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以来,在一些城市,

人们因为疫情防控而足不出户,

除了线上买菜购物,

远程工作也成了居家的大课题。

我们连线了3位上海“职住一体”者的家,

有人在家工作5年,

曾经“懒散”,逐渐自洽;

有人的家和工作室相隔15分钟,

每时每刻,身处高密度的美学氛围;

有人的办公室在家隔壁,

工作和生活看似很近,又截然分离……

他们的职业不同,

但都长期在“居家”的工作氛围里,

一边持续学习、出新,一边充电、安定。



受访者之一北野的工作室内



受访者之一Fitch的工作室露台


长期在家工作的人,

要怎样对抗“倦怠”、提高效率?

居家办公也许是灵感的补给?

怎样打造舒适的“家居工作室”?

疲惫时如何舒缓心情、获得慰藉?

看看他们的故事。

编辑 徐莹 责编 Tango







汪莫言和先生带着两只猫,租住在上海市松江区一套300多平米的房子里,已经快4年了。这是他们的家,也是工作室。

莫言经营着一个家居小品牌,要照顾从设计、打样、生产到上新、销售、发货的所有环节,她依旧希望工作环境是舒适松弛的,“为了满足仓储需求,最好找一个厂房办公,但我不喜欢那样的环境,恰好碰到了这套房子,足够大,还能生活,太完美了。”





莫言和她的家、工作室

2018年7月时,夫妻俩用1个月、5万块完成了全屋整修,搬了进来。经过入户的花厅后,客厅、餐厅、厨房形成一个通透的整体,2个卧室自住,另2个作影棚和仓库。

硬装稍微“粗糙”些,向工厂订制柜架,但浴室和厨房绝不马虎,“它们关系到最基础的生活品质,配套的水电煤、管线、台盆等一定要合理齐备,得多花些心思和费用”。





2018年时,“一条”拜访莫言的家


软装很丰富,沙发、桌椅、摆件、器皿等都是长久以来的“收藏”和“积蓄”,在大白墙下伴着光影变换,显得清爽。

当时,莫言说这是“精致毛坯风”,还将改造干货分享在社交平台,“一条”也曾来拜访,吸引了不少关注,算是网络上刮起的第一股“毛坯风”。



2018年的模样

其实,这不是夫妻二人过手的第一套房子。早在2016年,莫言还有一份朝九晚五的全职工作,她和先生住在买来的一间小公寓里,带个院子,距离这儿并不远。“我们都学美术,摸索着设计自己的家。”装修完之后,她把心得发布在家居平台上,还吸引了一波粉丝。

那时候,国内的家居市场没有现在繁荣,很多好看的物件特别贵。装修过程中,莫言试着设计、制作一些单品,比如地毯。没想到这些小东西竟然被很多人喜欢,干脆自己创业。到了今年,因为物品越来越多,莫言又在楼上另租一间房,作仓库和发货室。



2021年刚换上的中古沙发(左)

莫言的工作时间,一般从午后开始,画设计图、和工厂对接、拍摄……她不习惯固定“工位”,哪里待着舒服,就在哪里开工,“卧室里的单人沙发和客厅的长桌,是最常用的两处,其实画图嘛,哪里都可以的”。对她来说,在家工作,整个人都很自由,许多用于通勤的时间都能用于生活。



卧室

但居家办公的“坏处”是,“偶尔会助长怠惰,我甚至会愧疚,为什么自己的工作时间比别人短得多?但有时,我晚上十点接到工厂的电话,也得马上处理,直至凌晨。”类似突发而零散的工作常有,作为博主,莫言在摄影棚之外,也可能随时需要拾起相机,抓取衣食住行的片段。

“在家工作,最重要的,是在有限的时间里,让所做的每件事都有意义,工作=结果。”



用莫言的话来讲,像她这样“懒散”的人,也经过了两三年的适应期,才与在家办公这件事“自洽”:

