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理解安倍晋三遇刺对国内外影响的关键,要先理解《和平宪法》及其背后的日本国家战略走向。这也是日本政界在过去77年中韬晦的核心。《和平宪法》并不完全是二战战胜国强加给日本的限制,它实际上是旧日本政府主动选择的所谓“新日本道路”,饱含着旧日本的军国幕僚们在死地求胜的决心与思考。

2.安倍晋三是二战结束以来,在日本所谓“正常国家化”出力最多,成绩最显著的一位首相,虽然在外交上,安倍总是表现出低姿态,但在某种意义上,他是对东亚很多国家与地区最具威胁性的人物。这种威胁在过去的十年中已被很多人感知,这也是此次刺杀事件舆论影响巨大的关键因素之一。

3.安倍在任期间,无论是自卫队扩充,海外出兵,还是推进“四边同盟”与“印太战略”,极大地突破了《和平宪法》的框架。但安倍在修订这些政策时,也启动了社会思想上的巨大惯性,这是安倍遇刺案的重要社会背景。其中之一,就是令人忧虑的右翼崛起。

4.安倍遇刺的短期影响,受到刺杀者动机、自民党善后处理措施等方面的影响,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但从长期来看,这一事件,对于日本重新武装、突破《和平宪法》框架都有强烈的推动效果。这一效果已经在本次日本参议院选举中体现出来。从历史上来看,日本政界首脑的每一次遇刺,无论如何处置刺杀者及其背后势力,日本的国家战略都会变得更加激进。



当地时间2022年7月8日11时31分,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在奈良市大和西大寺驿北进行街头演讲,期间,前海上自卫队成员山上彻也手持自制枪械,走到距离安倍不到十米的距离上,连续射击两枪,其中第二枪命中安倍左胸,整个刺杀过程不到10秒。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抢救,17时3分,医院宣布安倍晋三抢救无效身亡,时年67年。安倍晋三也成为日本历史上第七位死于刺杀的首相(前首相)。此时,距离日本第26届参议院选举启动仅有一天。



2022年日本参议院选举结果

安倍遇刺身亡两天后,当地时间7月10日,日本第26届国会参议院选举揭晓,自民党、公明党、日本维新会、国民民主党等四个支持修宪的党派总计获得166个席位,超过参议院总席位(245席)的三分之二。由于修宪势力在众议院中也已拥有334席,超过总席位(465席)的三分之二。这就出现了日本历史上罕见的,参众两院均达到三分之二绝对多数的情况。修宪势力若在此期间推动宪法修订,则获得通过的概率极高。简而言之,安倍晋三在任期间,以“先上车,后买票”的方式推动的日本战略与军事转型,有极大可能获得最终的法律追认。

安倍晋三的突然遇刺身亡,虽然过去不到100小时,但其在国际与日本国内的影响已经显现出来。这种影响必将波及西太平洋,乃至整个世界。今天的《前哨站》将着重回顾安倍晋三主导的日本国家战略转型,以及他的战略观念、他的突然身亡对日本未来可能造成的影响。



《和平宪法》的历史神话与现实

自2006年首次担任首相以来,关于安倍晋三的所有政治新闻,大多与《和平宪法》有关。理解安倍晋三遇刺对国内外影响的关键,也正是是理解《和平宪法》及其背后的日本国家战略。



昭和二十一年(1947年)通过的《日本国宪法》,时任首相是吉田茂


《和平宪法》也就是日本目前所实施的1947年《日本国宪法》。这一宪法有这样几个核心点:①天皇是日本的象征,但无权参与国政;②日本实施三权分立为基础的议会内阁制;③日本放弃军队与发动战争的权力。最后一点也正是日本近年来修宪议题所针对的《日本国宪法》第九条。



这一宪法一直被很多人认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同盟国对日本的遏制。这种看法一定程度上,也是正确的。在1945年的《波茨坦宣言》中,同盟国也确实做出了类似的表述,如第10条“日本政府将要解除在日本人当中恢复及加强民主倾向的所有障碍。言论,宗教,思想自由及尊严基本人权将会被确立”;第12条“当这些目标已达到及这里建立了建基于日本人自由表达的意愿而同时倾向和平及负责任的政府时,占领的盟军将撤出日本”。在该宣言的其他内容,也可以看到类似的对日本进行“去军国主义化”的改造。



