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白@小白在越南,80后重庆人,现在在越南开工厂。

技校毕业后,我跑到东莞打工,睡过大通铺,打过螺丝钉,生活的磨炼让我幡然醒悟。

从此开始一边自学考试一边工作,从工人到技术员,再到车间主任,35岁迎来了人生的重大转折。

2018年,我被公司派到越南办厂。3年时间就成功打造了一家占地30000㎡,年产200万台设备的工厂。疫情期间的订单,更是出乎意料,直接翻了5倍。

如此开门红,以为很快就能熬过严冬,没想到磨难还在后面。

(在越南老街省沙巴留影)

1983年,我出生于重庆市开州,那时候家乡很穷,当地外出务工的人非常多,父母迫于生计,也加入了其中。

我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小学时候成绩非常好,也是父母的骄傲。可是到了初中,叛逆期加上没有父母约束,对未来也没有长远认知,认为上不上学,未来都是打工的命。

自此便放弃了学习,成绩随之一落千丈,只考上了职业高中,学习电子专业。读了一年后,最好的朋友说要去读技校,于是我也跟着去了。

还是学的原专业,因为很多知识学过,两年的课程一年就学完了。顺利考取了电工证,还学会了修老旧电视和电风扇等电器,觉得很有成就感。



(讲解技术问题)

可惜纵使有电工证,在我们这个贫困的地方,也找不到工作。朋友的爸爸帮忙联系了东莞一家玩具厂,想让我们结伴一起去闯荡。

2000年,我们坐着绿皮火车,历经30多个小时,终于到达了广州火车站。

下车时腿都肿了,但是走出车站,看到人山人海的大街,高楼林立的建筑,两个人激动得不得了。

顾不得休息,又转乘了中巴车,5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到了东莞那家玩具厂。可是,很快被泼了一盆凉水,看着20多个人挤在一起的大通铺,内心拔凉拔凉的。更沮丧的是,睡了一觉起来,发现被蚊虫咬了满身包。

工作很单调,就是给玩具喷油漆。那时候不懂油漆含甲醛,一点防护都没做。每天收工时,身上沾满了油漆,也不知道对身体有没有伤害。



(疫情期间入境越南)

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老板竟然不按时发工资,说是干满两个月再给。无奈之下,只能咬牙坚持半个月后,朋友的爸爸又帮忙找了一家电子厂。

当时连坐车的钱也没有,只好找到主管,以看病为由借了30元钱,然后什么都没带,就跑到了位于东莞另一个工业区的电子厂。

这里条件好了很多,是上下铺,只是没有热水。每天从流水线上下来,35度的高温下,热得喘不动气,直接拿一桶凉水从头上淋下来。那种苦与爽掺杂的滋味,至今还记得。

在流水线上打螺丝,工作虽然机械单调,注意力却需要特别集中,并且经常加班。我内心想着,不能一直干这样的工作,既辛苦又无技术含量,而且还看不到出路。



(认真工作中)

这时我才幡然醒悟,懊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读书。知不足而奋进,弥差距惟自强。从此以后,我开始自学电子机械方面的书,为了激励自己,也读起了名人传记,这个习惯一直持续至今。

在流水线挥洒汗水的同时,我也在寻找机会。2003年,听老乡说,一家生产碎纸机的工厂正在招人,薪资待遇不错,我和朋友赶紧去应聘。

到了那里才知道,只有一个岗位空缺。朋友的家境比我好,而且他爸爸也想让他回家乡,于是他把名额让给了我,回去当兵了。

我在流水线干了三个月后,因为老实肯干,被调到仓库做配料员,负责送物料到车间。

一个人干着三个人的工作,每天不停地奔波在路上。夏天的时候,感觉整个人像着了火一样,喝多少水都不解渴,但我却毫无怨言。



(越南同事去机场迎接我们)

工作兢兢业业,很快得到了老板赏识,知道我学过电子,就派我去修理机器了。终于可以发挥专长了,读过的书也有了用武之地。

我特别珍惜这次机会,工作之余潜心钻研技术。随着工作能力的提高,一路升迁,从小组长到生产部的技术员,再到研发部的技术员。

2005年,一个偶然的机会,研发部部长去了另一家工厂,临走之前,问我愿不愿意去。想到平时工作中,我和他配合特别默契,不仅能及时领会他的意图,还可以完美执行。所以,他很赏识我,处处提携。

