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李 欣
编丨谢中秀
家乐福北京门店已全部关闭。
9月7日，燃次元在北京家乐福双井店、四元桥店发现，两店均已拉上了黄色的围栏，货架空无一物。店门口徘徊着几位“黄牛”，每当有人走近，便上前询问“是否要回收家乐福购物卡”。
9月14日，北京商报也报道指出，北京仅剩的一家在营家乐福门店——四元桥店于近日关闭。财新亦有报道显示，近日，家乐福北京最后一家店——四元桥店，在缺货数周后正式歇业。
“双井店8月25日左右就关了。”9月7日，在北京家乐福双井店门口收卡的一位“黄牛”告诉燃次元。而据该店附近一家理发店的店员观察，大概是两个月前，双井家乐福就特别萧条了。
对于北京家乐福最后两家门店——北京家乐福双井店、四元桥店是否均已确认关闭，未来是否有重开打算，燃次元曾向苏宁方面进行了解，但截至发稿，未获得实质性回复。
图/家乐福四元桥店来源/2023年9月7日燃次元拍摄于北京四元桥
在北京之外，苏宁易购（002024.SZ）发布的2023年半年报显示，2023年上半年，家乐福中国门店数量减少106家，截至2023年6月30日，家乐福中国门店仅剩41家。
上半年关闭106家门店之后，下半年家乐福中国关店还在持续。资料显示，2023年7月17日，新疆家乐福最后一家店南湖家乐福店也正式停止营业；8月25日，家乐福广州新市店贴出停止营业公告，这也意味着家乐福广州、深圳门店全部关闭。
9月14日，还有消息传出，有上海市民反映，收到家乐福无法继续运营、协商退款的《清退公告》，但该公告提供的网址“不像是正规网站，怀疑是诈骗”。对此，家乐福方面也回应道，系诈骗，已报警。
事实与谣言背后，家乐福中国摇摇欲坠。
同据苏宁易购2023年半年报，上半年家乐福中国减少的106家门店中，华东、华中、华南等八区均有，分市场级别来看，也覆盖一级、二级、三级市场；在坪效方面，2023年上半年，家乐福中国华东、华中、华南等八区，以及一级、二级、三级市场均呈现了大比例的同比下降。
关于家乐福的未来，9月12日，苏宁方面向燃次元方面透露，“在线下渠道，探索新的门店发展模型模式；在线上渠道，家乐福寻求近场零售模式，推动直播、社群等线上运营模式发展。除了C端用户，针对政企类B端市场以及下沉市场，探索市场空间，并不断完善优化供应链建设。”
只是直观来看，苏宁方面透露的新模式，以及政企B端、下沉市场，如今尚未看见明显进展。
陷入泥沼
危机早已显露端倪。
从去年12月开始，过来咨询卖家乐福购物卡的人数开始激增。9月7日，在北京家乐福双井店、四元桥店，有从事回收购物卡业务的“黄牛”告诉燃次元。
而从去年年底，甚至更早的时间，家乐福便身缠“拖欠租金被商场要求搬离”“拖欠供应商货款”“拖欠员工工资”等传闻中。
今年8月，“多地已无家乐福的门店”的话题在微博引起关注，提及家乐福在无锡、上海等地的部分门店相继关停，家乐福超市广深门店已经全部关闭等。
如今回看，家乐福中国门店的关闭似乎都遵循相同的路径。
先是缺货、同样的货品摆满了货架。燃次元看到，有北京家乐福消费者今年5月在社区平台表示，“双井家乐福好几排货柜都是鸡精，好几排都是塑料水壶，好几排都是沙琪玛。”
今年8月，也有上海消费者表示，“去徐汇家乐福，货架上除了一些从来没有听过，但是价格贵得离谱的奇怪商品。再一了解，原来是要关门了。”
这背后，是家乐福中国泥沼一般的供应商情况。燃次元看到，不乏有人表示，“欠了500多万元的货款没有结”“欠账太多，没人愿意给他们发货，还有一堆要告他们催债的”。
然后则是撤店关闭，最后留下员工、供应商、消费者维权等一地鸡毛。
今年7月，“家乐福被裁员工未拿到补偿金”话题登上热搜。
据媒体报道，有家乐福中国前员工爆料称，此前陆续接到裁员通知。但由于资金紧，家乐福中国提出两套方案让被裁员工“二选一”：一是补偿款分期支付，但可以支付全款；二是补偿款打6折，可一次性支付。面对老东家给出的解决方案，一些被裁掉的老员工无奈选择劳动仲裁来拿回属于自己的钱。
无法解决购物卡余额问题的消费者，更是挤满了互联网。
燃次元看到，目前家乐福对于部分购物卡持卡用户，承诺的是20%的阶段性处理政策，即家乐福持卡用户，卡中余额可用于苏宁易购门店购物，但使用限额为当笔消费额的20%。
