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比金和伊万诺夫在审讯中，图源：加拿大《环球邮报》网页截图
此前希希马林的审判已经引起了俄罗斯的注意，当时克里姆林宫发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曾在判决前表示，俄罗斯对希希马林的情况“感到担忧”，因为俄罗斯方面无法在乌克兰当地维护希希马林的利益。
而从案件影响力来看，这起案件不仅对未来乌克兰追究俄军在该国犯下的战争罪有重要参考意义，而且还会影响到俄军的士气，进而对战争局势产生影响。
乌克兰进一步追究俄罗斯入侵的法律责任的行为，也引发了这是否将增加把普京送上国际法庭的可能性的探讨。
乌克兰将起诉更多俄士兵
作为首个在俄乌战争中被乌克兰定罪的俄罗斯士兵，对希希马林的定罪受到多国媒体的广泛关注。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 ，希希马林的部队在2月28日转移阵地、准备加入其他俄罗斯部队时，他的部队劫持了一辆私家车，并驱车前往基辅以东约 322公里外的苏梅州丘帕希夫卡。
途中，他们看到62岁的乌克兰男子亚历山大·舍利波夫骑着自行车打电话。一名在私家车上的士兵在发现舍利波夫后，便以“命令的口吻”要求希希马林向舍利波夫开枪，希希马林用他的卡拉什尼科夫步枪从窗户射中头部，舍利波夫当场死亡。
希希马林后来被乌克兰军队俘虏，在审问过程中他描述了自己的过往经历。乌克兰安全局在5月4日公布了一段短视频，在视频中，希希马林在镜头前简要描述了他是如何射杀舍利波夫的。
乌克兰方面在5月13日开始对希希马林的审判。5月18日，希希马林对杀人罪供认不讳。5月23日，审判此案的法官谢尔希·阿加福诺夫（Serhiy Agafonov）根据希希马林的杀人行为判决其犯有故意谋杀罪，违反了乌克兰刑法规定的“战争规则和惯例”，被判处无期徒刑。
乌克兰总检察长伊琳娜•韦内迪克托娃（Iryna Venediktova）在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表示，希希马林的案件意味着“一项司法程序的开始”，目前接受乌克兰调查的与“战争罪”有关的案件就超过1.3万件，有超过50名战争罪嫌疑人，其中包括袭击、炮击和在被占土地上杀害、强奸和折磨平民的案件。
National Police of Ukraine, CC BY 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除了乌克兰本国的司法系统在处理战争相关案件外，韦内迪克托娃称，还有许多外国专业团队加入到调查中。例如国际刑事法院的检察官团队已经参与了基辅地区的调查和法务工作，来自立陶宛的联合调查组参与了哈尔科夫地区的工作，法国团队参与了遭遇大屠杀的布查镇的调查。
韦内迪克托娃表示，未来乌克兰司法系统将会对17名与布查镇屠杀事件有关的人提起诉讼，确定俄罗斯军队第64旅，10名下令杀死乌克兰平民的俄罗斯士兵犯有战争罪。
而在这些仍在调查中的案件中，调查人员已经发现许多证明犯罪嫌疑人违反了乌克兰法律的证据。例如在布查镇相关案件中，有一名俄罗斯的指挥官下达了杀人命令，之后这名指挥官的手下开枪打伤了一名男子，随后这名受伤的男子又被俄罗斯坦克兵炸死在自家房屋内。
另外，由于频繁接到俄罗斯士兵性侵乌克兰平民的报告，韦内迪克托娃的团队也调查了关于性暴力和性犯罪事件，并将起诉两名犯罪嫌疑人。韦内迪克托娃称，由于部分受害者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调查可能进展缓慢，但他们将会与暂居在安全地区、甚至逃往国外的乌克兰人进行交流。
图源：韦内迪克托娃还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视频截图
乌克兰对俄士兵进行战争罪审判的意义
乌克兰对俄罗斯士兵违反该国法律进行的首次刑事审判，对未来一系列与俄罗斯战犯有关的审判具有重要参考意义。
美国大学华盛顿学院战争罪和人权专家罗伯特·戈德曼（Robert Goldman）在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称，很少有被俘士兵因“战争罪”受到审判的国际先例。现在进行审判比在战争结束时进行审判更好，因为战争进行时更容易收集包括目击者证词在内的新证据。
同时，戈德曼还认为，起诉个别士兵往往比起诉指挥官或高级官员更可行，因为后者更容易逃避抓捕。但如果低级别战斗人员通过招供牵连出了高级指挥官，指出高级指挥官违反行为，那么乌克兰司法机构未来可以找出更多罪犯。
通过进一步调查，乌克兰也可以找到一些俄罗斯军人违反国际法的证据，并将案件交给国际刑事法院和欧洲法院。
