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9日,刘银还是照例的一大早起床,作为四季青的一名穿版模特,这是她的正常作息。

她从边上的小区赶到市场里,匆匆吃了早餐,开始一天的工作。为了节省时间和方便,大多穿版模特就住在边上。

和疫情前相比,来往的人流少了很多。刘银现在的工作重心,也开始以外拍和拍穿版视频为主。她们以做一休一、做一休二的节奏工作着。

由于库存原因和没有新款等原因,不停换装的“拆包日”也暂时中断了。

杭州的四季青,是女人的世界。这里大多是女装,它们最终来到女人的手上;这里有许多女性从业者,她们是老板、销售和模特。

“男人在这里,除非是当了老板,基本都是做体力活,比如拉包工。”刘银说。

在四季青里的女人中,穿版模特因为青春靓丽而尤被关注。在短视频平台上,关于穿版模特的文案通常会这样写:“市场新来的模特,穿上版,老板一看顾客的反应,立马开出每个月六万(工资)。我一年才六万,长得好看真的这么重要么”“只需要原地转圈圈,就可以了,喜欢吗”……

在美丽和高薪的标签之外,四季青穿版模特真实的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在疫情突然袭击四季青之后,她们还会露出和以前一样的笑容吗?

在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的采访中,四季青穿版模特的日常生活开始清晰起来:其实在光鲜的背后,她们有着鲜为人知的辛劳和付出。在这个城市里,她们和无数人一样,有人前的笑声,也有隐忍的泪水。她们也已经习惯了无法预测的各种变迁。

一平方米的舞台,最多时一上午换装上百套




刘银


刘银的手机壳是面镜子,她可以随时检查妆容。在四季青,妆容要浓一些,那样,远远看上去便好看。

见到刘银的时候,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露出里面的蕾丝背心,她适合也喜欢这样成熟的风格。

“身高168厘米,体重100斤。”这是刘银的自我介绍,不包含姓名,每天工作时要重复数次。

168厘米是个比较完美的身高。刘银担心,要是再超过几厘米,比如170厘米,穿版的效果会差一些。“客户会担心,普通人穿这件衣服会不会比模特看着要长?会不会影响销售?”刘银解释道。

这也是四季青穿版模特和传统的T台模特的差别之一:在四季青,模特的身高范围在160厘米至170厘米之间,别太高,小个子也可以成为模特(比如韩式风格)。能把货穿得好看,吸引人购买,才是核心竞争力。

四季青是批发市场,在这里挑选衣服,版型、上身效果,都由模特试穿展示,也因此叫“穿版”模特。刘银的收入是固定月薪,但她也会注意,同样是穿版模特,谁穿版时销量更好。

最明显的对比发生在“拆包日”当天。在老中洲,“拆包日”统一在每周二、周六。刚到货的新款衣服还装在快递包里,集中上架就是“拆包”。只是,疫情以来至今,“拆包日”暂时停了。

刘银向记者这样讲述“拆包日”的盛况。

这天早上,档口的员工会把小凳子摆放在门口,客户们坐成几排。有时,他们还会向客户提供水果、零食和水。不过,客户们的目光基本都放在正中间的模特台上。



刘银

模特台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档口的规模。基本上,台子都是一米宽,只是长度不同。最小的只有一平方米大小,大一些的则有两三米甚至更长。台子可能是木头的,或者不锈钢的,有的固定在一个位置,有的则不是。近几年,有的档口还准备了补光灯、反光板。

穿版模特和T台模特类似,站在模特台上,目视前方,摆出姿势。只不过,背景音乐是由喊麦介绍,舞台狭小。刘银记得,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台子只有一平方米大小。

刘银穿着高跟鞋(这也是商品),不断接过销售员递过来的成套衣物。如果没有提前搭配好,刘银就得当场选出合适的上下装,穿上,转圈,再脱下,换上新的一套衣物。通常,一套衣服的展示时间只有几分钟,时间宝贵,持续一上午的拆包订货,需要更换上百套衣物。

“拆包日”之外的日子,穿版模特可以轻松一些。等到销售带着客户上门时,模特们再穿上客户好奇的款式。有时,刘银也会帮着销售说服客户:“小姐姐,这个上衣配这个裤子可好看了,你可以搭配着卖。”——在四季青里,客户大多是女性,不论年龄,这些女性客户都被统称为“姐姐”,近几年改为更流行的“小姐姐”。

