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来到加拿大做水管工后,自己从出国前170多斤大腹便便的样子,变成了150多斤的精壮身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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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史红新而言,水管工是一份轻松又不轻松的工作:每天工作三、四个小时,月入过万(加元)并不难,但要怀持一种归零的心态面对各种脏、累的活,并不是人人可以做到的事。
从市场总监到水管工
2017年,史红新从北京来到加拿大安大略省的伦敦,成了一名陪读爸爸。一年前,他的儿子刚在国内念完初一,和母亲一起来到加拿大,直接上了这里的九年级。孩子处于一个全新的英语环境,又处在叛逆期,让史红新不得不选择放下国内互联网公司市场总监的工作,来到孩子身边。
和很多陪读家长一样,史红新觉得孩子在国内太辛苦了,在学习以外,很多能力没能得到充分培养。了解了一圈,他觉得加拿大性价比高、歧视少,就来了这里。
和很多新移民一样,初来乍到的史红新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车,甚至不会坐公交车。有一次,因为不了解规则,他在下着大雪的天气里徒步好几公里走到伦敦市中心,就为了还一本书。
史红新意识到,对于一个大学毕业20多年没有用过英语的人来说,在这里,一切都将清零,而语言是最先需要解决的问题。于是,他来到了伦敦的范莎学院,凭着仅存的一些语法记忆,重新学起了英语 。
他还了解到,不少中国人会来范莎学院学飞机维修,于是也打算在考到技工所需要的英语8级(相当于雅思6分)后学这个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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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史红新在伦敦安了家。装修的时候,他一边学英语、一边跟着装修师傅一起干,铺地板、补墙、刷漆、装吊顶、装篱笆和后院甲板,他都做了个遍。
他发现,在人口40多万的伦敦,没有一个华人水管工,很多西人水管工在不做任何修理的情况下,光上门费就要100加元,而且这里华人留学生不少,出租房较多,华人水管工的市场缺口不小。而且,相比起电工等其他技工工种,水管工面对的是卫生间、厨房、洗衣房几十个阀门,这些零部件的寿命都在10年左右,发生故障的概率很高,市场需求非常稳定。
于是,在不到一年就达到八级的英语水平后,史红新把自己原先报名的飞机维修名额让给了另外一个同学,自己学起了水管工。
在做这个决定之前,他并非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将是什么。范莎学院的技工老师告诉他,自己在这里教了六年,遇到的都是本地高中毕业生,从来没有一个中国人。
之所以伦敦没有一个华人水管工,就是因为这份工作很脏、很累,需要很强的动手能力和体力。早一些来这里的移民学历高,并不愿意从事这样的工作,而当下很多中国父母把孩子送到加拿大,学习的都是计算机、机电、商业、酒店管理等专业,断然不会乐意自己的孩子成为一名水管工。
即使对于本地西人来说,要成为一名水管工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史红新说,在他60多个同学中,包括他在内,目前成为水管工的只有4人。
史红新告诉加美必读,范莎学院的这个专业只教授理论和各种工具的操作使用,学生需要自己去找有水管工执照的老师才能从事学徒工的实习工作。而有执照的水管工也很稀缺——加拿大规定,需要9000小时的学徒工经验才有资格去考水管工执照,这个考试也不简单,很多有20多年经验的西人水管工也没能通过。
幸运的是,史红新找到了愿意带教自己的专业老师。“老师虽然年纪比我小,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非常尊重他。”史红新说,这位老师非常细致,会在工作中告诉他每一个步骤和动作的意义,也帮助他养成了良好的工作习惯。
2020年9月,史红新和这名带教老师一起成立了一家管道维修公司,他的老师占多数股份。史红新不仅可以全职在这家公司工作,承接不少餐馆等商业项目,还可以在空余时做一些家庭水管维修工作。
“吃不了苦,得不到甜”
现在,史红新参与更多的是一些商业客户的水管搭建工作。今年1月,他们接下了3套新房的建设项目。在零下20摄氏度的天气里,他穿着厚厚的棉袄和靴子,在几乎只有一个木头框架、没有石膏板和门窗的“房子”里,挖土刨坑、来来回回,把市政管道和房子的上下水连起来,把管道埋进墙里和地下。他说,因为是寒冷的1月,没有本地西人愿意做这样的项目。
欣慰的是,这次施工符合标准,他们一次性就获得了通过。总包商还把一个10套房的项目给了他,今年7月开始施工。
史红新的工作场所,外面是风雪。受访者提供。
在周一到周五的工作日以外,下了班,史红新也做了很多水管工服务,疏通下水道、查修漏水,更换马桶、水龙头等。
