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4日，巴基斯坦军方发表声明，宣布美国并未与巴基斯坦各个政治派系串谋逼宫，将前总理伊姆兰·汗（Imran Khan）推翻。巴基斯坦军方发言人还称，巴军与巴基斯坦议会的不信任表决没有任何关系。这通发言对于因伊姆兰·汗下野，新总理夏巴兹·谢里夫（Shehbaz Sharif，前总理谢里夫的胞弟）未经大选上台而动荡的巴基斯坦来说，可谓一锤定音。它展示了巴基斯坦最有力量的势力对于时局的肯定，巴军的态度对心有不甘的伊姆兰·汗阵营而言，也算是一种不怒自威的警告。

随着伊姆兰·汗的下野，环顾自印巴分治至今的巴基斯坦政治格局，很多观察家会津津乐道于“巴基斯坦没有一任总理坐满五年任期”。此外还能发现，此番推倒现政府的是谢里夫家族和布托（Bhuttoi）家族两大政治豪门携手的结果。随着后者的第三代领袖，前总理贝·布托（Benazir Bhutto）和前总统扎尔达里（Asif Ali Zardari）之子比拉瓦尔 （Bilawal Bhutto Zardari）也被推选为党魁，成为即将在2023年举行的巴基斯坦大选的有力竞争者，巴基斯坦的这通顶层动荡似乎也在一番晃动之余重构了该国的传统政治秩序，即便这种权力的游戏对其经济现状可能助力有限。幸而巴基斯坦传统的政治经济格局仍将帮助其摆脱一些困境。

从阴谋到阳谋

必须承认，伊姆兰·汗有关“美国阴谋推翻政府”的调门声音不小。汗的这通理论始于3月27日，当时他在一次集会上宣布自己与巴基斯坦外长库雷希（Shah Mahmood Qureshi）“在几个月前”就知道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强调“一场正在颠覆其政府的阴谋正在酝酿”，“巴基斯坦政府得到了书面警告”。汗随即挥舞一封信，声称这就是“阴谋的证据”。



很多伊姆兰·汗的支持者仍然相信这位总理是被阴谋所害，即便事实并非如此。（美联社）


到4月上旬，这封信在伊姆兰·汗的支持者中被即被解读为是巴基斯坦驻美国大使馆发来的外交电报或“威胁信”，其目标就在于设法把汗当局颠覆，以此改善巴、美关系云云。

问题也随之而来，如果美国真要针对伊姆兰·汗搞一场颠覆阴谋，其操作的时间点反而不需要“提前几个月”，美方只要在他访问俄罗斯并遭遇不信任动议后买通些议员就可以了。

从近十几年的美、巴关系的实态看，华盛顿也没有因为巴基斯坦的外交政策而改变伊斯兰堡的政府：巴基斯坦当局支持阿富汗塔利班以及容留恐怖大亨拉登（Osama Bin Laden）居留的事情比起伊姆兰·汗去见普京（Vladimir Putin）的事情无疑更能激怒华盛顿。美国既然此前都没有因此对伊斯兰堡下手，那么而今就更没有可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伊斯兰堡的局面正在随着两大传统政治家族组建联合反对派构建新政府而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这种联合斗争的趋势从2018大选以来正在逐渐加强。

两大家族把持的巴主要反对党一直在举行集会，他们以选举存在不公和舞弊为由，要求罢免伊姆兰·汗。到2020年后，随着新冠疫情带来的巴基斯坦经济面临通胀和外汇储备下降、生活必需品价格飞涨等困难，反对派的行动也在日趋活跃。



随着夏巴兹（右）被议会推举当选，巴基斯坦赫赫有名的谢里夫家族又站回了前几排。（美联社）

到2022年2月，随着反对派势头增强，伊姆兰·汗慑于野党压力，宣布降低并固定国内燃料价格和电价。但此举在全球油价上涨背景下反而令该国经济雪上加霜：它进一步加大了巴国长期财政赤字和国际收支压力。至4月上旬，卢比兑美元汇率跌至历史低位，巴央行被迫宣布大幅加息。

就目前局面来看，巴基斯坦一直面临两大经济挑战，即高通胀和快速耗尽的外汇储备。两者又形成恶性循环：由于外汇储备减少，货币一直贬值，势必引发更多通胀。这与前政府留下的烂摊子有关，也因新冠疫情而更趋恶化。面对舆论压力，政府一直在救火，但并未进行改革。这让有经济工作经验的野党政治家族反而更具备发言力。

在政治与经济之间

随着伊姆兰·汗政治局外人的光环在近4年来逐渐因物价、通货膨胀而消蚀，他在巴基斯坦民间和军队中的信任也随之受损。

到2022年3月28日，现任总理，当时的巴基斯坦反对党领袖夏巴兹·谢里夫即在国民议会正式提出对伊姆兰·汗发起不信任投票。至此，来自“旧巴基斯坦”的反击就开始了。伊姆兰·汗身为政治新贵而具备的能量也难以和旧家族对抗。此后的结局也显得理所当然了起来。

事实上，如果以经济为切入点看去，谢里夫家族反而比运动明星出身的伊姆兰·汗更具备一点发言力。

谢里夫家族从克什米尔移民到旁遮普，创建家族企业，建立了谢里夫农业集团和伊特法克钢铁厂，拥有巴最大钢铁厂等几十家企业。该家族主导着巴基斯坦的旁遮普省，该省人口约1亿，国内生产总值（GDP）占巴基斯坦一半至60%左右，这里生产巴基斯坦全国80%的粮食、75%的化肥、70%的糖、40%的水泥。

这意味着仅仅从经济角度看去，谢里夫家族即掌控了巴基斯坦的核心。考虑到夏巴兹曾在该省三次主政，连续就职接近10年，因开发立交桥、道路基础设施、交通服务和电力项目而广受好评，并因“奉献精神、工作速度、执行大型项目的能力和快速行动而闻名”。这使得他在政治风波之际接任总理也让苦于经济问题的巴基斯坦各界相对可以接受，并对其“恢复经济稳定”的目标有了几分信心。

此外，在任期内于其管区内力主推动“中巴经济走廊”等项目的夏巴兹也是北京相对满意的一位首脑。考虑到夏巴兹上任后即在演讲中强调“中国始终支持巴基斯坦，把巴基斯坦当朋友，巴中友谊历经考验、坚定不移”，进而称“新政府将加快建设中巴经济走廊，并将继续加强同美国、欧盟、俄罗斯等国双边关系”。这种态度让北京颇为受用。


当然，年届70的夏巴兹可能并不是谢里夫家族应对2023年大选的可行选择。按巴基斯坦方面的声音，竞争下任总理的有力人选可能是前总理谢里夫（Nawaz Sharif）的女儿玛丽安·纳瓦兹·谢里夫 （Maryam Nawaz），夏巴兹只是为家族铺路，但无论如何，巴基斯坦也算是在疫情重创经济、乌克兰战事冲突打乱经济全球化、持续高通胀引爆民意之际做出了一点符合大局的选择。毕竟，在争夺权力之前，设法平息国内纷争，尽快改善民生才是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