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快乐,恭喜您顺利毕业,感谢一路相伴。”继“优化”之后,“毕业”成为互联网大厂又一“黑话”。

2017年进入京东的欢欢,也在京东这轮裁员的名单上,“HR说你可以‘异动’,只要能找到接收你的部门,但实际上内部很少有这种机会。”她告诉燃财经,其所在为京东科技的核心部门,但也无法避免被“毕业”。

乐乐通过校招面试,进入四川成都的京东京喜拼拼实习。才上班一个月,突然毫无预兆地接到“关仓”通知,四川京喜拼拼业务裁撤,“部门有60多人,一个不剩都裁了。我被通知可以‘异动’,但领导已经离职了,只能等小组长通知。”

她告诉燃财经,4月4日接到通知,可以“异动”到“车旅仓”。但每天上班时间长达15个小时,实习工资130元/天,她选择离职。此前,她在京喜每天工作时间就超过12个小时,“实习就是从基层做起,挺累的。下午3点到凌晨4点,每天就是负责将客户下单的东西分到相应的格口。”

不仅仅是京东,“毕业”潮袭卷各个互联网大厂。在监管趋严、中概股摩擦以及疫情反复等因素打击下,曾经风光无限的互联网大厂,也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瘦身”以穿越经济周期。

IPG中国首席经济学家柏文喜指出,互联网大厂只能从战略与成本方面进行梳理,将一些亏损部门和业务,以及一些没有保留价值、不符合发展战略的业务与机构予以裁撤或者合并,“这自然也就引发了人员的优化和精简问题。”

燃财经获悉,4月6日,腾讯云与智慧产业事业群(CSIG)举办“沟通会”,也即“毕业大会”,涉及裁员数量不少。有“毕业”的腾讯员工透露,裁员赔偿金额为N+3,并且有两个月缓冲期,也不影响后续回流。

“目前,互联网行业正在遭遇结构性的挑战和改变。过去,行业是竞争驱动型,投入较大;现在,相比短期收益大家更关注长线业务发展,更健康地投入,尤其是对营销成本、运营成本和人力成本的优化。公司也对亏损业务进行了成本优化动作,以便保持更加健康的增长。”3月23日,腾讯总裁刘炽平在业绩电话会上正面回应了裁员传闻。

最近,早在1月份进行过一次裁员的有赞,也完成了第二波裁员。工作刚满一年的阿莉也被裁员,她告诉燃财经,3月28日,HR约谈,并要求当天离职,“上午谈完,下午去交电脑、工牌,就可以走了。”

互联网大厂的裁员风波持续不断。

燃财经获悉,2021年,字节跳动在商业化、游戏、教育等业务条线均有裁员。2021年中,阿里关停社区团购十荟团全国业务,年后生活服务板块继续进行人员“优化”,如饿了么、口碑、飞猪、盒马、淘菜菜等部门。2021年底,爱奇艺也加入裁员大潮,裁员比例超过20%。

2022年,滴滴也面临部门裁撤,包括橙心优选、滴滴货运等;快手也进行业务优化,覆盖电商、算法、国际化、商业化、游戏、A站等多个业务部门。美团优选、叮咚买菜、每日优鲜等平台均有不同程度的人员“优化”。

“毕业即失业”,在互联网大厂“降本增效”的大刀阔斧之下,一群待业中青年正在流向社会。



欢欢:在京东工作五年,一周内“毕业”

“有同事还在准备4月份的升职材料,没想到就被优化了。”欢欢告诉燃财经。

在京东,欢欢工作了5年。2020年,她赶上部门一个营销大促活动,加班到凌晨一两点,“我们部门对作品要求很高,尤其是营销活动的内容,反复修改,以前加班到10点之后是常态。”

但今年3月底,HR约谈裁员的时候,表示她一周以后必须离职。“整个公司都在约谈,卡得非常严,3月31日就是最后一天。说是可以‘异动’,但都在裁员,怎么会有机会留给你。”

于她而言,约谈过程比较顺利,签一份同意书,上面写明赔偿金额,即是“N+1”,并定好离职时间。谈判结束,开始走“主动离职”的流程审批,“原本京东的离职流程起码要两周,这次一周就搞定了。审批结束后,3月31日就交还电脑和工卡,同时从内部软件上除名。”