图/家乐福四元桥店给出的退卡方案指示来源/2023年9月7日燃次元拍摄于北京四元桥目前手头还有7张家乐福购物卡、余额约3100元的无锡消费者小馒，近期就去了一趟苏宁易购门店。
“确实有可以使用的品类，比如电视、冰箱、净水器等部分指定商品，结算时可以使用家乐福卡，但是只抵扣20%，而且2000元封顶，也就是说买个10000元的产品，才可以用2000元的卡。小家电、手机都不能用。”小馒直言。
为了减少损失，小馒也从不同渠道咨询过“收卡”，但价格都被压得非常低，“高一点以3.3、4折收，还有一些说只能1折，连收卡的都很嫌弃。”小馒表示，“为了不砸手里，之后很大概率我会选择低价出掉。”
20%的使用额度也并非适用于所有家乐福购物卡。
一名从事回收购物卡业务的“黄牛”告诉燃次元，“84开头的卡现在可以7折的价格回收，因为它可以在苏宁消费，65开头的卡只能2折，而23开头的卡只能1折，23开头的卡各方面限制太多。我们就是赌一把，说不定这卡之后还有别的用处。”
无奈之下，有消费者选择通过诉讼的方式维权，“硬刚”家乐福。
“今年1月我去消费时，限制条件就非常多，6月，我再次申请过退款，但家乐福负责人表示退不了，让我起诉去。”北京的家乐福持卡用户晨晨向燃次元表示，“于是我就向我所在地人民法院提起诉讼，但给我的反馈是，只要涉及家乐福的案件，都归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管辖，因为是集中管辖案件。”
晨晨起诉家乐福的案件目前已立案，暂时还未有开庭、宣判下一步动作，现在晨晨也在等待下一步。
供应商也在维权的道路上。9月18日，燃次元在人民法院公告网上，看到仅9月涉及到“家乐福”的公告就有6则，其中5则直指“家乐福（上海）供应链管理有限公司”。
对于家乐福中国部分门店关闭，苏宁方面回应燃次元称，近期家乐福正在进行业务调整优化，部分城市门店停止经营，对持卡用户正在给出积极的解决方案，如可到附近苏宁易购门店使用等；另有部分持卡用户的特殊要求，会安排专人处理。
但从现状和既往情况来看，想要妥善处理家乐福中国闭店衍生的一系列问题，并不容易。
危机还在继续9月14日，家乐福中国北京门店全部关闭的消息传出当日，亦有谣言传出“上海家乐福无法继续运营、协商退款”。
此消息虽被证实为诈骗消息。但9月14日财新的一篇报道亦指出，“在上海仅剩的五家门店的上架货物也所剩无几，诸多会员无法退卡又无货可买。”
差不多同期，9月9日，家乐福成都温江店正式停业，停业公告显示，截至此时，成都家乐福正常营业的门店仅剩家乐福双桥子店一家。同日，微博账号“冰城网”发布的消息显示，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道外区人民法院发布查封公告，对哈尔滨家乐福超市有限公司（乐松店）进行财产查封。
另从家乐福中国上半年的门店关闭情况来看，不分区域、不分层级的城市门店都在关闭，家乐福仍在运营的数十家门店，还能支撑多久，是一个未知数。
从备受瞩目的零售巨头，到被人急于摆脱的“累赘”，家乐福中国何以至此？答案之一，或是家乐福中国始终“慢半拍”的转型步伐。
1995年，全球零售巨头家乐福进入中国市场，也开启了大部分中国消费者的大商超记忆，“以前小时候常去”“1999年，第一次去上海家乐福，武宁路店，（感觉到）新奇、前所未见的大”。
但在互联网、电商化的大趋势下，家乐福却落后于人，为如今的结局“埋下伏笔”。
图/家乐福双井店来源/2023年9月7日燃次元拍摄于北京双井
2010年前后，异军突起的电商，给中国零售市场带来了翻天覆的变化，但当对手们纷纷选择拥抱、转型时，家乐福却与第一波红利，失之交臂。
2012年，走马上任家乐福亚洲首席执行官兼中国首席执行官的唐嘉年，在一次媒体答谢会上，甚至对电商的冲击“不以为意”，称“做好自己的大卖场就行，电商不足为虑”。
在家乐福表示“电商不足为惧”的同时，其竞争对手却纷纷拥抱电商。2011年，沃尔玛就开始与京东商城融资洽谈、入股1号店，探索电商化，并于当年在上海直接设立其电商中国区总部；2013年，大润发也上线了自营B2C电商平台飞牛网，开启“互联网+零售”的探索。
直到2015年，家乐福才开始意识到互联网、电商的重要性，但为时已晚。
随后，2019年，家乐福中国区业务归入苏宁麾下。曾经，这对“组合”让市场充满了期待，毕竟交易完成后，苏宁曾对外表示，“通过输出智慧零售场景塑造能力，将家乐福门店进行全面的数字化改造，构筑线上线下融合的超市消费场景”。
