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初,武汉封城时,

“一条”连线了法国女婿Fred,

他和妻子王薇、儿子Gaspard足不出户,

居家近70天。

2022年春天,

我们再次连线了夫妻二人,

看看他们充满故事的家,

聊聊一家三口当下的生活与工作。



一家三口



弹琴的王薇


他们的家里,

有老榆木门板改造的长桌,由Fred亲自设计,

也有金色马赛克砖“点睛”的墙壁;

有旧时光,也有新念想。

夫妻俩打理咖啡馆、音乐教室、服装设计项目,

今年春天又开了一家小酒廊,

余下的时间里,多陪陪孩子。

两年多以来,他们守着家人,

更加努力地工作,

同时,不忘梦想。

撰文 徐莹

责编 Tango





在2019年的最后10分钟里,武汉姑娘王薇发了一条朋友圈:致2019,敬2020。配图是她和先生Fred的家庭跨年晚餐,榆木老门板改造的长桌上,有花有酒,有肉有汤。

很快,疫情爆发了,在2020年初接受“一条”采访时,Fred说他一定要留下来,哪怕是作为外国人,鼓励大家也好,希望可以一起共渡难关。



“致2019,敬2020”


经历了一段足不出户的日子,这个小家始终保有生活质感。这套房子是Fred被法国企业派驻此地不久后,租下、改造的,靠近黎黄陂路。它从一个充满旧物和自制家具的极简单身汉居所,慢慢变成了有故事的三口之家。





夫妻俩喜欢房子所在的地段,陆续将工作室、两间店铺开在附近。生活与工作在同一个街区,但最忙时,早晨八九点出门,晚上十一点回家,“痛并快乐着”。



咖啡馆内

“我们一直有用84消毒房间的习惯。疫情后,小朋友也知道出口必须戴口罩。扫码、核酸、量体温,我们都习以为常了。以前不可能想到,会需要有那么长时间待在家里。现在,我们更珍惜在一起的时光。”王薇说。



Fred说,如果我们家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每件物品都有小故事,“我喜欢一切有历史的东西,这个家就像一幅画,画出我们在中国的生活”。





大约十年前,Fred作为法国服装企业的高管,被派驻武汉。后来,他租下这间160平米左右的房子。房子虽大,但隔断多,脏乱且破旧。和房东商量过后,把内部完全拆除,自己重新设计、规划布局。房东很欣赏他的设计,分担了部分硬装费用。

过去在其它城市,Fred住过的房子大多是白色系的。这次,他决定有所不同,部分墙壁被刷成了黑色,厨房的一小块墙壁嵌上了金色马赛克砖,木质物品随处可见。



如今一进家门,就能看到远处的厨房一角,和紧挨着的小阳台。走过玄关,一个L型的宽阔客厅就在右手边,同时铺陈开来的,有一组长桌、椅,两组沙发,一件大尺幅的靠墙画作,三三两两淘来的旧门扇、花器。





2015年,Fred搬进来不久,就认识了王薇。

“我第一次去他家时,蛮惊讶的。房子很空旷,比现在还空,有点像美术馆,放了一些有艺术感的摆件。然后那些二手物品,木凳子木椅子,好像都包浆了,让我这个80后想到小时候,想到根本没有电子产品的童年。”



单身汉时期,Fred家的模样


夫妻俩会一起逛家居卖场,他们的习惯是,从不因为缺了什么而买一件家具,真心喜欢一件东西时,就先买回来,再想办法安置。

王薇说,武汉没有什么成气候的二手市场,个别的街巷里,会集中地卖旧货,不局限于某个品类,近几年,有趣的东西也越来越少。

因此,Fred淘旧货的场景非常随机。有时在街上看到老太太的旧椅子,想起了自己在非洲的日子,就把椅子买下来;卧室阳台上的羊头装饰,几乎是从“垃圾堆”里捡的,拿回家清洗、上色,挂好;还有些东西,收来大改一番,能当家具用,比如客厅的长桌,台面是榆木的旧门板,Fred以它为基础,设计了桌子和配套的椅子,请人制作……“中文可太难了,我只会少量单词和句子,但在路上碰到想买的旧东西,可以比划,用肢体语言。”



Fred缝的布熊、捡来后清洗修复的羊头挂件、 榆木门板改成的长桌、让Fred想起非洲的旧板凳

在家中的所有手作物品里,Fred最喜欢的,是王薇写的“福”字。他说:“我的中文名叫福蝠,lucky bat,朋友说我很fufu,就是法语里crazy crazy的意思,很可爱的表达。”



王薇带来的“福”气

王薇很即兴地用毛笔写了“福”字,Fred裱起来,挂在家里,“当时我们还没有住在一起,人没到,字先到,这就变成一个很有纪念意义的事情。”



2019年初,两人的儿子出生。Fred的母亲远道探望,送给他们三只手工制作的碗,分别标记着一家三口的名字:Gaspard(儿子),Vicky(王薇)和Frederick。



传统工艺制作的三只碗也是家里的“摆件”


多的也不止三只碗。当初Fred独居时,家里的陈设比较固定,妻子搬来后,做了一次调整,有些物件换了位置、变了颜色。

“他喜欢把物品摆放地非常规整。刚开始,我可能打破了他的节奏,比如我觉得花瓶应该换个位置,就挪一下角度,他会将花瓶移回来,再告诉我,这是他的设计,请不要动。后来我也会说,这是我的设计。但磨合期过了,就好了。抽象地说,以前的家就像是黑白色的,再加上Fred是工作狂,就算在家里,也很难完全从工作中跳脱出来。我到了之后,增添了一些色彩。”



