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在法国,万人瞩目的总统竞选终于结束了,虽然遇到了不少困难,小马哥还是终于成功连任了。这不,为了表示一个新的时代的来临,任命了一位女性总理伊丽莎白·博尔内,这是法国第五共和国历史上第二位女性总理。这里会有很多人可以说他终于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了,其实没有那么容易?不到一周后,也许博尔内就有可能会被迫辞职,马克龙的权利被架空 ! 这是为什么呢?这就要聊聊将要举行的法国立法选举了。


法国总统马克龙和总理博尔内

图源:Ludovic Marin / AFP

法国立法选举,也就是法国国民议会选举,对于法国政体而言,立法选举的重要性仅次于法国总统选举。

立法选举过程

先介绍一下立法选举的过程:按法国第五共和国的宪法,立法选举每5年一次,目的是选出法国下议会,也就是国民议会的议员,目前法国国民议会有577席,每一席由一个选区的公民选出。法国全国按人口分为577个选区(Circonscription),其中法国本土539席,海外省和海外属地27席,海外侨民11席(居住在中国的法国登记选民属于海外第11选区)。每位议员的任期也就是5年。议会多数为289名议员。另外法国总统有权利解散议会,提前组织立法选举。

选举为两轮选举制,每一个选区,一个党派将派出正副两名竞选人组成搭档。第一轮如果投票率超过25%,若有候选人组合得票过半(50%) ,他们会直接当选,如果没有,那一周后将在这个选区组织第二轮。第一轮得票率超过12.5%的搭档被允许参加,第二轮是得票最多的搭档当选。一般来说,很少会有议员在第一轮被选出,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第二轮决胜负,第一轮和第二轮中间的谈判是很讲究战略的,一些得票不够或在第二轮没有希望的候选组合这个时候会选择退出,支持其他的组合而获得政治资本,或者战术上继续参选,把一些政敌的选票分出来,导致他们的败北。这些决策都会直接决定第二轮的结果,所以可以说如果没有联盟,虽然第一轮可以领先,但第二轮很可能被群而攻之。法国的立法选举,就等于577场小型总统选举,这也是为什么法国极右国民联盟每次在全国性选举都能取得好成绩,但是每次立法选举获得的议员的数量都很可怜,这和他们得到的选票率完全不成比例。


法国立法选举选区划分

图源:维基百科

这里大家可能会有一个疑问,如果当选,议员的位置只有一个,法国没有副议员的职位,为什么选举的时候会有正副候选人呢?这是为了在议员被任命为部长,任期内选择参选成为其他职务或在任期中去世的情况下不用再次举行选举,副候选人就可以直接替补。作用就和备胎一样,很像美国的副总统,竞选的时候选择一个在该地区很有人气的副候选人,可以有很好的拉票作用。副手当选后没有实际的职位,但是如果有意外或议员高升,就可以直接成为议员。

国民议会的权利

为什么说法国立法选举是仅次于法国总统选举呢?法国议会分为上议会(参议会)和下议会(国民议会),不同于很多国家,法国的立法权更多的掌握在的国民议会手里,因为在两院意见不合的时候,是下议院的意见占上风。

议会的主要职责是立法讨论和表决,国民议会也不例外。每项内阁或议员提出的法律议案,在得到行政法院的同意后,草案交给国会两院秘书处开启立法程序。这里法语上有个区别,由内阁提出的议案称为“法律草案(projet de loi)”,而由议员提出的议案叫“法律提案(proposition de loi)” 。

宪法规定,只有财政立法草案应当首先交国民议会,其余的都首先交给参议会。议案都会先由议会下属的有关常设委员会(Commissions)讨论审议,委员会由议员组成,他们审议提案,在修正以后,该委员会便表决通过议案有关的条文。修正过的议案交全体会议上作审议报告。会上由内阁相关的部长发言作说明,再由有关委员会作审议报告。最后议员表决经修改后的议案全文,在参议会通过后,议案全文会被送到国民议会,按照一样的程序,同样经过审议辩论表决。如果也同样获得了表决通过,那么在15天之内,就由总统签署,然后在宪报上公布成为法律。