1945年7月26日,同盟国与苏联在柏林郊外的波茨坦举行会议,会后发表《波茨坦宣言》要求日本无条件投降。

《和平宪法》脱胎于《波茨坦宣言》,这就是世上大部分人的观点,这几乎是一个常识。但真实的历史要复杂得多。仔细对比的话,《波茨坦宣言》对于日本的改造目标,其实比《和平宪法》更为保守。其第12条虽然可以被解读为“日本放弃交战权”的来源,但事实上,结合当时同盟国当时的外交表态,我们不难发现,纵使是美国也没有想过让日本彻底“去武装化”,美国军政界反而一直希望二战中的那支日本军队能为美国所驱使。凯南在1947年的长电报中构想日本成为美国控制世界的四大军事/工业基地之一,而麦克阿瑟也急于重建日本武装力量。从这个角度出发,不难看出《和平宪法》与美国对日本的战略定位是存在相当矛盾的。



乔治·凯南的“八千字长电报”勾勒了美国在战后的地缘战略图景,凯南认为日本作为军事/工业基地对美国有着重大意义


这个矛盾也曾长期困扰笔者,直到2017年夏天,日本左翼学者、近代战争史学家和田春树先生来华访学,在演讲中提到,“放弃交战权”,建立“和平国家”的方针并非是同盟国的要求,而是石原莞尔等旧日本军人在1945年战败前所提出。石原莞尔也正是“九一八”事变的策划者、旧日本参谋本部的“大脑”。石原莞尔是近代以来,旧日本军队中少有具有宏大战略眼光的“鬼才”。“七七”事变爆发后,石原主张的对华蚕食战略被放弃,石原也因此与东条英机决裂,被贬出参谋本部,在立命馆大学教书。但这次失势,也让石原莞尔在后来得以逃脱东京法庭的审判,并在日本新政府与驻日盟军总部获得了相当影响力。



石原莞尔


在1943年之后,随着日本在中国大陆战场与太平洋战场上均陷入绝境,石原意识到,日本的战败已经难以避免。在这一认识前提下,石原开始思考未来日本的出路。这些思考包括,日本应当“放弃战争权”,建设“不要战争的文明”。这些看似迂腐的观念,当然不是石原莞尔看到日军惨败后决定立地成佛,而是基于以下一系列判断:日本的战败已经不可避免,日本战败之后,美国与苏联的矛盾将逐渐凸显,日本应当避免成为美苏争霸中的炮灰,日本即便不放弃战争权,也无法再根据自己的意志发动战争,而只能成为美国的“马前卒”,与其如此,不如直接放弃战争权。这样,日本便可以在两强对峙的时代,节省防务成本,在美国羽翼之下专心发展技术与经济,等待国际格局发生新的变化。同时,放弃战争权将使日本尽快在西方国家中洗刷罪责,并在战后的国际外交中占据道德制高点,在“大国斗而不破”的时代推进海外利益的实现。这也不是我们在后世的附会,绝对武器将导致大国停止正面对抗,这一观念早在30年代就已经被石原提出。



在广岛上空升起的蘑菇云


可以说,《和平宪法》是日本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为了将棋局走下去的死地求胜之策。客观地讲,虽然七十多年来,出现了美日安保体系等一系列变故,但日本的国家战略仍大致在《和平宪法》的框架中推进,虽然国家利益经常被美国收割,但一直免于深度卷入美国挑起的一系列战争,得以集中力量发展经济,在海外商贸扩展上,也凭借中立身份取得绝大优势,甚至在冷战最紧张时代,国防开支也不到国民生产总值的1%,绝大部分安全成本事实上被转嫁到美国身上。美国一直试图改变日本的这种状态,使其能成为一个更好用的仆从国,但《和平宪法》毕竟有《联合国宪章》与《波茨坦宣言》的大义加持,日本铁了心要规避盟友义务,美国也是徒呼奈何。