刘银刚开始穿版时,那个一平方米的模特台可以移动。有时,模特台被塞在角落,堆着衣服。那个近五十平方米的档口里,最重要的当然还是衣服——挂在墙上、架子上,还有上百个堆在地上的“水桶袋”(塑料大袋子)里,一个袋子只装一款衣服。

静脉曲张、摔下模特台,怀念忙碌的时候



珊珊


受到瞩目的穿版模特,也只是档口近十名店员中的一位。

这份职业的流动性颇高,有人不断更换着档口,更长远来看,有人会转向其他模特方向,有人则希望深入服装行业。模特刘银和珊珊就选择了两条不同的路。

模特珊珊在2017年进入四季青新中洲工作。珊珊的一天从凌晨四五点开始,离开每月房租一千元出头的合租房,睡眼惺忪地坐上摩的,在店里一边化妆,一边登记早餐。早餐的选择以面类为主,因为四季青里外地人比较多。

珊珊是四川人,长得有点像韩国偶像,睫毛长而密。2017年时,珊珊22岁,刚毕业不久,想从事服装行业,便来到了杭州四季青。

珊珊沿着贴有“招工”的档口一家家询问,一两个小时后便找到了工作。那位老板打量着她,甚至没有面试,聊了一会儿后便敲定了。

穿版模特的工资不如网传高,不过也还不错。珊珊记得,按照穿版经验不同,每个月一万到三万元的工资都算常见。

当时,珊珊想得很简单:“模特漂漂亮亮的,还每天都有新衣服穿。”但开工不久,珊珊的想法就破灭了。

四季青没有走秀后台,也没有幕布,需要当众换装。珊珊还曾经摔下模特台——换裤子时没有支撑,单腿站立,别忘了她们脚上还穿着高跟鞋。

珊珊说:“特别是紧身裤,本来就难穿脱,鞋跟再勾到裤子,那就麻烦了。”穿着高跟鞋又长时间站立,还容易出现静脉曲张,腿部浮肿,血管凸起等情况。

摔下台和静脉曲张的解决办法是一样的:忘记它,继续工作,保持微笑和专业。微笑之下,珊珊想:“穿版有时真是太狼狈了。”



珊珊


而到了“拆包日”,台边是堆成山的衣服,鼻子里也充斥着新衣服面料的味道。有时,珊珊会觉得很痛苦:“怎么还没穿完?怎么还没结束?”

“那个时候,什么东西都卖得掉,一整天忙得不行。现在不忙了,又怀念起忙碌的时候……”

四季青重启,依然对一平方米的舞台有梦

刘银则恰好相反,读书时,她学的就是模特相关专业,而后从电商的平面模特转为穿版模特。

在刘银认识的同行里,自己这个选择是独一份。刘银承认,转行后,薪水下降了,站立的时间上则升到每天12个小时。

刘银来到四季青时才17岁,为一家档口拍新款,当时还在四季青迷了路。而后,刘银被档口老板邀请留下了。

工作五年,刘银依然会在四季青买衣服。比起网购和商场里的品牌店,刘银还是喜欢四季青:“和电商不一样,市场更有真实感。你不用在电脑前打字问尺码,也不用研究卖家秀买家秀图片,衣服和店员就在你面前。也不像品牌店,有点拘束,这里热情的氛围更迷人。”



刘银


这个选择像是和时代浪潮逆行,但刘银相信,这里更接近服装行业的核心。

刘银最向往的,是那些盘下了档口的老板们。在内心深处,刘银希望自己能成为其中一员。

在那个幻想中的档口里,刘银希望衣服都是她喜欢的风格,有质感,轻奢风格,装修简洁大气,“该有的都有,比如屏幕、模特台”,台上站的也许不再是她。

新冠疫情让市场按下了暂停键。刘银前后停工了14天。

刚停工的日子,不用再早起,刘银的租房就在四季青边上不远,但起床后,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后来,刘银偶尔会去仓库里拍照,提供给老板发布穿版视频。

经历了封闭管理之后,四季青开始重启。因为库存原因和没有新款等原因,不停换装的“拆包日”暂时中断了。现在,穿版模特们也以做一休一、做一休二的节奏工作着。刘银现在的工作重心,也开始以外拍和拍穿版视频为主。

不过刘银相信,四季青会回到之前的活力:“打个比方,四季青如果是一个人,一定是个充满热情、不知疲倦的人,一个在市场里不断打拼、绝不服输的女人。”

对于目前的困难,刘银觉得暂时过渡一下,熬过去就好了,“这个变故不会影响自己的计划,我依然对服装有爱,对一平方米的舞台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