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克兰军方及多国媒体揭露了布查镇大量平民被杀的事件后，许多情报部门对这一事件展开了调查。近日，德国情报机构声称截获了俄罗斯士兵讨论关于杀死乌克兰平民的无线电通讯，据说俄罗斯私人军事单位瓦格纳集团的成员可能参与了在布查镇的行动。
尽管俄罗斯政府一直否认与瓦格纳集团有任何关系，并坚称私人军事承包商在俄罗斯是不合法的。但据多方调查，瓦格纳集团的资助者叶夫根尼·普里戈津（Yevgeny Prigozhin）与普京的关系密切，瓦格纳集团也被外界称为‘普京的秘密军队’。
瓦格纳集团从2014年俄乌克里米亚危机爆发以来曾多次参与了俄罗斯的军事活动，欧盟曾因这一集团在乌克兰顿巴斯等地区实施酷刑、任意处决、破坏社会稳定等原因，向一些集团成员实施了制裁，瓦格纳集团的创立者德米特里·乌特金（Dmitry Utkin）也因纳粹纹身被欧盟指认为新纳粹分子。
从历史角度来看，涉及纳粹主义的其他俄罗斯组织和个人与乌特金的处境有相像之处：他们的身份是非官方的，同时具有很大的社会影响力。在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人在寻找新的生存之路上曾创建了数个新纳粹组织，这些新纳粹组织带来的恶性暴力事件让当地百姓人心惶惶，俄罗斯与周边国家冲突也给了新纳粹新的舞台，俄罗斯社会上的纳粹主义现象一时很难消除。
左一和中间图为阿列克谢·米察科夫（AlexeiMilchakov），右一为德米特里·乌特金，他们都是瓦格纳集团内部较有名的新纳粹主义者。图源：米察科夫个人社交媒体账号（左一和中间），UnknownauthorUnknown author, CC0, via Wikimedia Commons（右一）
俄罗斯早期新纳粹组织
俄罗斯联邦在1991年苏联解体后成为⼀个主权国家，但苏联的垮台在俄罗斯社会留下了真空，地缘政治局势影响了许多俄罗斯人的心态。曾经的苏联解体成许多小的共和国，让许多居住在那里的俄罗斯人（俄罗斯的主体民族）成为少数人。他们对分裂的局面疑虑重重，并开始思考未来的出路。
同样，俄罗斯失去了土地和资源后，俄罗斯人的民族情绪也会受到打击。有学者分析，乌克兰首都基辅不再属于“俄罗斯”对俄罗斯人的打击更大，因为俄罗斯文化正是从基辅诞生的。
苏联解体也让不少俄罗斯人丧失了国家认同感，不得不再次思考现在俄罗斯的定位。在寡头和贫民的两个阶级被重新划分的情况下，俄罗斯社会的价值观相对苏联时代更保守。例如，东正教教会重新逐渐恢复政治和宗教影响力，东正教教义成为了一些俄罗斯人的道德指标。另外，俄罗斯还采用了沙皇俄国时代的双头鹰国徽，和红白蓝三色的国旗，舍弃了苏联时代的红旗。
这样一来，思想上偏保守、丧失了领土、海外权力和文化根基的俄罗斯人为了重新找到凝聚点、将苏联解体自身的矛盾转移到其他方面，就在当时社会上引起了更多种族冲突和更强烈的民族主义反应。
据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俄语名誉教授丹尼尔·兰库尔-拉费里埃（Daniel Rancour-Laferriere）统计，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仇外心理增加了1.5倍，三分之一的受访者认为苏联解体是由外族人造成的。
1992年到1995年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中显示，27%到39%的莫斯科人对其他种族有敌意，他们中有70%的受访者年龄在18到25岁之间。调查的学者认为，这些人文化观念和政治观念还不成熟，容易受到极端主义影响。
由此，许多打着反犹太主义、反移民等极右翼旗帜的组织出现在了俄罗斯人的视野中，一些新纳粹组织在俄罗斯诞生，其中最突出就是俄罗斯民族团结党（Russian National Unity，RUN）。
RUN是一个没有在俄罗斯联邦登记的极右翼新纳粹主义政党和准军事组织，它脱胎于另一个带有纳粹主义色彩的组织，帕米亚特协会（NPF “Pamyat”，正式名称为全国爱国阵线“记忆”），这个协会在20世纪90年代喊响了“俄罗斯是俄罗斯人的国家”（Росси́я дляру́сских）这一带有种族色彩的口号。
RUN的创始人亚历山大·巴尔卡绍夫（AlexanderBarkashov）最开始在NPF担任常任理事会成员一职，他是这个协会的二把手，重要性可见一斑。后来巴尔卡绍夫因与NPF其他领导观念不合离开了协会，还带走了一些“最有纪律和最活跃的成员”。