瑞典前首相卡尔·比尔特（Carl Bildt）认为，实际存在的案件调查、健全的审理流程，有利于向严重违反国际法的人问责。而乌克兰的法律工作也提醒了国际社会，由于该国能力有限，不可能对战争中每一项违法行为都提起诉讼，现在必须开始采取措施加强乌克兰的司法系统，使得乌克兰在没有国际力量的帮助下，还能继续对所有战争罪犯进行审判。
除了司法方面的积极效应外，韦内迪克托娃还认为，希希马林的遭遇给了俄罗斯士兵们一个“文明的警告”，在俄军中产生了威慑作用。
mil.ru, CC BY 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韦内迪克托娃在采访中称，这件事“让俄罗斯指挥官明白，如果他们决定在战场上对平民进行杀戮、强奸、抢劫等罪行，他们会被乌克兰绳之以法，为所有暴行负责。”
戈德曼认为，希希马林在案件调查中的行为，例如在5月19日的听证会上对舍利波夫的遗孀说“我明白你无法原谅我，我请求原谅所做的一切”，反映出了一种集体内疚的情绪。俄罗斯低级别战斗人员意识到，这场战争不是他们计划出来的，他们在俄罗斯和其他地方被视为普京和其他负责入侵战争高级官员的替罪羊。
“内疚感”正在进一步打击俄军的士气，希希马林的案件也会影响目前还在俄罗斯军队中的人。
据CNN报道，俄罗斯士兵母亲委员会联盟执行秘书瓦伦蒂娜·梅尔尼科娃（Valentina Melnikova）表示，有一些身处前线的士兵受到心理影响拒绝在乌克兰作战，甚至选择从军中离职。
人权活动家则阿列克谢·塔巴洛夫（Aleksei Tabalov）则告诉CNN，据他统计，因为战争原因离开军队的俄罗斯士兵数量“超过了1000人。”
从战场情况来看，离开和伤亡的士兵让俄罗斯的部队在部分战区驻足不前。英国国防部5月15日表示，自入侵乌克兰以来，俄罗斯可能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地面作战力量，还越来越受到士气持续低迷和战斗力下降的限制。截至15日，俄罗斯在乌克兰东部的战役“失去了动力，大大落后于原定计划”。
对普京的审判有希望了？
乌克兰政府努力收集证据试图对更多的俄罗斯战犯进行定罪，不仅是对俄罗斯入侵行为的一种反击，也是为了把剑指向背后那个发动这场战争的人。
由于收集到的罪证会指向指挥战争的人，俄罗斯领导人最终可能也会面临法律审判。乌克兰总检察长韦内迪克托娃表示，国际刑事法院的检察官正在独立审查相关案件，以求在未来通过国际刑事法院对战争负责人进行审判。
美国戴顿大学人权中心执行主任雪莱·英格利斯（Shelley Inglis）在《对话》上发表评论称，乌克兰或其他地区、国际组织可以起诉俄罗斯总统普京违反了国际法中的“危害人类罪”。因为“危害和平罪”一般被定义为在没有法律依据的情况下发动侵略战争，只有发动战争的国家的领导人才能对这一罪行负责。
许多法律观察家认为，与其他与战争有关的罪行相比，指控国家领导人犯有“危害和平罪”的更容易，因为有足够多的人证和物证证明普京计划、指挥、了解俄罗斯军队袭击乌克兰平民的安排。
Foreign and Commonwealth Office, CC BY 2.0, via Wikimedia Commons
但问题在于，要以“危害和平罪”起诉普京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由于俄罗斯尚未加入国际刑事法院，国际刑事法院没有独立起诉普京的法律权力。虽然联合国安理会也可以将此案提交国际刑事法院，但俄罗斯是拥有否决权的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俄罗斯不会赞同联合国安理会做出这一安排。
而如果在乌克兰或其他国家的法院进行审判，或由联合国和某个国家组建混合型国际法院进行审判，也可能因为当地法律不允许和地缘政治原因遇到障碍。
这样一来，乌克兰想要指控普京，最好的选择是通过联合国，建立一个只关注特定冲突或暴行造成的战争罪的国际性法庭。这种法院独立在国际刑事法院之外，不会涉及乌克兰法律中对混合型国际法院的限制。
然而英格利斯提到，目前无论是指控普京还是日后让他出庭都有点困难，因为这不仅需要时间和金钱，还需要多方配合。
英格利斯表示，设立一个特别法庭需要全球各国作出巨大的政治承诺来落实指控。另外，按照之前的案例来看，特别法庭费用起诉每位被告所要花费的费用在1000万至1500万美元之间。
其次，逮捕普京并将他带入任何外国法庭这件事本身也有难度。因为在俄乌冲突持续、多国对俄罗斯出台制裁的情况下，普京不太可能冒着被捕的风险离开俄罗斯，俄罗斯警方也不太可能在普京还是俄罗斯领导人的情况下将他控制住。
尽管特别法庭可以在没有被告人在场的情况下进行审判，但由于法庭需要遵守人权规范，许多人权专家强烈反对这种做法。