在漫长的韬晦之后,日本迎来了美苏冷战的结束,新的国际格局开始慢慢形成,日本战略精英们所等待的时机,似乎也开始降临。但七十多年的时光,也累积出巨大的社会惯性。1947年版《日本国宪法》已经深刻地影响了在日本的内政外交与社会观念等领域。是否应当结束韬晦,如何结束韬晦,也成为摆在新世纪以来日本历任首相面前的时代之问。



安倍战略


在安倍晋三遇刺身亡之后,澳大利亚、美国、印度、孟加拉、巴西等国政府均迅速表示哀悼,并宣布将降半旗。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孟加拉与巴西是在政治、经济与社会方面深受日本影响之外。美国、澳大利亚与印度则正是安倍晋三生前推动的“四边同盟”的另外三方。这不仅仅是对安倍个人的悼念,更是在传达一个强烈的外交信号——三国对“四边同盟”的支持仍然是坚定且明确的。而这个信号绝不仅仅是传递给日本政府的。



印度总统府上的国旗降半旗向安倍晋三致哀


2006年4月23日,52岁的安倍晋三在自由民主党第21轮总裁选举中获胜,成为新一任党总裁,9月20日就任,根据日本的议会内阁制,作为执政党总裁的安倍,同时也成为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的第一个任期是短暂的,只持续了351天,但在这不到一年时间里,安倍的意图与策略都已经得到了很充分的展现。



2006年日本自民党总裁选举前夕,作为内阁官房长官的安倍晋三会见美国副国务卿佐力克

安倍就任首相后的第一件重大安排,就是推动法案将内阁府下属防卫厅升格为防卫省。该议案在2006年12月由国民议会通过,2007年1月9日正式开始实施。同时,安倍晋三在刚刚开启他的第一个首相任期时,就明确表态要对宪法第九条进行修订。

而在防卫厅正式升格为防卫省的当天,安倍内阁对《自卫队法》第3条第2款也进行了修订,将自卫队在国外行动的定位由“杂项任务”提升为“基本职责”。这从根本上改变了自卫队的性质,自卫队从此不再仅仅是单纯防御性的武装,自卫队可以根据日本政府的需要在海外执行任务。自卫队战后第一个海外基地随后开始筹备,并于2010年7月在吉布提成立。



驻扎在吉布提基地的日本海上自卫队反潜机


2007年8月,因为过于激进的施政措施,也因为政治基础不够稳固,安倍晋三领导的自民党在上议院选举中惨败,安倍晋三重新组阁试图延续任期的努力随后也失败了,最终安倍在9月12日宣布辞去首相职务。但就在这个选举泥潭之中,安倍进行了一次对后来十几年东半球局势酝酿巨大影响的出访。2007年8月22日,安倍晋三出访印度,期间在印度国会上发表演说,在演说中,安倍晋三发表题为“两洋交汇”(Confluence of the Indian and Pacific Oceans)的演讲,提及“太平洋和印度洋正成为自由与繁荣之海,带来富有活力的联系。一个打破地理疆界的‘扩大的亚洲’已经明确出现。......通过日本与印度的联合,再将美国和澳大利亚包括其中,这一‘扩大的亚洲(broader Asia)’可以发展成为一个覆盖太平洋的庞大网络”。这个演讲,勾勒出安倍晋三的国际战略轮廓,并深深地影响了印度政界。这个演讲的核心概念,就是后来的“印度洋-太平洋”战略。



2007年8月22日,安倍晋三访问印度,与印度总理辛格会面


自2010年起,这一概念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印度外交部门的讨论与高层的发言中。并开始影响美国与澳大利亚政界,2010年10月28日,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在夏威夷的演讲“美国对亚太的介入”中首次提及这一概念。2011年11月,希拉里在《外交政策》杂志上发表文章“美国的亚洲世纪(American’s Pacific Century)”提出“从印度次大陆到美国西海岸的亚太已经成为全球政治的关键引擎。这一地区跨越两大洋—太平洋和印度洋,日益因航运和战略而相联系。”在随后几年中,相关的战略概念继续不断扩展,并出现在澳大利亚、印度与美国关于外交与国防政策的官方文件之中。成为四国的重要战略共识,以及后来的四边安全对话(QUAD)机制的关键基石。