“有些在家工作的朋友是完美主义者,自我要求很高,每周、每日都有计划表,她们不能接受懒散,会焦虑。我这几年最大的困难,也的确是要与散漫抗衡,做到不拖延。

现在的状态,我挺享受的,自己掌握节奏,这种节奏是流动的,不必细致到每日如何,而是在设定的截止日期前,一定能完成工作,中间的度,我来把握。当然,客户、订单也推着我向前走。我肯定没法当作家,在家写一本书,这事可全凭意志力才能实现呀。”



2021年冬至,莫言和朋友们在家“露营”,吃火锅、包饺子


上海这一轮疫情,对莫言的影响不小,常合作的工厂暂时关停,物流受阻,几个处于研发过程的新品就此卡住。焦虑显而易见。

憋在家里,她开始重拾画笔,也学起了吉他。



家人、花草、猫、画


3月中,小区一度解封后,她和先生第一时间跑去了附近的辰山植物园,在她眼里,郊区公园是最舒服的目的地,“比在市区喝咖啡、下午茶自在多了。”

辰山植物园

侍弄花草也就成了重要的日程。莫言是学景观设计的,在露台上安置了不少花草,三四月,大部分还在萌芽,木绣球早秀,再往后,绣球、月季、铁线莲渐次开花,油橄榄四季长青……





给人慰藉的露台上有不少香草


这几年,因为工作缘故,莫言见过更多好物件、好空间,扩容了知识库。淘来的东西,也渐渐有了属于她的气息。

“朋友讲,我买的家具是偏中式的中古风,”她说,“看得多了,再去了解一些大师作品,会慢慢形成自己的审美。我在这个过程里接触到一些中古家具,遇到喜欢且买得起的,就尽量收回来。‘中古’是个统称概念,既包括昂贵的收藏级作品,也包括几年前还买得下手、现在已经令人望尘莫及的大师家具,譬如芬尤的椅子,还包括部分品牌仍在生产的二手旧物,它们的价格更易被大众所接受。”



家里的碗和盆,莫言能说出它们的作者名



在苏州一家中古家具店


能打动莫言的东西,要么用料好,譬如不可复刻的柚木制品,或是出自大师之手的家具,哪怕不够出圈,但造型优美、合眼缘……

这样的东西多了,家里的气质便成熟起来。莫言也通过更换家具与陈列,来改变“小气候”。

去年5月,她为卧室换了灯,将小角落布置一新,并写道:“最近发现大家都在努力营造家里的中古感……相比跟风买爆款中古单品,更推荐从设计的本源去思考:你喜欢的是丹麦现代设计的精妙,还是冷静工业的包豪斯金属?又或者是日式美学的实木?确认自己喜欢的风格,然后去寻找适合的单品,符合你的美学定义,才能打造出属于你自己的家居氛围。”



莫言喜爱的吊灯


莫言的一些博主朋友,也过着职住一体的生活。

这些人中,她很喜欢去美食研究者“抓胃”家吃饭,“朋友们的家都有独特气质,绝不和网红脸雷同,抓胃的家,氛围尤其好,堆满了从各处淘来的、符合主人审美的小东西,那种人与家融为一体、毫不刻意的样貌,真是迷人。”



“抓胃”的家



莫言向抓胃“蹭”来的饭


莫言曾在微博上说:“家好像穿衣打扮一样,年轻时仰慕穿着得体而隆重的人,而现在更追求舒适和亲切感……说明了全民的审美进步,是很好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们每个人的家,都有自己好看的样子。”

明年,莫言一家将搬入郊区的新房子,装修风格、改造手法都会有很大转变,但不变的,是她职住一体的生活方式。





从2021年年底到2022年的春天,疫情此起彼伏。这期间,北野自己策展,在工作室先后办了2个免费预约入场的小展,一个围绕工业设计收藏和声音展开,一个关于蘑菇和烛火。

她的工作室就在上海衡复风貌区内,一座老洋房的一层,室内有一排窗,正对着既绿意盎然又不乏生活气息的小区入口,这是她喜欢的工作氛围,带着人情味,没什么距离感。



工作室内的光影

北野读的是商科,因为兴趣,工作方向渐渐转为媒体、陈列、设计、摄影相关,后来成为生活方式博主。现在,因为过往的阅历积累和知识储备,她试着将大部分精力放在独立策展和胶片影像上。