情况紧急的时候,史红新几乎不会犹豫,第一时间奔赴现场解燃眉之急。
这两年,很多餐馆因为疫情水管老化,往往需要抛开水泥地和下水管道,很多本地西人水管工不愿意在下班后或者节假日去做这些维修服务,史红新就去接了不少这样的活。有时候晚上十点多,饭店的下水道堵了,史红新就跑去干,一直修到凌晨两点多。
凌晨四点的冬日里,有个屋主在伦敦出租房里的水管爆了,屋子变成了水帘洞。虽然外面下着雪,他二话没说就开车过去。后来,这个屋主想让史红新承接一个伦敦市中心几万平尺的商业项目,但因为公司只有两个人,他们无力承接,目前正考虑再招两个水管工。
“做水管工的两三年间,我起码服务了伦敦超过一半的华人屋主,他们还会把我介绍给自己的西人同事,”史红新说,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加拿大,有技术、能解决问题,有口碑、为人靠谱,就不难立足。现在,他的水管公司业务发展很快,80%的客户都是他带来的华人。
史红新也会遇到被轻视和不被理解的时候。有一次,下雪天,他要给一个客户安装一个一体式浴缸,因为客户的停车道比较窄,又没法把车停到主路上,他就敲了这家客户邻居家的门,对方没答应,他就临时占用了一部分对方的停车道,想着搬下了浴缸就可以马上移走。没想到,车还没停稳,邻居父子俩就冲出门,让他马上离开,扬言要报警。他说,这样动不动就被警告的情况并不少。
不过,这些似乎都不会让史红新产生太大的心理落差。他说:“这样的人哪里都有,什么族群都有,不会对我从事这个职业形成什么影响。”
他说,相比起国内,加拿大的职业歧视非常少,自己感受到的更多是尊重。尽管很多时候都是下水道堵了、马桶塞了这样的紧急情况,大部分客户都会先问他什么时候方便,而不是让他马上就来。当他把活干好了,很多客户就会给小费。
对于那些不尊重自己劳动的人,史红新会选择拉黑。这种客户主要分为两种类型,一种就是命令他“立即、马上、现在”来帮自己解决问题而不顾及他时间是否方便的人;还有一种就是砍价的人。
有一次,一个客户二楼的卫生间漏水,通常而言,这种情况下很多水管工会直接打开天花板,但史红新想尝试在不开天花板的情况下进行处理,以降低客户成本。他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半小时,试了各种方法,找到漏水原因是防水胶老化导致某个角落漏水。客户看到漏水原因这么简单,只需要打一遍防水胶就可以解决,就对他说:“你看先给你25刀(加元)行不行?” 他当即对这个客人说:“我一分钱都不收,您找别人吧”。说完,他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回到家。
史红新说,他虽然不收上门费,也没能立马解决问题,但这种行为让他觉得,自己的专业劳动没有得到尊重。
“心态清零,才能活得轻松”
史红新表示,从北京来到小城伦敦,从互联网公司的管理人员到水管工,他并没有经历外界想象中的思想挣扎。他说:“一旦有了语言(的能力),有了车,我就开始慢慢喜欢上了这里。而且这儿空气好,钓鱼的地方特别多,闲下来和老外一起聊聊天,我享受这样的生活。”
他说,来到加拿大,就要有清零的心态,不然会活得很累,同时也要做好规划,不断为更好的融入而努力。
刚来到范莎学院学英语的时候,史红新上了一门叫《健康与安全》的课,尽管都是一些常规的内容,但因为有一些专业词汇,他“根本什么都听不懂”。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融入进去,就找老师和同学帮了很多忙,终于觉得不那么吃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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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在伦敦安了家,史红新有空就去油管上看翻新篱笆等视频,学习怎么打理屋子。有一次,他一眼看到隔壁退休教授家门口的篱笆坏了,他就主动上前去帮忙做了修理。冬天铲雪的时候,他看到人行道和公交车站之间的雪积得厚厚的,就顺道把这块儿的雪也铲了。现在,每逢圣诞节,他和周围的老外邻居们都会互送礼物。
这样的心态和言行也影响到了史红新的孩子。
他的儿子如今已是滑铁卢大学的一名学生。史红新回忆道,出国前,他还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孩子;五年前刚来加拿大的时候,他每次考试也都只有五、六十分。但渐渐地,孩子开始刻苦学习英语,成绩渐渐追赶了上去。上高中后,他帮别人搬家、做超市理货员;上了大学,他主动自己负担生活费。
去年,因为疫情原因,很多国内申请被录取滑铁卢大学的新生只能在国内上网课,由于教育规则不同和语言的限制,他的儿子就通过网络通过帮助和辅导一些国内的学生,挣了1万多加元。
史红新说:“言传身教胜过任何其他的教育方式。”
对于未来,史红新觉得,虽然商业项目报酬高,但工地的活需要从早上7点干到下午5点,非常需要体力,而且招工人也需要保持有一定数量的项目才能维持,所以他还是更喜欢做一个自由的水管工。“我还是想过一种简单的生活,每天工作两三个小时,就能有很高的生活质量。”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