1990年10月16日，巴尔卡绍夫在莫斯科创立了RUN，他们主张驱逐在俄罗斯的外族人，希望俄罗斯东正教和传统习俗有更强的影响力。RUN的成员穿着黑色或迷彩制服，标志为红白相间的卐字标志，认可德国国家社会主义，但表态不支持纳粹。RUN不仅活跃在俄罗斯，还活跃在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和乌克兰。
RUN组织成员集会，图源：de-academic截图
加拿大移民和难民委员会研究局研究了RUN的基本状况，认为RUN在1990年代中期，大约有1.5万名活跃成员。2000年解散后，RUN分裂成了俄罗斯复兴、斯拉夫联盟等多个小派系，继续威胁当地犹太裔和高加索裔居民。
随后，斯拉夫联盟也在2010年被莫斯科地方法院取缔。斯拉夫联盟的主要负责人德米特里·多穆什金（Dmitry Dyomushkin）后续还成立“斯拉夫力量”、“俄罗斯人”等组织，不过这些组织都已经解散，他本人也上了俄罗斯联邦联邦金融监督局的极端分子和恐怖分子名单。
舶来品“光头党”
除了像RUN这样有领导人、有具体构架的组织，还有像俄罗斯光头党这样由亚文化青年自发组成、形式上并不固定的社会群体。
光头党得名于成员普遍将自己的发型剃成光头或板寸。在俄罗斯的街道上，光头党很有辨识度：他们身穿夹克、牛仔裤、或者带有暴力元素的T恤，衣服上缝有光头党相关的标志（帮派标志或者极端主义标志），腰上系着宽腰带、脚上蹬着厚重的靴子，他们的“特色”是在牛仔裤裤腰两边系一条金属链。
光头党内部有一部分人支持白人至上主义、反犹太主义、和新纳粹主义，被称为NS光头党（Nazi lightheads or National Socialist lightheads）。有不少后来对俄社会产生影响力的人，早年间参加过光头党的活动。例如，组建了斯拉夫联盟的多穆什金就是莫斯科阿尔巴特街区光头党创始人之一。
根俄罗斯多位学者统计，第一批光头党于20世纪90年代初出现在莫斯科，但人数不多，之后圣彼得堡、罗斯托夫、伏尔加格勒和下诺夫哥罗德等大城市也出现了光头党的踪迹。到了1998 年，参加光头党的人数激增。
进入21世纪后，全俄罗斯参与NS光头党的人数有7万人左右。俄罗斯官方开始不断打击这些极端组织成员，但他们始终野火烧不尽。
俄罗斯社会学家亚历山大·塔拉索夫（Alexander Tarasov）认为，俄罗斯光头党的兴起是因为苏联解体后教育体系的崩溃、经济衰退、失业浪潮，另一方面，车臣战争引起俄罗斯人反感车臣人现象，以及执法机构在打击右翼激进组织方面不利也使参加光头党的人数增长。
作为舶来的亚文化，俄罗斯的NS光头党也会和海外的白人至上主义光头党有联系，例如英国的老牌新纳粹组织“鲜血&荣耀”（Blood & Honor） 和美国“铁锤皮”（Hammerskins）。
由此可见，俄罗斯极端主义组织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它与海外的右翼势力崛起也有关。各国的民间纳粹组织相互影响，为世界安定带来新的威胁。
据当地媒体报道，2019年9月，这名穿戴着纳粹标志的光头党成员在圣彼得堡袭击了一名乌兹别克斯坦公民，截图来自：vesti.ru
纳粹主义仍难被遏制
近年来，俄罗斯纳粹势力不但没有得到强有力的遏制，反倒有似乎越来越猖獗的趋势。
据俄罗斯SOVA信息与分析中心统计，2021年全年，因反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法律被定罪的人数有所增加。2021年共有606 人被判犯有“极端主义罪行”，是俄罗斯2010年以来相关罪犯数量增长速度最快的一年。
这些被定罪的人中，有些是因为复兴纳粹主义，有些是因为宣传或公开展示纳粹、或其他被俄罗斯禁止的极端主义标志被起诉。
不过包括SOVA专家在内的一些学者认为，俄罗斯当局虽然对新纳粹势力给予了打击，但未能充分预防、调查和起诉暴力种族仇恨犯罪，导致暴力事件高发，造成了新纳粹组织成员能公开宣传纳粹主义的局面。
俄罗斯因对纳粹势力打击力度不足，也长期受到西方国家诟病。甚至有外媒分析认为，俄罗斯自己也为“新纳粹组织”的参与者提供了庇护。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里纳尔多·纳扎罗（Rinaldo Nazzaro）曾经在美国建立了一个叫做“基地”的组织，这个组织信仰着“白人至上主义”，并且在德克萨斯等地进行了不少暴力犯罪，是一个被FBI定性为恐怖组织的“新纳粹主义”团体。
在2018年之后，纳扎罗跑到了妻子的故乡俄罗斯，两个人一起住在俄罗斯的圣彼得堡。此前，纳扎罗还在纽约开了一家安保公司，以公司的名义招募“拥有情报、反恐、平定叛乱和心理方面等知识的专业人员”。