北野



“工业设计收藏&声音展”现场



展览“幻园”,粘土捏成的蘑菇

不必布展的时候,北野就让工作室“空”着。

带横窗的主屋里,两把老旧的东方藤编木椅是淘来的;一张中古台面,画如康定斯基的线条;一张北野订做的沙发床,木料来自傣族老木屋拆掉后的旧物利用;一个丹麦的中古收纳柜和一张书桌。



没有展览时的工作室

小房间里,八仙桌、香氛、打字机陈列柜常驻。更深处的茶室内,四壁是素净的白,让人想到和纸,屏风、茶具和手碟安静地躺在地上,别无他物。



工作室内的茶室


和北野聊起很多东西的来历时,像在听她说自己的生活。租来的loft小家,就在延庆路上,骑自行车到工作室,15分钟,每天尽量走不同的路线。

北野日常习茶,家中的客厅里,摆放着一张上世纪50年代的英国圆形古董桌,旁边倚着的金箔屏风,为氛围点睛了。





北野的家

她喜欢做手工,编织挂毯和茶席,或是拿废弃的牛仔裤做拼布。因为有些做香氛、瑜伽、音疗的朋友,她也逐渐接触和学习,待在家里需要舒缓心情时,听些少数民族的音乐,燃支香,放松片刻。



北野的家


正因为生活中有这些趣味,所以疫情前在各国旅行时,北野会针对性地搜罗物件,日本的纸和职人器皿、欧洲的中古家具和工业设计品、最喜欢的反转片投影机……

北野的家

虽然从没有立下过KPI,但与生活相关的旧物越收越多,部分收藏后来被放进了工作室。家与工作室相隔15分钟的路程,用北野的话说,不论职与住的气息,“都是属于‘我 ’的呈现”。



“工业设计收藏&声音展”现场, 部分Braun的物件是北野友人的收藏

很多案头工作、修片、剪片等,北野还是喜欢在家里完成。二楼的床边有一张书桌,那是她的工作台。作为一个曾经的工作狂,她非常自律,每天吃过早餐后,要先梳理当日的工作计划,开展前后,去工作室更勤些。

之前住在有名的武康大楼时,北野出门少,去年先后搬了家、有了工作室,她外出的时间倒多了,她喜欢现在的社区氛围,“现在真正的闹中取静了,两边都是,周边有各类菜场、社区咖啡馆、小小的美学空间,是真正的生活的样子。”



工作室所在大楼的入口处

呈现生活的样子,一个移动的客厅,这是北野对这间工作室的定义。

“目前,我收的大多不是名画或高古器皿,也还没有集齐某个系列的想法。工作室既然在闹中取静的老洋房内,就期待来这儿的人在进门后,感受贴合生活的细微之美。这几年因为工作,结识了一批不同领域的、对生活之美有体悟的人们。对我来说,所见所闻所得都是灵感的来源,把它们内化成生活,再外化成一个能容纳十几人面对面交流、沟通的‘客厅’,非常‘理想国’了。”



“工业设计收藏&声音展”现场,反转片投影机



“工业设计收藏&声音展”现场,打字机



北野的家,黑胶唱片机是她喜欢的物件

虽然北野不固化自己的收物“体系”,但仍然会系统的学习。

“我很喜欢的一台电视,是上世纪50年代的作品,从一位专收这个品牌的朋友那求来的,向他讨教这类东西的设计、理念、演化,是件非常有趣的事。

在有些活动或旅行途中,也会碰到有意思的人,他们可能是英国古董、日本古董或东方物件方面的收藏专家,我会反复拜访,去了解他们的收藏体系。多看多学习是非常必要的,只有这样,才会了解自己真正的喜好。”



旅行记录,意大利雕塑家Marino Marini作品(左) 以及位于威尼斯的Olivetti博物馆(右)