“我们部门本身人不多,裁员也就几个,按比例来说也算少的,不像有些部门裁员将近30%。”欢欢表示,所在部门属于非常核心的,涉及京东金融APP相关业务。

她回忆道,2017年通过社招面试拿到京东OFFER,彼时京东发展得很好,她也想进大厂,非常期待地入职了。2018年、2019年的时候,京东金融在业内较有实力,尤其是支付这块,仅次于支付宝,字节、美团、华为都来挖人,开出双倍的薪资,“那时候他们非常想要京东的员工,但是我怀孕了,就一直待着没跳槽。”

欢欢说,在怀孕生子之前,她在京东每年都能升职加薪,但怀孕之后就只有过一次加薪,尔后就没有了。对于她来说,生育之后,便将重心放在孩子身上,减少加班,“佛系”工作,“领导也理解,毕竟我跟了他很多年,还是会照顾一些,但升职加薪就不会考虑你了。”

在京东这5年,欢欢也经历部门的几次架构调整、业务调整。从“京东金融”到“京东数科”,再到现在的京东科技,每次改名就会有架构调整、人员变动,业务侧重点也在演变。

她介绍道,一开始,金融APP主要做吸引新用户的营销策略,后来流量稳定下来,项目就往增加安全感、信任度上调整,以维护用户。而这两年增速下滑,就主要关注拉新促活。每个时期大方向变动时,他们的工作内容也会有所改变。

对于所在团队的氛围,她感觉挺好,“领导人品不错,都会为下属的成长考虑,因为大家是一起奋斗过来的,关系都很好。尤其我们是偏技术的部门,没有太多勾心斗角,偶尔团建,会一起出去吃吃喝喝。”

她说,部门也注重培养新人,推荐来这里历练、成长,“我觉得唯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领导待了很多年,可能没有接触到太多新东西,他们也有一些迷茫。对于新人来说,这里可以当作一个跳板。”

目前,欢欢也想借此机会跳出职业舒适区,去尝试不同的工作和生活。“我也还要好好想想,之后能做些什么。”



宸宸:被强制“毕业” 后,我将B站告了


“我是去年11月被通知离职的。”宸宸告诉燃财经。

95后的宸宸很早就选择了赴日留学,毕业后从日企到中企的海外分社,直到2020年入职B站日本分社。“B站在华人圈知名度挺高的,开的薪资也不错。”本身非二次元用户的宸宸,在入职前就对“用爱发电”的B站颇有好感。

在B站,宸宸隶属于职能部门,主要负责沟通供应商。2020年她刚入职时,整个日本分社只有几十人的规模,互联网气氛浓厚,宸宸和同事相处愉快。工作颇认真的她,第一次绩效评价就拿到了四星,随后升职。

随后,B站开始重点扩张海外电商业务。2020年3月,B站大手笔收购菠萝蜜全球购,宸宸所在的日本分社迅速扩张到一百多人,迅猛发展的B站让宸宸身边的朋友羡慕不已。

但除了高薪和高知名度之外,宸宸感觉越来越压抑,“在日本分社,管理实际上是有些混乱的。”宸宸告诉燃财经,“我一直都打算离开,但没想到被强制‘毕业’了。”

变故发生在2021年10月。先是日本疫情持续加重,东京感染人数已经达到万人高峰,腾讯、网易等日本分社都实施在家办公。B站仍要求正常出勤,这使得宸宸每天上班都心惊肉跳,“如果在上班路上感染新冠,有谁能负责呢?”