2012年12月26日,安倍在众议院480名议员中获得328名支持,正式被国会选举为首相。这开启了日本历史上时间最长的首相连任时期,直至2020年9月16日安倍因大肠癌辞职,执政时间长达2822天(日方统计)。对于安倍晋三这样一个行动派而言,这个长期稳定的执政时期自然也是行动的黄金时期,在2012年12月至2014年9月期间访问了49个国家,这一数字被日本媒体描述为“史无前例”,相比之下,他的前两位前任菅直人和野田佳彦2010年6月至2012年12月期间共访问了 18 个国家。



安倍晋三在胜选后拜见天皇,但因为安倍在皇储人选问题上的强硬态度,与皇室并不和睦

2013年,安倍晋三在重新组阁之后,建立了日本国家安全保障会议,直属首相本人,其作用相当于美国的国家安全委员会(NSC),并开始着手制定日本的的国家安全战略。这也是日本历史上,首次在大战略层级,进行系统性地设计并形成成文的战略文件。对于日本这样一个在大战略层级栽了无数跟头的国家,安倍晋三的认知是极为清晰的。

2013年2月下旬,安倍访美期间,在美国华盛顿的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所(CSIS)发表了名为《日本回来了》(Japan is back)的演讲。演讲中,安倍明确使用了印太(Indo-Pacific)这一词汇,将亚太和印太视为意义相通的概念。4月,时任美军太平洋总部司令、海军上将塞缪尔·洛克利尔在美国国会作证时,详细陈述了“印度-亚洲-太平洋”区域在美国全球战略中重要性日益增长。7月,时任美国副总统拜登访问印度和新加坡时,宣称美国将“印太”看作“亚洲未来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2013年,安倍晋三在华盛顿发表演讲《日本归来》时,使用了“印太”这一概念

2017年10月18日,美国国务卿蒂勒森在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发表演讲,题为《下个世纪的美印关系》。蒂勒森没有使用传统的“亚太”地缘概念,而改用“印太”来界定美国亚洲战略框架中从西太平洋到印度洋的地缘政治区域。此后,虽然美国执政党出现突发性的更迭,但新任的拜登政府仍然继续坚持了这一战略设计。2017年11月东盟峰会期间,美日澳印四国外交部门首长进行了第一轮四边安全对话(QUAD)的外长级会谈。在2021年3月,四边安全对话的成员发表了联合声明,强调了带有极强针对性的战略共识,并宣布将定期举行四国领导人的峰会。2021年3月24日,首次峰会在线上举行,由美国总统拜登主持。与会领导人包括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日本首相菅义伟和印度总理莫迪。随后,在2021年9月24日举行第一次峰会(线下),2022年3月24日举行第三次峰会(线上),5月24日拜登出访日韩期间举行第四次峰会。可以看出,四边安全对话机制的峰会频率极高,四国之间的战略协调也日趋紧密。



与“四边同盟”(或称“菱形安保体系”)这一大战略构想相匹配的是,安倍晋三主政时期,日本自卫队的编制扩充与装备更新速度,也达到了三十多年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卫队的防卫预算自2014年以来开始不断提升,并突破了此前关于国防经费不得超过国民生产总值大的1%的惯例,截止2021年,日本防卫经费已经达到541亿美元,占国民生产总值的1.1%。若在二十年前,这种突破就足以引发区域的高度关注,但在安倍执政期间,日本的军事战略转型力度之大,完全掩盖了这一事件的影响。



2014年7月,安倍内阁决定重新解释日本宪法,以允许“集体自卫”的权利。安倍在2015年 4月份的国会演讲中宣布,他的政府将“在即将到来的夏天之前制定所有必要的法案”,以扩大自卫队的行动能力。安倍内阁连续提出了11项法案,构成所谓的“和平安全法制”,以推动日本自卫队事实上突破宪法限制,得以在海外采取主动的军事行动。5月进入日本国会立法程序。