Fred非常喜欢厨房,但他们的厨房里,没有抽油烟机。“按照他的习惯,家里可以继续减少东西、更空旷。”

有些朋友来了,会觉得奇怪,连油烟机都没有,住得舒服吗?好像少一点生活气息?“我们没有重油炒菜的习惯,营养齐全,但做饭和吃饭都简单,”王薇说,“一起经营店铺前,我们的工作相互独立。晚上八九点回家后,看到一个整洁舒适的房子,整个人都松落下来,把忙碌丢到门外,然后一起做些吃的,聊聊天,舒服极了。”



对王薇来说,进退自如的舒适区在沙发,可以休息、思考、放空,即使睡着了也无所谓,“相较于让人卸掉所有顾虑的床,沙发更多一点精神上的暗示。”





儿子到来后,原本空置的一小块地方,被隔成了儿童房。但在小朋友眼里,乐园无处不在,厨房、阳台、客厅甚至厕所。夫妻俩将部分物品和艺术作品挪去了不远处的工作室,给孩子腾出更多的空间。



儿童房



Gaspard三岁多了,每天清晨和父母吃过简短的早餐,就牵着妈妈的手,去幼儿园。晚餐时分,通常是夫妻俩正忙碌的时候,王薇的父母帮忙照料孩子吃饭,再陪他画画、朗诵。“我们尽量早些回去,陪他玩一会。虽然外公外婆陪伴的时间很长,孩子还是黏我们,拉着我们选玩具,做在幼儿园学会的游戏。”



我们问Fred,王薇是典型的武汉女孩吗?他说,有些方面非常“武汉”,很感性,同时真诚且直接,说话坦率。

“武汉姑娘伢,那种‘刚’的一面,我是有的,不会小鸟依人地躲在谁身后,”王薇说,“Fred嘛,没有法国人常见的慵懒,不过真的很会讽刺人。”



夫妻二人走在黎黄陂路上


这对夫妻,和黎黄陂路都很有缘分。

王薇是土生土长的汉口(武汉三镇之一)人,从小生活的区域离这儿很近。有百余年历史的黎黄陂路,在统一规划前,就是一片有梧桐、洋房、朴实住户人家的街道,生活气息特别足,非常“老汉口”。“小时候对周围的一切都习以为常,长大了,看过别的国家与城市,才会意识到,原来我已经生活在一块宝地。”



工作室的窗外便是黎黄陂路


Fred刚到武汉时,办公室就在黎黄陂路一带。这儿也从此成为他心中最美的武汉街道,一块舒适区。“有好多步行区域,有树有花,很舒适,有遛弯的年长者,也有很多年轻人。我们的生活和工作,都尽量围绕这里展开。”

大概五年前,两人在离家700米左右的地方,找到心仪的店面,开了一家咖啡馆,就叫fufu。当时,店铺后都是住户人家,如今,临近区域已逐渐形成了商业体。有了咖啡馆后,夫妻二人也是工作搭档,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





距离咖啡馆200米左右,他们另租了一间房,当工作室,一半是王薇的音乐空间,一架三角钢琴很醒目,一半是Fred的服装、设计工作间。

今年3月底,武汉的一波疫情刚刚平息,他们的小酒廊开业了,也在街区里。在这直径不到1公里的生活、工作圈,他们经常来来回回、上上下下。

工作室内

工作日是从早晨八九点开始的,王薇送小朋友到幼儿园后,能慢悠悠到咖啡馆,喝点东西,晒晒太阳,11点开工。

下午很忙,她或Fred一定在店里坐镇,咖啡馆的工作氛围还是很舒适的。晚些再赶去酒廊,如果碰上熟客,可能11点才能回家。



Fred的服装与设计项目也在同时进行着。到了周末,王薇还要给学生们上钢琴课。“总之,我们的精力平均分配,谁空一些了,就把出现的缺漏给顶上,时间互补。”



周一店休日,俩人还有相当一部分时间泡在工作室。

“日常安排得满满当当,我们在这方面很相似,有些事没法松手,放下了就没有安全感。我们是小创业者,但Fred呢,已经在考虑往后几年的计划了,身后好像总有一根鞭子,停不下来。当然,我们乐在其中。”



王薇是学编曲的,很早就开了自己的音乐工作室,做教学,或是一些小创作。2015年,她和Fred相识于一次万圣节party,两人刚结束正式的工作安排,穿得很“正常”,但在那样的场合,就显得“很不正常”。

打过招呼后,音乐很快成了共同话题,拉近了他们的距离。原来王薇的专业很小众,而Fred刚好在法国接触、学习过,他在巴黎时,还参与过秀场的背景音乐创作。



工作室的编曲一角


家里有琵琶、鼓、吉他,但对王薇来说,她忙碌日常的喘息之一,就是坐在工作室的钢琴边,稍微弹奏一会儿。甚至,给孩子们上钢琴课,也是一种休息。

“下了钢琴课,我总多停留一会。虽说上课也是工作,但我很享受、很愉悦、很放松,”她说,“有的学生已经从小不点长成了青少年,有的成年人在工作之余来学,把练琴当成一种‘呼吸’。能够长期建立一种超越师生、接近朋友的关系,对我来说很珍贵。教人弹琴,也就不仅仅是讨生活的手段。”



Gaspard来工作室玩耍时,会自己把琴打开,摸一摸碰一碰。但他还没有开始学习。在儿子学音乐这件事上,王薇不着急,甚至不打算亲自教,“孩子太小了,到时候还是给他请个老师吧,我可以辅导,免得影响母子关系。”

怎样在后疫情时期活得积极、内在安定?我们问。

王薇说,“我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趁着今天,好好的工作,把要做的都做好,然后尽量多匀一点时间,给小孩、给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