一份解密的美国情报报告称，普京给这些实体提供了避风港，帮助他们“加剧西方社会的分裂”。美国国务院称，俄罗斯为“为欧洲的白人至上主义者和新纳粹主义者提供了准军事式训练”。
不过据《洛杉矶时报》报道，俄罗斯的极右翼纳粹组织其实和政府并不对付，还有一些极右翼组织想干掉普京，让自己人上位建立“第四帝国”。而俄罗斯政府部门也不认同新纳粹主义组织的意识形态，每年11月俄罗斯的极右组织联盟在莫斯科进行集会时，都会发生政府执法部门与这些极右组织对峙的情况。
更可怕的是，有的新纳粹组织势力甚至还会渗透到一些关键的战役中。
据《华盛顿邮报》2014年报道，在当年俄乌两国第一次因顿巴斯地区产生冲突时，有不少与RUN有关人员直接参与了战斗。甚至有消息称，东正教顿巴斯组织的领导人德米特里·博伊索夫（Dmitri Boitsov）是听命于RUN创始人巴尔卡绍夫的。
巴尔卡绍夫在2022年的俄乌战争开始后，曾在个人社交媒体账户上表示“乌克兰应该被清算”。
图源：巴尔卡绍夫的个人VK账户截图
新纳粹主义组织俄罗斯帝国运动（RIM）也对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战争表示支持，他们认为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是一个国家，需要为俄罗斯帝国而战。3月24日，RIM宣布其下属的帝国军团已经进入了战区，展开了战斗。
图源：俄罗斯帝国运动官方网站截图
RIM是一个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组织，2020年4月，美国国务院将RIM列为特别指定的全球恐怖组织。据美国民主保卫基金会（FDD）研究，RIM甚至与欧洲及美国的白人至上主义极端分子合作。欧美多国报告称，RIM正在煽动各国的当地极端分子在自己国家里实施恐怖行为
因此，现在RIM参与进俄乌战争更应该引起各国的警惕。
参考资料：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2022/04/07/bucha-german-intelligence-radio-bnd-russia/
https://news.sky.com/story/ukraine-war-what-is-the-wagner-group-of-secret-russian-mercenaries-12562034
https://cers.leeds.ac.uk/wp-content/uploads/sites/97/2016/04/NeoNazism-and-Racist-Violence-in-Russia-Harriet-Neely.pdf
https://www.refworld.org/docid/447b1b992.html
https://www.counterextremism.com/extremists
https://www.newamerica.org/future-frontlines/blogs/wagner-group-contingent-rusich-on-the-move-again/
https://discovery.ucl.ac.uk/id/eprint/1514596/1/Wales.pdf
https://css.ethz.ch/content/dam/ethz/special-interest/gess/cis/center-for-securities-studies/pdfs/RAD-135-10.-12.pdf
https://www.ifri.org/sites/default/files/atoms/files/rnv95_uk_likhachev_far-right_radicals_final.pdf
https://www.justice.gov/sites/default/files/eoir/legacy/2013/11/07/RUS42684.E.pdf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monkey-cage/wp/2014/06/26/is-anyone-in-charge-of-russian-nationalists-fighting-in-ukraine/
https://www.fdd.org/analysis/2021/06/14/skinheads-saints-and-national-socialis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