而随着日本大环境经济下滑,B站收购不到一年的菠萝蜜全球购整条业务线宣布裁撤,只有部分员工转到了B站日本分社,这也让B站分社人心惶惶。在日本一路高歌猛进的B站,似乎慢了下来,所有人都明白,裁员只是迟早的事。

只是宸宸没想到的是,裁员来得如此突然。2021年11月底,宸宸的上司开始要求她交接工作。

对于这次的“被毕业”,宸宸并不意外。“日本好公司不少,要找下一份工作并不难”,可随后B站日本分社的强制劝退,让她决定和公司“死磕到底”。

首先是人事给出解雇原因,说她出勤有问题、工作不到位、反抗上司等,宸宸无法理解,“我要求公司提供相关证据,人事却说没必要提供。”她决定不能如此忍气吞声地走人。

随后,宸宸逐步在部门内被边缘化。“我每天都会焦虑,睡不着,1月份确诊了抑郁症。”拖到2022年2月,宸宸申请休职后,公司邮箱和企业微信账号被冻结了。

“后来我也想开了,何必耗着呢?”在和B站商定赔偿方案后,宸宸以为事情即将告一段落,“B站突然通知不给我赔偿金,也拒绝协商。”她告诉燃财经。

“我不能确定,这种强制劝退是什么原因。”宸宸说道。对于B站,她只剩下满满的失望,也决定起诉B站日本分社,并将诉状提交到了东京地方法院。

目前,宸宸已经找到一份满意的新工作,抑郁症也有了缓解。“我会继续留在日本,等待开庭。”宸宸向燃财经表示。



阿莉:当天“毕业”,离开工作一年的有赞


在深圳有赞,阿莉是一名体验设计师,入职刚满一年。

“我们部门是到当天通知(裁员)当天走人,只有一些部门缓冲一星期到4月8号。”她告诉燃财经,3月28日周一上午,她被HR约谈,下午交接完即离职,“正常赔偿金额‘N+1',没休的年假补成工资,当月公积金会帮你交上。”

实际上,2022年1月,有赞即开始第一轮裁员。阿莉表示,年初那一轮裁员没有涉及他们部门,“我们部门一直以为(裁员)可能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对于这次裁员,阿莉其实早有心里准备。原来,有一位同事提前知道了裁员名单,给她打了预防针,“他说公司似乎要裁员,让我去脉脉看看,我看完心里就有预期了。只不过那时候,我也没有想到会裁到自己。真得裁到自己那一刻,我感觉也没什么了,继续留在团队当然好,但裁员拿补偿金,潇洒一阵也挺好,没有绝对的好坏。”

但对于“当天通知当天走”这件事,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被裁员不可避免令人情绪大起大落,却没有一个缓冲期。



让阿莉觉得遗憾的是,她很喜欢部门团队,舍不得同事。尽管裁员当天就得走人,但部门也为裁员同事开了欢送会,使用季度团建费去吃了一顿海鲜大餐,连去年离职的同事也来到现场,“30多人吃了三桌。午餐结束后,我们还回公司玩扑克牌,重温团队经典节目。”

当然,裁员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阿莉发现,有家室的一位男同事,孩子快要出生了,突然经历裁员,应该挺难过的,没有留下来吃饭便回家了。

离职当天,公司行政还给他们发了文化衫。在领取文化衫的会议室里,KT版上也写着“毕业了”,“行政小姐姐也跟随潮流,互联网公司‘毕业’真得火了。”

当初阿莉进入有赞,是因为有赞的体验设计师岗位在行业里算是比较好的,薪资待遇也符合她当时的预期。“尽管也就一年,却比之前工作两年的公司更有收获,团队感情也更深厚。”

她介绍道,有赞的结构也是偏向扁平化的。领导不会跟下属有距离感,为人亲和,工作上也会让员工提出想法,推动项目上也是沟通顺畅。“领导甚至会跟我们一起出去泡澡,去海边玩。”

对于此次裁员,阿莉感觉没什么明面上的标准。据她观察,大部分还是工作年限偏低的员工,“可能赔偿金额就少一些。”她说,2021年春节,有赞员工的年终奖就缩水了,可谓历年最低,“我们领导呆了五六年了,他说第一次年终奖这么低。HR解释说,是受疫情影响,商家生意不好做。”

此前有赞发布公告称,预计2021年亏损约32.9亿元,其中预期商誉及资产减值约21.8亿元,销售开支增幅23%,研发支出增幅30%。

说到裁员人数,阿莉认为网传的2000多人不实,“之前公司群有5000多人,我走的时候还有4000多人,就像老板白鸦辟谣的,裁员人数也就是900多人吧。”

目前,深圳疫情还在恢复中,外出不便。阿莉打算先准备作品集,之后再出去玩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