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抹香鲸,在宁波市象山县的半边山海域搁浅了。

昨天早上,当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心头一惊。



抹香鲸,这种生活在深海里的巨兽,是世界上最大的齿鲸。

它本来不应该出现在浅水区,很少会有正常活动的个体游到近岸。

但如果本身内部器官损伤、患有疾病、已经衰老或者定位回声系统受到损害,它们往往就会固执地朝着浅海游去。



搁浅对于抹香鲸来说,是十分致命的事情。

可是,动辄十几米的体型、几十吨的体重,又让人类难以帮助到它。

在中国,抹香鲸搁浅出现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过成功救援的案例。

甚至在全世界,成功救助搁浅成年抹香鲸的案例,都屈指可数。

专家说:“情况不容乐观。”

这一次,这只抹香鲸的命运,也牵动了所有人的心。

第一个发现抹香鲸搁浅的,是一名渔民。

4月19日上午8点多,当这位渔民眺望的时候,他看到一头巨兽,半边身体暴露在空气之中,脊背暴露在外。

它不住地摆动尾巴挣扎,搅动海中泥沙又翻涌起浪花。

渔民立刻报告了当地渔业部门:

“有一只目测十米以上的鲸鱼,搁浅了!”

这是很罕见的事情,象山县海洋与渔业执法大队队员,立刻赶到了现场。

他们派出了五艘船进行救援,想要第一时间让鲸鱼脱困。

因为这正好是退潮时间。

晚一分钟,就意味着救援难度更大一点。



但时间还是太紧迫了——

所有人都是第一时间赶到的:相关专业人士从城市的四面八方赶过来,甚至连当地消防、民间救援组织,还有渔民都接到了通知参与进来。

可是,救援难度太大了。



这片近海浅滩,滩涂面积很大。

(滩涂:沿海大潮高潮位与低潮位之间的潮浸地带,全是泥沙)

普通的救援车辆难以进入,更没办法找到受力点,把这个庞然大物拖回海中。

直升机当然也可以出动——但直升机拽不起来几十吨的东西,对于救援来说意义不大。

(图源:中新网)

人们尝试用船把鲸鱼顶回深水区,也尝试了用绳索拖拽。

可是,70多吨的船,也没能挪动它。

最终,人们没有赶上退潮的速度。

上午10点,海潮退去。

这只抹香鲸,依然留在原地。

第一轮脱浅计划宣告失败。

随着海水又落下一些,这只抹香鲸已经完全脱离了水面,暴露在了滩涂的空气中。

它体长约19米,体重60吨以上,尾部、头部等都有明显擦伤。

但相对来说,这只抹香鲸在刚刚搁浅时候的健康状况并不算是那么糟糕。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一旦搁浅,抹香鲸长时间的挣扎,会消耗大量体力。

失去海水,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会慢慢干涸受损,呼吸孔也可能会灌入泥沙。

离开海水的支撑,会导致肋骨、内脏都因为自身体重压迫而受到损伤。

(图源: 新华社 )

而在这些问题当中,人们能够帮助到的屈指可数。

到达现场参与救治的宁波海洋世界馆医育部长王致远说:

“鲸体表就像是盖了一个大棉被,经过一天的日晒容易脱皮,泼水能帮助鲸降温,保持体表湿润。”

如果不这么做,随着体表水分的迅速流失,它就会开始脱皮。

(图源:央视新闻)

但是,这只鲸鱼离最近的海水也太远了。

他们带去了两台机动泵、水域救援服以及皮划艇,但这些装备需要穿越一大片的芦苇荡,再越过近800米长的滩涂泥沙才能到达海水位置。

抽水泵,根本没有办法正常使用。



最终,也只能人力用水桶舀水来湿润它,降低体温,保持体表湿润。

救援人员从岸边徒步穿过泥泞到它身边施救十分困难,每踩一步都会陷入膝盖深的泥泞之中。

现场救援的消防员说:“滩涂上全是淤泥,走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我们都脱了鞋走,有两位队员被贝壳割伤了脚,路途比较艰难。”



可人类能做的,还是太少了——即使所有人都尽了全力,也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迅速地衰弱下去。

救援人员不断地给鲸鱼泼上海水,试图保持皮肤表面的湿润,可它的皮肤表面还是因为干燥而逐渐脱落。

一个参与救援的消防员说:“在皮肤干的地方,手摸上去,就会带下来一块皮。”