遇到一个好上司是幸运的,我没有多加考虑就追随他去了新工厂。先从工程师做起,锻炼了两年后,被调去管理生产车间了。

从技术岗到管理岗,对我来说跨度有些大。为了尽快适应工作,我又利用业余时间自学工业工程,还读了很多管理方面的书籍。



(在越南过生日)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不仅完全胜任了工作,而且与同事们一起,对生产工序、生产流程和机器设备进行了改进。

我们参考知名案例,创建了自己的生产模式。大大缩短了生产时间,提高了工作效率。期间还研发了测高压专用电器,极大避免了漏电现象,保障了生产安全。

后来,产品也从单一的碎纸机,扩大到其他办公电器和生活电器上,而且都通过了国际质量体系认证。

随着经验不断积累,我的个人能力也得到极大提升。空闲时间还参加了自考,拿到了本科学位证书。

人往往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却可以选择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干一行就要爱一行,尽职尽责在此工作了10年后,我也迎来职业生涯的重要转折。



(和同事合影)

2017年,我升任了总经理助理。我们的产品大多出口美国,当时的国际形势不容乐观,如果增加关税,我们的产品就失去了价格优势,所以想去境外开办一家分厂。

越南因为距离东莞只有11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方便原材料的运输。加上人工也不贵,所以公司打算去那开分厂,由我全权负责。

2018年9月,我带着两个同事到了越南。纵使找了中介,结果却还是因为听不懂越南语差点被骗。

越南有两类工业区,一类免税,一类不免税。讨价还价中,我发现了猫腻,虽然听不懂,但察言观色中觉察到了不对劲。



(越南著名旅游胜地下龙湾)

原来中介帮忙找的厂房是没有免税资格的,如果签了合同,不仅不能办厂,还要缴纳违约金。于是赶紧终止了下一步操作,急忙托人又找了一个翻译,重新再找厂房。

历时一个月,终于在海阳省找到了合适的厂房。海阳省位于越南北部,距离港口仅有40公里。事实证明,这次选择是对的。

租到厂房,我又马不停蹄去找住宿的地方。这才了解到,越南的土地是私有制,但是外国人买房只有50年产权。如果把房子转手卖给当地人,却又变成了永久产权。

正当我搞不清楚租房政策时,一个越南女孩主动过来搭讪。很惊喜,她竟然会说汉语,还是一名大学生,毕业于河内大学。



(第一个越南籍员工)

有了之前的经历,我很清楚一个能干又可以沟通的当地人,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她做事利索,很快就帮忙找到了合适的宿舍。而我也看到她的能力,极力邀请她加入,并给出了高薪,此举正合她意。

这是我们招来的第一个越南籍员工,果然不出所料,她办事效率非常高,一个月就办好了工厂开业所需要的全部手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2019年1月,东风也来了,流水线设备安装成功。2月14日,越南工厂的第一台碎纸机面世。

不到半年的时间,我们以“中国速度”,完成了前期准备工作。但是当正式生产的时候,却遇到了各种问题。



(越南工厂第一台碎纸机面世)

调研之后才得知,大多越南员工并不理解自己部门的生产流程。怎么办?我苦思冥想,决定采用考试的办法,加深员工对流程的认知。

首先从最重要的岗位—品质部开始考核,通不过必须补考,直到合格为止。考试成绩与升职加薪挂钩,结果成效显著。

之后又推行到其他部门,这以后,考试在越南工厂就成为了日常工作,还被东莞总公司采用。

工厂刚刚有起色,却接到越南员工的联名信,要求提高福利待遇和伙食标准。越南规定所有工厂必须设立工会组织,于是立刻遵循当地的政策,设立了工会,尽快落实了员工的各项需求。



(日常工作中)