北野说,她能在任何气氛轻松的环境工作,曾经做创业项目时,在咖啡馆办公,非常享受,也能静心。

她理想的空间,是厂房型loft,工作和生活都可以在此自由调节,“其实有多大、在哪里也都不重要,职和住的落点,还是要回到人本身”。



工作室一角


北野非常喜欢工作室的窗,光影变幻给她灵感,布展时累了,或不忙的时候,就望着窗户发呆。“我现在找到了和自己相处的方式,以前是工作狂,每根弦都崩得很紧,现在,就让节奏慢下来,松弛一点吧。”



这个3月的居家瞬间


进入疫情隔离期后,北野后续的工作与休假安排都泡汤了,所有的拍摄和展览计划都得以月为单位,调整、延后。

“朋友给我送酒时,我们还聊着,解封后,能做些什么,来疗愈大家的心绪。我也可能真的会围绕职住一体,做些规划,或者出去采风、拍片子,我们都在上海待得太久了,需要接触大自然,需要到处走走看看,去充电、回血。”





90后室内设计师Fitch住在上海郊区,已经创办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2019年,他买下一栋商住房中的一整层,一梯一户,于是一半用作办公区域,另一半自住。

“两边由一个长廊相联,这层刚好位于顶楼,带一个一百多平米的露台,我一眼就看中了,它既是小伙伴们工作之余的休闲区,遇上隔离时,也让人有置身户外的感觉。”



露台的风景,透进室内

Fitch参与改造的房子,大多有简约的外貌,白色调的四壁,木质搭配微水泥,再加上大面积的无缝地坪,“比较受年轻人喜爱”。

但在设计办公室时,他加入了更多生活化的元素。工作室入口,一层镂空的红砖墙增加光影的流动感,是他从大城Sala Ayutthaya酒店得来的灵感。“还有一小道‘水景汀步’,有种曲折的洄游感,能增强空间的闲适性”。



FF DESIGN办公室一角


室内大面积的黑与白,以及零星点缀的红色色块,让空间如同一个个环环相套的盒子,多了跳脱。“在我们办公室,大家是穿拖鞋办公的,可以相对放松一点嘛,不要有那么大的精神压力,我们这个行业,加班本来就多。”



办公室一角


而他一廊相隔的自宅,相比之下,更加素净。进门后,一个超大的中岛就在眼前,岛台一端是阳光流连的客厅,另一端是3个卧室。

略带些咖色的涂料,很衬木饰面与地板的质感。一盏野口勇的落地灯站在通往露台花园的玻璃门前,自然光影与柔和的灯光相互交替,人造光源的暖弥补了素净带来的硬冷。



家中玄关对面的中岛



电视墙圆润的转角



客厅采光极好


临近露台的餐桌,是室内最“浓墨重彩”的区域,周遭大面积的玻璃门窗引入了蓝天白云下,“色彩”餐桌给人好胃口。Fitch也喜欢收藏潮玩公仔和鞋子,衣物、鞋帽、公仔的收纳井井有条,物品本身就是室内的一景。



站在自然光影里的野口勇落地灯



餐桌旁是漆木手绘“野兽派中古屏风”



床头的潮鞋展示区

办公室和家的距离,让Fitch在面对工作时,随叫随到。虽然“工作狂”,但二者也有着泾渭分明的区隔,“我很喜欢这种状态,非常方便。办公室与家可以一键切换,不仅省去了大量通勤时间,在任何时候都能拿到工作资料,处理应急状况,周末也能接待临时拜访的客人。但相应地,我在家看电影、做饭、见朋友,却不会处理工作,生活和工作相隔很近,也截然分开。”

疫情这2年多以来,在家工作对许多人而言,变得越来越平常。



Fitch设计过的房子里,有数百平米的别墅,也有三十多平米的小户型。它们的主人虽然不是绝然的“职住一体”者,但都有在家营造一个舒适工作空间的需要。“要高效地在家工作,需要相对独立的工作区域、舒适的灯光、充足的阳光、有安定作用的绿植、贴合使用习惯的桌椅,当然,还要有工作之外的活动空间。”

当下疫情所带来的停工,当然也让他倍感压力。“我常在露台上处理些远程工作,关在家里,有更多时间思考方案。静待‘春’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