但是如果国民议会在修改议案上于参议会有不同意见时,议案会重新回到参议会,两院议员可以组成混合委员会审议,在成员公共表决通过的情况下通过法律。但是如果两院分歧太大,据法国宪法第45条,绝大部分情况下内阁可以把最后的决定权给国民议会。只有三种情况下例外,与参议院有关的组织法(宪法第 46 条)或有关选举权和在市政选举中作为候选人参选的权利的法律(宪法第 88-3 条)以及修改宪法(宪法第 89 条)。


法国立法程序

图源:法国参议会网站

另外在法国宪法中,国民议会也有对内阁施行监督的作用。据法国宪法第8条,法国总理由总统任命,然后组阁。但是另外一条宪法条例(第20条)规定这个任命必须对议会负责。什么是对议会负责?意思是经过总统任命的总理必须经过国民议会的信任投票,如果“没有取得信任”,总理和他的内阁就会垮台。所以总统任命的总理必须属于议会多数支持的一派。如果总统和国民议会属于一个党派,那几乎所有大权都会集中在总统手里,总理只是一个具体办事的人。这种制度是戴高乐将军在建立第五共和的时候创建的,有很多人开玩笑这个政体给了法国总统几乎是“封建君主”的权利。但是如果议会多数和总统党派不同,那总统的权利就大打折扣了,几乎只有外交和一部分国防权利,内政几乎全是内阁决定,这就是左右共政,法国历史上有3次先例。

但自从2002年后,法国就没有出现这种状况,主要原因是在1997年希拉克总统解散议会,提前组织立法选举和在2000年修改宪法,把总统任期减短到5年后,总统选举和立法选举都在同一年举行。所有当选的总统都会利用他们总统选举的余威拿下议会多数。如果今后没有总统提前解散议会或修改总统任期,这种同一年举行两个重要选举的情况也不会改变。

这里会有朋友说法国总统有权利解散国民议会,提前组织立法选举,那如果议会不是他满意的,解散一直到选出他满意的议会不就可以了?其实这里是有一个安全保险的,历史上确实有人这么干过。那还是在1830年,当时的法国国王查理十世就接连解散过2次议会,不过下场是被推翻流亡。现在的法国宪法第12条规定,法国总统可以解散议会,但是新选出的议会在后面1年的时期内不能被再次解散,这样给了新议会工作的时间。要知道解散国民议会是把双刃剑,如果只是为了解散议会而解散议会,法国人也不傻,就是再次选举,还是会惨败的。

这次立法选举介绍

介绍一下法国现在的国民议会(也就是2017年当选的议员)的组成:


法国第五共和国第15届议会议员分布

图源:维基百科

目前的国民议会,总统马克龙的共和国前进党领导的中间派联盟(黄+橘黄+天蓝)有346席。右派共和党领导的中间偏右联盟(深蓝+青色)是第二大联盟,席位为120席。社会党领导的中间偏左联盟(紫+粉红)为65席,法共(深红)为15席,极左派法国不屈党(红)和极右派国民联盟各自有17席和8席。因为极右国民联盟的议员席位不够15名,不能组成议员团体,所以被划在独立议员(灰色)里面。另外有10个席位目前空缺。

2022年选举,基本分为4大联盟:

支持总统马克龙的中间派(Ensemble)联盟。主要成员为复兴党(原共和国前进),民主运动(MoDem),原总理菲利普建立的地平线党(Horizons),行动党(Agir)和另外4个小党。



以不屈党领袖梅朗雄组织的左派联盟(NUPES),主要成员为不屈党,社会党,法共,环保绿党和另外几个左派小党。



传统右派共和党和民主人士和独立人士联盟(UDI)等中间小党组成的中间和偏右联盟。

极右国民联盟(因为矛盾,国民联盟主席勒庞拒绝和反攻党泽穆尔联盟)

另外还有不少小党,独立或地方竞选人,可能会拿下几个议员席位,不过不会左右大局。

据目前的分析和数据,阻止马克龙再次拿下议会多数的对手将是梅朗雄领导的左派联盟(NUPES)。梅朗雄在竞选海报上写的很清楚,他的目标就是总理的位置。之所以那么硬气,就是因为梅郎雄在一个月前在总统选举上的成绩,他第一轮位列第三名,得到近22%的选票,这次如果能团结其他左派选票,有可能得到第一的位置。