( 图源:象山县传媒中心 )

最开始还在不断挣扎的抹香鲸,在几个小时之后,已经失去了力气。

它的状态越发糟糕,远远地看上去,已经几乎没有生命迹象,甚至连生殖器都已经脱垂。

只有近距离观察,才能看到鲸鼻位置,还有水汽呼出,或者尾鳍时不时晃动。



这场生死营救,像是在和死神赛跑。

无数人接力和阳光与海风竞争着,消防员和渔民不停地用水桶往它身上泼水,盖上湿的棉被,保持鲸鱼身体的湿润。

(图源:新京报)

有现场人员在用铁锹挖出水槽,给它提供活动空间,也尽量减少压力。



渔业专家开始为抹香鲸清洗伤口,同时也清洗气孔,防止泥水进入呼吸道甚至肺里引发感染。

有鲸类专业人员,开始进行全身检查、采样,并且在抹香鲸的身体涂洒紫色药水。

人们拿出注射设备对鲸尾鳍部位进行注射,进行输液抗炎,维持生命体征。

(图源:新京报)

所有人都在为它祈祷——

再多撑一会儿,多撑一小会。

只要撑到下一次涨潮,就可以有生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它坚持到了海水再次涌来的时刻。

下午4点40分,涨潮开始了。

在滩涂工作的救援人员开始有序撤离,人们的心情,也随着海水渐渐漫上来,而变得雀跃。


(图源:中新网)

晚上八点,人们开始做好两手打算。

参与救援的博主@黑鱼周cnWATERS说:

“这么大的鲸如果身体状况良好,那么救援拖曳用小艇存在翻覆风险,用大船又无法低速前行;

如果鲸已经死亡,石浦本地甚至没有40吨以上的码头钓机。

做好最坏最全面的打算,保证鲸的安全,尝试用小艇拖曳,若救援过程存在人员危险,果断弃绳保证安全。

另一方面,联系宁波其他港口做好可能的遗体处置准备。”

(图源: @黑鱼周cnWATERS )

晚上十点,水位到达了最高,也渐渐没过了抹香鲸。

多艘救援船只出发靠近抹香鲸,救援现场的人们,看到这只抹香鲸在水中恢复了身体平衡,也开始甩动尾鳍!

——像是和救援人员道别,又不如说,像是证明自己仍然坚强地活着。



现场的欢呼声中,这只“鲸坚强”,开始跟随着小艇拖曳,向着外海走去。

它非常“努力”,就像是知道人们是来救它的一样,没有出现应激反应,毫无反抗动作,只是安静地漂浮在水面上呼吸。

就这样,救援的小船牵引着抹香鲸的尾部,逐渐离开了浅水区。

这一夜,无人安眠。

人们的心随着这只抹香鲸而动,等待着它的消息。

20分钟左右,救援船只已将鲸拖离搁浅地约5海里,而抹香鲸的生命力,随着海水的浸润逐渐恢复。

救援船只上的人,看到抹香鲸时不时朝着救援船只“摇头摆尾”,状态良好,还昂起了头呼气喷出高高的水柱。



随着它离开浅水区,小艇也变成了大船,却仍然需要继续朝着深海前进。

因为这里仍然不是真正的安全:象山附近有很多渔船,它随时可能再次搁浅。

离人类越远,就越安全。

到几十海里以外的深海区,它才是真正的回家。



早上5点20分,在渔政船的牵引和护航下,抹香鲸终于抵达了目的海域。

(图源:黑鱼)

太阳在慢慢升起,温柔的晨光在海面倾洒出粉色的波光粼粼,人们大声喊着“回家啦”,然后切断了牵引绳,将它放归大海。



小艇继续跟随着它,护送着它,观察着它。

而这只抹香鲸,就在人类的陪伴下,朝着更远处的海洋行进。

半个小时后,它甩了甩尾巴,深潜入海,消失在蔚蓝之中.......



在最近的诸多新闻之中,这头抹香鲸的成功归家,让无数人感到了欣悦。

这是中国第一次放归成年抹香鲸,取得巨大阶段性成功,也将成为以后全世界救助大型搁浅鲸类的范例。

“回家吧,这次回去,就不要再回来了。”回家。这条路,通往广阔无垠的蔚蓝深海,通往它真正的家。

愿从此之后,它能够一直在海洋中自由游弋,直到最终温柔地鲸落入海润泽万生。

愿与你从今以后,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