英格利斯还认为，与俄乌战争有关的特别法庭一旦成立，就超出了设立国的政治控制范围。因为到迄今为止，还没有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国家元首因“危害人类罪”受到审判。对于什么样的战争会受到国际性组织的调查和起诉，这一点也还需要现代国际司法界继续讨论。
Kremlin.ru, CC BY 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尽管如此艰难，瑞典前首相比尔特还是呼吁欧盟应该帮助乌克兰起诉普京，因为欧盟在此前科索沃问题上参与过国际性审判工作，欧盟在这一方面比其他地区要有经验。
比尔特表示欧盟委员会近期正提议加强欧洲检察官组织（Eurojust）在刑事司法合作上的作用，Eurojust也在乌克兰收集和保存战争中双方的违法证据，这一举措可能成为未来对普京继续司法审查的核心。
他建议欧盟可以与乌克兰达成下一步协议，在该国检察官办公室内建立一个高度国际化的、负责起诉的单位。国际法官和工作人员将加入乌克兰司法机构的一个特别法庭。或者，乌克兰和国际合作伙伴可以同意在乌克兰国内系统之外，建立一个混合人员配置的法院，根据自己的刑事诉讼法典起诉普京。
而目前，由47个欧洲国家成员的人权组织组成的欧洲委员会议会（PACE）呼吁，在法国斯特拉斯堡设立一个新的国际刑事法庭，负责调查和起诉俄罗斯领导人的侵略罪。这个临时性的国际法庭将有权向世界各地的警察发出警报，以逮捕普京或其他被检察官指控犯罪的俄罗斯领导人。在国际社会的支持下，乌克兰想要在未来审判普京的可能性将增加不少。
参考资料：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ashington-post-live/2022/05/23/transcript-world-stage-ukraine-with-ukraine-prosecutor-general-iryna-venediktova/
https://www.npr.org/2022/05/18/1099767017/russian-soldier-pleads-guilty-ukraine-war-crimes-trial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2022/04/05/ukraine-prosecutors-war-crimes-cases-russians/
https://edition.cnn.com/2022/05/22/europe/ukraine-russian-officer-resigns/index.html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2022/05/11/ukraine-trial-russian-soldier-custody-war-crime/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2/may/15/russia-likely-to-have-lost-third-of-its-ukraine-invasion-force-says-uk
https://theconversation.com/war-crimes-trial-of-russian-soldier-was-perfectly-legal-but-that-doesnt-make-it-wise-183586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ukraines-sprawling-unprecedented-campaign-to-document-russian-war-crimes/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the-eu-must-help-prosecute-putin-for-crimes-of-aggression-heres-how/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2022/05/20/ukraine-russia-war-prisoners-international-law/
https://theconversation.com/putin-could-be-charged-with-the-crime-of-aggression-for-the-ukraine-war-but-its-an-expensive-process-with-high-stakes-181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