集体停还房贷可能会影响银行资产负债表上约合2220亿美元的按揭贷款，或约占尚未偿还的按揭贷款的4%。



抗议者上个月在中国央行郑州分行外聚集，要求取出他们的存款，此前当局因金融欺诈指控冻结了提款。 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一旦集体停还房贷导致的任何矛盾扩大势头，都会加剧中共面临的日益增长的经济问题。

河南一家村镇银行冻结了储户提款后，引发了储户与治安人员之间的暴力冲突。最近的大学毕业生面临就业困难，青年人失业率上升到20%。作为最大就业提供者的中小企业，在新冠病毒封控措施的无休止威胁下难以为继。



太原一个已经停工的恒大住宅项目建筑工地，摄于去年。 Gilles Sabrié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安迪·李是在通知书上签名的业主之一。

李先生最初在2019年买下了该开发项目的一套售价约100万元的公寓。在按月支付了三年的按揭贷款后，他在今年2月得知，该楼盘不能在今年5月完工，那是开发商曾经承诺的完工日期。事实上，所有的建设工作都已停止。开发商裕发集团告诉业主，需要将交房的日期推迟到今年12月。

“然后我们都不知道这个钱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没钱了？”李先生问道。“实在不行就到时候我们会肯定会停贷。”

记者无法马上与裕发取得联系，请其置评，打给公司的电话无人接听。公司的第二个电话号码已是空号。郑州的地方政府表示将设立地产纾困基金，为陷入困境的开发商提供资金。上个月，中国最高权力机构中共中央政治局说，地方政府应确保未建成的楼盘完工交楼。

但北京大学的金融学教授迈克尔·佩蒂斯说，拒还房贷的背后是一个更大的问题，是几十年来一直膨胀的中国房地产泡沫出现破裂的表现。即使中国当局为开发商提供足够的资金，基本的问题仍是房子的估值过高，他说。

“房地产价格不合理的飙升创造了所有这些虚假的财富，”佩蒂斯说。“目前这些解决方案只是暂时的，只能试着让事情在短期内不变得那么糟。我认为，它们最终不会成功。”

多年来，房地产开发商从来不用担心资金问题。获得信贷很容易，而且大约90%的新房都是“预售”的。买主会在房子建成前支付首付，并按月支付按揭贷款。

这种做法为开发商提供了不停地盖楼所需的资金，而且直到最近之前，业主们对这种做法也没有抱怨，因为人们对中国房地产价值的预期是，它会延续几十年来的上涨趋势。



江苏海安市的一个房产展销厅，摄于上月。 CFOTO/Future Publishing via Getty Images

今时不同于往日。

据中国房地产信息集团的数据，中国排名前100的房地产开发商的销售额在2022年上半年下降了50%。

李先生现年29岁，从事酒店管理工作，他记得房地产市场以前非常看好的样子。他最初买房时，用父母的退休金凑齐了30%的首付。尽管他住在北京，但他觉得，郑州的房子周围有公园和学校，在那里买房是他返回家乡与妻子一起建立家庭计划的美好的第一步。

由于郑州的那个楼盘尚未恢复建设，他的计划搁置了。他说，如果情况没有改善的话，他和其他业主们打算采取拒绝支付房贷的做法。这些业主们在信中承认了那样做的风险。

中国用社会信用体系来惩罚违信行为，例如不偿还贷款，惩罚包括限制他们的个人旅行、子女无法就读好学校，或限制他们未来从银行获得贷款的能力。

然而，业主们在上个月的通知书中说，这些风险与他们面临的生存威胁相比无足轻重。“当我们的生存都是问题的时候，当我们感到绝望的时候，征信对于我们来说，也就是一个纸老虎，一个可以随时丢到垃圾桶的枷锁，”他们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