左派联盟的竞选海报

图源:NUPES官网

我们来看一下数据,确实如果看总统选举第一轮的结果,把所有现在在左派联盟里的竞选人选票加起来,得票比例将超过30%,超越马克龙的28%,位于第一。但是仔细看一下,梅郎雄的选票有一个对他不利的情况,可能很多人不注意,就是他的选民太集中在少数选区了。

👇下面的图表示,在第一轮总统选举中,梅朗雄在全国40个选区中获得了40%以上的分数:这些选区大多数是位于大城市或郊区的选区,都是左派的根据地和票仓,投票给左派联盟,选出左派联盟议员已经毫无疑问。但这个现象暴露出一个短板,就是在其他大量选区,梅郎雄的支持率都比较低,比如在270个选区中,他的支持率不到20%,这意味着在这270个选区,除了少数例外,是很难选出左派联盟的议员的。


梅朗雄在法国总统选举第一轮的得票分布

(数据来源:法国Ipsos民调公司)

👇如果我们把左派联盟(NUPES)里面的4位总统竞选人的选票加起来,我们可以看到差不多同样的结果,他们在61个选区的得票超过45% ,但在313个选区低于30%,这种情况下,很难在这些选区赢得席位。


法国左派联盟4位竞选人在法国总统选举第一轮的得票分布

(数据来源:法国Ipsos民调公司)

👇再看看马克龙的选票,他获得的投票在法国各选区更均匀,他的根据地很少(只有 3 个选区的支持率为 45% 或更多),但也很少有明显的薄弱选区(49 个选区低于 20 %)。有307个选区,在第一轮有 25% 到 35% 的选票支持马克龙,这个比分让代表马克龙的议员竞选人在这些选区都很有竞争力。因为在第二轮中,理论上很多马克龙竞选人会得到已经被淘汰竞选人(特别是共和党的中右联盟)选民的选票。


马克龙在法国总统选举第一轮的得票分布

(数据来源:法国Ipsos民调公司)

👇然后是极右国民联盟勒庞的选票,她获得的选票比较均匀,但是在太多的选区,都太低了,她在仅11个选区的支持率超过40%,在187个选区的支持率低于20% 。在第二轮没有天然盟友的情况下,很难得到大量议员。


勒庞在法国总统选举第一轮的得票分布

(数据来源:法国Ipsos民调公司)

👇如果我们把这些数据都排列在一起,分为三大联盟:左派联盟的4位总统竞选人(红),马克龙和右派共和党竞选人佩克雷斯(蓝)和极右竞选人勒庞+泽穆尔(棕)。可以发现黄色在336个选区的得票都超过30%,这表示了,在这3大联盟里面,这次议会选举对黄色联盟更有利。当然把佩克雷斯和马克龙放在一起,这值得商榷,但对我来说似乎很现实。

虽然在许多选区获得30%到40%的投票率并不是很大的优势。但对于马克龙的中间派联盟来说无疑是可以让他的竞选人进入第二轮,并且由于他们的中间派位置,第二轮可以获得来自左边或右边的新票源。当然这种对马克龙的有利状况也有可能在第二轮完全被改变,就是如果在第二轮中形成勒庞在总统选举期间梦寐以求的“反马克龙阵线”,左派联盟和极右在第二轮联手,淘汰马克龙的竞选人,但是这种情况目前发生的概率不大。



分析完了,看看民调说什么。最新的民调由Ipsos公司于5月16日到19日做的,参加人数位11246个人,人数上万,可以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民调:



据这项民调显示,第一轮马克龙的中间派联盟会获得28%左右的选票,梅朗雄的左派联盟27%,如果算上误差的1%,两个联盟得票不相上下。极右勒庞的国民联盟21%,共和党的中右联盟会获得9%,极右泽穆尔的反攻党联盟6%。



而在第二轮后,对新议会席位的民调,中间派联盟会获得290到330个议员,左派联盟165到195个,共和党的中右联盟35到65个,极右国民联盟20到45个。就像一直提到的,法国立法选举有自己的特别之处,第一是选票不在于多,而是在于分布的好,用在有用的地方。中间派联盟和左派联盟在得票比例上旗鼓相当,但是在议员上是x2的区别。二是第二轮盟友的重要性,极右勒庞的党派获得的选票其实没有比前两名少很多,但是在议员数量上是近10倍的差距。当然这只是目前的分析,民调给出的议员数目和最后的结果应该会有一定的误差,距离选举还有不到一周,会不会有冷门,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