只是没想到，“蜜月期”并不长，家乐福中国反而拖累着苏宁。财报数据显示，2019-2022年，家乐福中国的净亏损分别为3.04亿元、7.95亿元、33.37亿元、28.32亿元。
这些年，家乐福也并未停止折腾，从早些年的电商化，便利店小业态，到试水“会员制”超市，再到今年年初重申“近场零售服务商”定位，家乐福中国一直在夹缝中寻找转型的可能性。
而如今热闹的会员店赛道，家乐福中国也未闯出个名堂。2021，家乐福投身“会员店”的大潮中，当年10月，家乐福中国首家会员店开业。但首店开业即遇“滑铁卢”。随后2023年5月，家乐福会员店首店关停，而从开业到关闭，仅约1年6个月。
这些年，家乐福努力过，但是结果并不如人意。
大商超往何处去？从某种程度来看，家乐福中国的未来，是悲观的底色。
在今年6月召开的2022年年度股东大会上，新任的苏宁易购董事长兼总裁任峻提到家乐福的未来时表示，“类似家乐福这种零售业态正在演化，中国的大卖场都遇到了相似的问题，从整个形势看，苏宁不会在这个赛道上再继续扩大投资、开设新店，相反，我们还要进一步收缩止损。”
诚如任峻所说，深陷泥沼的不只是家乐福。2023年，传统商超均处于持续收缩的泥沼中。家乐福的举步维艰，只是“大卖场”时代落幕下一个突出的样本，这背后是整个传统商超行业，都在被新业态、新模式步步紧逼。
在微博“广深两市已无家乐福”的话题广场中，有消费者表示，“以前最爱逛的大商超，慢慢全部倒闭了。”
在家乐福中国之外，另一全球零售巨头沃尔玛在中国也不断闭店。9月12日，有微博网友表示，“长春沃尔玛重庆路店15日起停止营业，省会城市大商超的品牌逐渐减少。”
资料显示，进入2023年后，沃尔玛在中国的门店也持续关闭，比如北京建国路沃尔玛门店3月7日起停止营业、西安雁塔路门店3月14日起停止营业，2月28日九江市浔阳区庐山路门店、广西北海沃尔玛店关闭……
就整个大商超行业来看，据壹览商业不完全统计，2023年上半年便利店超市行业至少有692家超市闭店，涵盖22个超市品牌，其中家乐福106家、联华超市131家、中百集团66家、步步高65家等等。
“大卖场”的功能，被押宝即时零售的生鲜电商们所取代。即时配送、1小时达、社区团购等模式不断弱化消费者对于线下商超的需求。而以盒马、山姆、Costco为代表的“网红超市”，则凭借产品、环境，成为消费者更偏好“线下打卡”的场所，这些新业态，一直在挤压着以家乐福为代表的传统商超们的生存空间。
小馒也告诉燃次元，线上诸如叮咚买菜、美团买菜等都是自己平时会用到的购物平台，而线下则更倾向于去Ole、礼阁仕、山姆等这种类型的超市，“特别是那些会推出限定产品的超市，我会更想去线下逛逛。”
在小红书的一则关于超市业态的讨论帖下方，有消费者提到，“老国展的家乐福关了，强烈要求盒马入驻”，而对于该提议不少网友跟帖回复，表示合适，“真心希望盒马开来老国展。”
图/家乐福双井店仍有入口指示牌来源/2023年9月7日燃次元拍摄于北京双井
在行业“关店潮”下，家乐福中国也一直没有放弃，但也似乎都没有摸索到可依靠的“把手”。
今年2月，“家乐福即将引入地方国资战投”的消息传出，据悉，家乐福中国宣布将与安徽省安庆市迎江区政府达成战略合作签约，推动双方在供应链、资金、商业运营等多方面的深度合作。
除了寄希望于引入外力支持外，家乐福也在从业态模式上找出路。按照其所提出的“近场零售服务商”的定位，家乐福也希望继续转型“小业态”，服务于周边3公里范围核心家庭客群的社区居民。
只是截至现在，外界还未看到这些预期规划对家乐福产生的实质性帮助。
对于企业来说，任何新业态、新模式，都需要一个试错的过程，并不是尝试去转型了就一定适合、一定会成功，且转型一个新业务前，企业也需要强化自身能力，“但对于家乐福中国而言，现阶段看来，很难有硬能力去长期承担试错所需要的时间和资金成本。”资深连锁产业专家、和弘咨询总经理文志宏向燃次元直言。
“当下，家乐福中国仅依靠自身的体系和商业模式，扭转局面的难度会相对较大。”文志宏表示，“如果未来能够有一个第三方的出现，给家乐福带来资金等层面的帮扶，也会进一步提升转型成功的希望。”
只是大势如此，家乐福想要“逆天改命”，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