为此我专门去了解了本土公司的管理细节,最后通过增加补贴,很快解决了这次危机。这也让我深刻意识到,只有遵守当地法规,尊重不同种族文化,劳资关系才会和谐发展。

付出得到了回报,工厂生产稳步走上了正轨。可世事难料,一场疫情打得我措手不及。

2020年春节,我回家过年,原定初八返回越南,但看到疫情来势汹汹,有些放心不下工厂,初四就历经重重困难返了回来。

虽然我回来了,但是十多个中方工作人员却滞留在国内。随着政策要求,从国内运输货物的通道也关闭了。

工厂缺少管理人员,更缺原材料,却偏偏接到了大量订单,是原来的5倍。



(公立医院住院期间)

没有原材料就好比巧妇无米,幸好当初选址的时候,考虑周全,陆路走不通还可以转海运。

那段时间,一直组织员工加班加点地干活。越南加班工资的计算方式很特别,按加班时间的不同来计算。凌晨四点至六点是最高的,达到210%,而且加班超过两个小时,还需要提供免费餐点。

当时已经顾不得计较成本,只想按时交货。自己也是身先士卒,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积极组织生产,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

偏偏这个时候,越南海关、税务等部门来驻厂检查。虽然一直遵守当地的法律法规,但是迎来送往也会占用很多时间。

结果压力太大,加上长期休息不好,导致我尿结石发作,于是去了当地的公立医院住院治疗。



(越南私立医院做检查)

没想到医护人员服务态度特别差,感觉对中国人也很不友好。医院条件更是差,十几个男女同住一间病房,由于病人多,甚至需要三个人挤在两张床上。

没多久同事病重,公立医院却拒绝治疗,转到私立医院才康复了。

后来为了安全,我们再也没有去过公立医院看病。私立医院都是合资公司,医疗条件好,但是费用也很昂贵。

所以,远走他乡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病好后,我坚持跑步锻炼身体,每个星期至少跑10公里。

同年5月份,中越边境口岸开放,总公司立刻派了40名中国同事前来支援。因为订单突然增加,原材料多了数十倍。仓库容量不够,导致堆得到处都是,进货量和出货量更是一笔糊涂账。



(2020年公司年会)

大家顶着炎热的天气,在铁皮棚里,汗流浃背地反复盘点库存。好在都没有怨言,慢慢梳理出了正确账目。

整个2020年,我几乎全年未休,承受住了巨大压力,完成了全部订单。不经一番彻骨寒,怎得梅花扑鼻香?回首时,感觉收获满满。

防患于未然,后来又扩建了厂房。不过短短三年时间,厂房的租金就从原来的16元/㎡,涨到了25元/㎡了。

随着越南经济的发展,物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但是工资水平却不高,工人的月工资人民币3300元左右。

经历过突如其来的疫情后,我更加注重管理的规范性,后来再没有发生过延误交货的情况。

在我的管理下,员工疫情期间的出勤率,都能维持在85%左右。如果员工生病,也会给予关心和帮助,所以工厂的人心凝聚力特别强。



(第一届越南干部培训班)

我一直认为,实行人性化管理是企业管理的核心。以诚感人者,人亦以诚而应。员工不仅有工作,也有生活。只有把私事处理好,才能有精力把工作干好。

假期也会特事特办,从不催促员工赶来加班。员工有了归属感,工作也更加上心了。

随着国际经济的低迷,今年的订单减少了近30%。未来还会遇到什么困难,我无法预测,但是经历了过去的种种,反而更有信心迎接未来的挑战了。

如今我在越南已将近四年,在陌生的环境中,成功开办了一个占地30000㎡,年产200万台办公设备的工厂。没有辜负领导的期望,也为员工保住了饭碗,能有这样的成绩,我很知足。



(认真工作的我)

今年我还专门报考了工商管理硕士,希望未来可以顺利完成学业。其实我的成功中,一直藏着读过的书、背过的文、考过的卷。感谢自己这么多年从未放弃过努力。

年少时无知无畏,年长后才知道,人生的方向在哪里,该如何走。所幸人生,何时起航都不晚,往往经历了该经历的,才能明白该明白的。

只要持续努力,不懈奋斗,就没有征服不了的东西。只要朝着目标去努力,就可以让一群平凡的人,做出不平凡的事业。我的今天,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是一定比自己的昨天好。

【口述:小白】

【编辑:8月的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