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疫情蔓延中国,各地为“抗疫”以邻为壑之际,北京政府突然出台“全国统一大市场”文件, 似乎剑指“地方保护主义”。而中国经济学者沈凌认为,构建全国统一的大市场,需要重拾本届政府上任伊始就着重提出来的“把行政权力关进笼子”的思路。



中国疫情再起,地方保护主义也顺势抬头(资料图片)

最近,新冠疫情如火如荼地在中国经济最发达地区蔓延之际,不太有预兆的,中国高层出台了一个《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意见》,让人一下子联想到了十年前那个混合制改革。这两者当然都没有错,它们都是中国市场化改革的必要之举,只不过都不是什么新鲜的玩意儿。记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最具代表性的两位经济学者:一位叫吴敬琏,外号“吴市场”;还有一位是厉以宁,外号“历股份”。他们的绰号代表了其理论的偏重,但无论是市场制度建设,还是股份制改造,都是整个市场化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缺一不可。如今改革开放四十多年过去了,本届政府重提这两个话题,实际上既说明了中国在市场制度建设和股份制改造的未尽之业,也说明了中国高层试图继续克难攻坚,推动中国改革开放大业向纵深发展的决心。只是,这项事业越来越难。

笔者2006年从德国毕业回国,任教于上海,生活在杭州,十几年来,“双城记”生活让我能够直观感受到长三角区域一体化的演进和改善。无论是交通硬件还是金融软件,行政区划的限制似乎越来越少,让人以为一个“长三角统一大市场”水到渠成,直到疫情来临,一切忽然改变。

疫情让“地方保护”再度猖獗

2020年新冠疫情首先袭击中国武汉,一时间各地纷纷画地为牢,彼此以邻为壑,试图用这样的封锁措施消灭病毒。如果说在疫情爆发初期这样的应对方式还算是可以理解,因为毕竟大家都对这个病毒的特性一无所知,手忙脚乱一阵子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两年过去,新冠病毒在中国大陆若隐若现,此起彼伏,各地一直在动态清零。比较奇怪的是,地方保护主义始终如影随形,没有在那一阵子的忙乱之后逐步被全国统一的对策所取代,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比如笔者去年底就因为上海不承认杭州的核酸检测报告,而不得不下岗待业,无法跨省授课;而最近上海新冠疫情爆发,长三角各地纷纷关闭高速通道,不仅对隔绝病毒的流传影响不大,反而迅速阻碍了物流的畅通,对上海抗疫产生了严重的负面影响,导致国务院不得不对这样的地方保护严词训斥。

地方保护主义实际上在各个行业,各个时期一直存在,平时的表现弱一点,到了疫情这样的特殊情况和时间点,会比较激烈地表现出来。笔者不太能揣摩上意,但是如果中国行政高层真的是从抗疫中看到了地方保护主义流毒,痛下决心对停滞的中国市场制度建设加以推动和加快,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建设全国统一的大市场,有助于改善生产资源在全国范围内的有效配置,有助于提高整个中国的生产效率,也有利于降低中国全体消费者的负担,扩大国内市场需求在中国厂商中的权重,有利于构建国内大循环,抵御国际风云的冲击。不过,构建全国统一的大市场,需要重拾本届政府上任伊始就着重提出来的“把行政权力关进笼子”的思路,至少应该把地方的行政权力好好关起来,不能任由地方行政权力染指跨区域的市场运作。否则,每次都是地方政府任意伸手干预,等到后果显现舆情汹汹,再由上级行政机构出面“打补丁”,行政运行的效率就会下降,补丁也打不胜打。

说到底,市场并不是天然存在的自然资源,而是由政府通过制度建设勾勒出来的一个交易场所,是一个人为的公共产品。制度的存在原因就是为了教会经济主体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不可以做,是一套“红绿灯”制度。不过,对不同的经济主体,权利义务的划定原则是不一样的。在一个统一市场内,厂商和消费者应该“法无禁止皆可为”;而对地方行政机构来讲,一个全国统一的大市场意味着告诉他们哪些事情可以做,除此之外都不能做,这就是“法无授权皆不可为”的基本原则。如果按照这样的制度行事,就不可能出现高速公路被地方政府堵截从而物流不畅的情况。因为没有一个制度规定了地方政府可以关闭高速公路的出入口,除非它得到法律的授权。而怎么样才能得到这样的授权呢?要么上级行政机构,要么立法机构。唯有如此,统一市场才有可能。

沈凌,德国波恩大学经济学博士,现执教于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