这一系列法案遭到了反对党强烈的质疑,为了有足够的时间通过法案,安倍内阁将国会会议从6月延长至9月,会期延长多达95天,成为战后时代最长的一次。该法案也遭到了日本社会民意的强烈反对,据日本官方电视台NHK组织的民意调查,支持该方案的仅有32%,但反对该法案的则高达61%。进行了长达113个小时的议会辩论,民进党与公明党联盟凭借议席上的巨大优势,于7月16日在众议院强行通过立法。执政联盟(自民党、公明党与次世代党)共323人均支持法案(不含自民党籍议长与缺席之2名自民党议员)。2位无党派议员投反对票。五个在野党约137人退场。9月19日凌晨,执政联盟在参议院再次取得148票赞成、90票反对,最终强行通过系列立法。2016年3月29日,该系列法案正式实施。



2015年9月18日夜间,日本民众在国会外集会抗议安倍内阁推动“和平安全法制”过会

由于这些举措,安倍面临公众的强烈反对,近7月份,就有多达10万日本人上街游行,抗议安倍的立法措施,而民意调查显示,安倍的支持率自 2012 年重新掌权以来首次跌至负数,其中50%反对,38%支持内阁。但对安倍而言,掌握了充分的支持率就是为了推动某些高难度法案通过,消耗掉了支持率,再通过社会民生措施补偿回来就行了。从2017年开始,安倍内阁的施政就开始转向以国内经济为主。直至疫情爆发,安倍因大肠癌辞职。



通过以上时间线索,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安倍晋三的施政目标,就是推动日本超越和平宪法框架,并提升自卫队的军事建设与战备水平。而这一目标的前提,则是要争取太平洋地区的战略主动权,防止日本重新武装化之后,成为美国随意驱使的马前卒。如果不是出于对这一点的回避,日本其实在朝鲜战争爆发后就已经可以像联邦德国那样重新武装了。

安倍晋三长达106个月的执政周期中,第一个首相任期中,安倍急切地抛出了自己的战略设计,但因为政治根基不稳,推动效果较差,但在重新担任首相之后,手段更加老练的安倍在国际国内两条线上都极大地推动了自己战略构想的落实,直至今天,日本政坛,乃至美日澳等国的战略设计都被安倍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这种影响并不会随着安倍的身亡而告终,一定程度上,安倍的身亡也为他的战略构想进行了最后一次助力。



历史殷鉴


回到本文开始的第一个关键话题,《和平宪法》第九条所包含的内容,不能被简单看做是同盟国对日本的压制。正如前文所言,这些条款的存在,是旧日本战略精英们主动的选择。它让日本得以摆脱冷战以来漫长时间中的防务成本,使几代日本年轻人得以规避为美国走上战场的命运,更为日本在国际政治舞台上争取了崭新的外交地位。但时移世易,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曾经的“新日本道路”已经难以面对全新的国际格局。而漫长的韬光养晦,也已经积攒了巨大的社会惯性,在新世纪执掌政权的日本首相,要面对的难题,也正是如何扭转这巨大的社会惯性。

安倍晋三在第二个首相任期开始之后,凭借政治手腕,在近90个月里维持了执政党同盟的稳定,在国际上频繁穿梭,影响各国战略设计,在国内则强硬地推进立法,完成了日本重拾交战权与军队正常话的“先上车”环节。后人接过的,就是“后补票”的任务。随着这次参议院选举落幕,日本国会针对修宪问题的最大障碍已经消失。岸田文雄如何利用这一机遇,如何在安倍之后塑造日本的战略,都将很快揭晓。

今天是2022年7月11日,本文截稿时,距离安倍身故也还不到四天时间,此案的种种真相尚未完全浮出水面,而刺杀者动机、自民党善后处理措施等方面的影响,仍然使局势的发展带有不确定性。但从长期来看,这一事件,对日本重新武装、突破《和平宪法》框架都有强烈的推动效果。这一效果已经在本次日本参议院选举中体现出来。从历史上来看,日本政界首脑的每一次遇刺,无论如何处置刺杀者及其背后势力,日本的国家战略都会变得更加激进。在一个没有安倍晋三的时代,他的影响可能会更加剧烈地展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