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敖德萨一家儿童医院的空袭警报响起，妇女们在地下室防空洞里抱着新生儿。
乌克兰一家安全系统公司的营销主管瓦伦丁·赫里岑科（Valentine Hrytsenko）在战争爆发后的最初几个小时，带着一个月大的孩子逃离基辅，这时他收到了Facebook上的这条信息：他公司的程序员了解空袭警报吗？
发信息的是乌克兰一家应用程序开发商的负责人斯特潘·塔纳西切克（Stepan Tanasiychuk）。他有几个朋友住在城外，当军方发出导弹袭击的无线电信号时，他们很难听到民防人员发出的警报。
但塔纳西切克知道，赫里岑科的公司Ajax系统多年来在开发即使是在睡眠或静音模式下，也能发出提醒的应用程序，因为他自己就有一套他们做的家庭安全系统。他想，这个应用或许也能在手机上发出突袭警报提醒。
两家公司的程序员在家里和避难所中，匆忙组建了一个团队，不眠不休一天，他们开发出了警报应用程序“空中警报”（Air Alert）。从那以后，他们每天都会对这个乌克兰下载次数最多的应用程序进行更新。现在有超过400万人使用它。
“昨天，一些士兵告诉我们这个应用程序救了他们的命，”赫里岑科说。“能够帮助这个国家战斗，我们感到非常自豪。”
这款空袭警报应用程序是由乌克兰的开发人员在一天内编写的。
在和平时期，乌克兰科技界的程序员们设计了消费类软件，为本土初创企业和硅谷一些最知名的公司提供了动力。
现在，他们开发战争应用程序——一种前所未有的数字基础设施，既适用于前线战斗，也适用于被围困的现实生活。
一夜之间出现了一批“战时”应用，可以召集反克里姆林宫的抗议活动，记录战争罪行。有些应用程序可以协调供应物资运送，寻找疏散路线，联合对俄罗斯军事网站发动网络攻击。
人们甚至可以使用一款应用程序来报告俄罗斯军队的行动，将带有位置标记的视频直接发送给乌克兰情报机构。乌克兰数字转型部长米哈伊洛·费多罗夫（Mykhailo Fedorov）告诉《华盛顿邮报》，他们每天收到数万份报告。
乌克兰人熟练地利用社交媒体驳斥俄罗斯的宣传，在国内凝聚精神，并在世界各地调动反战情绪。
这些应用程序也显示出，这个被入侵的国家如何以一种微妙的方式将互联网的力量武器化，扩大了紧张的民用资源的覆盖范围，并将一个国家的城市防御工作众包。
开发这些应用程序的乌克兰人表示，对于自己能在这样一场毁灭性的战争中发挥多大影响，他们并不会有过多的奢望。但他们说，他们把自己的生命倾注在这些工具上，希望它们能帮助阻止屠杀。在他们工作的同时，他们还在储备防弹衣，陪伴家人离开家园，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开发人员表示，乌克兰已经做好了应对这种抵抗的准备。在西方项目外包的推动下，乌克兰的科技行业已经拥有了充足的人才储备，成千上万人为本土初创企业和包括谷歌、甲骨文、Snap和亚马逊的Ring在内的美国科技巨头工作，这些软件设计师、工程师和黑客愿意发挥自己的力量。
与此同时，乌克兰政府高层也对这种技术创新方式表示欢迎。2020年初，乌克兰数字转型部推出了一款名为“Diia”的应用程序，其工作方式类似于数字身份证，内嵌从新冠疫苗接种证书到建筑许可证等公共服务的证件。
数字转型部长、31岁的费多罗夫此前曾成立了一家在线营销机构，负责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赢得竞选。自战争开始以来，费多罗夫利用社交媒体，向西方科技公司施压，推动他们反抗俄罗斯政府。
“Diia”这款应用程序也从一个简陋的公共服务网络发展成为乌克兰战争中的全面应用。这款应用现在为失业的乌克兰人提供了远程工作列表，为逃离战争的公民提供现金援助，甚至还为远离学校的孩子们提供了一套视频学习课程和各种数学课。
分析公司Sensor Tower的数据显示，这款应用已经成为生命线，而且很受欢迎，整个月在乌克兰下载量排名前三。
但它的一些最突出的功能显然与战事有关。该应用程序的开发人员已经开始允许普通乌克兰人在拍到俄军行动后，提交带有位置标签的目击照片和视频。费多罗夫在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表示，这些数据被汇总到一张地图上，供乌克兰情报官员组织开展国防和反击工作。
这款应用也开始涉及有争议的领域。费多罗夫本周在社交媒体上表示，他的团队已经开始采用面部识别技术来识别死去的俄罗斯士兵的面孔。费多罗夫对路透社表示，乌克兰当局利用遇难士兵的身份证明联系了他们在俄罗斯的亲属。这些说法无法得到独立消息来源的证实。
如果想在没有Diia应用程序的情况下报告俄罗斯军队的位置和行为，可以在消息服务Telegram上向国防部聊天机器人eVorog发送信息。在确认发送者不是俄罗斯人后，聊天机器人会要求提供“军事设备或占领者”的确切位置，并附上现场的照片或视频。国防部表示，这些信息随后会被发送给乌克兰军方，以“迅速击退敌人”。
乌克兰最高执法机构乌克兰安全局运营着一个独立的Telegram机器人，名为@stop_russian_war_bot，允许人们提交看到“可疑”人员或车辆的情况。在Facebook、Instagram和Telegram上推广该工具的图片显示，瞄准准线上有一辆俄罗斯坦克，一个便于下载的二维码，还有一个用乌克兰语问的问题：“你看到敌人了吗？”
许多其他乌克兰机构也推出了自己的在线工具。该国司法部长办公室创建了一个报告战争罪行的网站，允许任何人提交照片、视频和地理位置数据，以进一步调查一长列潜在恐怖事件。
该办公室使用这些数据和其他报告来提供可能的战争罪行的每日估计。报告网站上的一个复选框列出了各种选项，比如“酷刑（殴打、强奸、致残）”、“ 谋杀、伤害医务人员”和“占领者身穿便服”。
乌克兰信息部战略通信和信息安全中心使用谷歌表格在全球18个城市组织反战抗议活动，问题包括“理论上你能带多少人参加集会？”
乌克兰的国际领土防御军团是上个月成立的一个外国军团，目的是招募来自世界各地的志愿战士。该军团创建了一个精美的网站，提供了前往战场的小贴士：“如果可以的话，建议带上你的军事装备……包括头盔和防弹衣。”
网站上的互动地图可以让访问者看到每个国家有多少志愿者。红色的是俄罗斯，表示为“负14000”，这是乌克兰对俄罗斯士兵阵亡人数的未经证实的评估。
政府官方账户一直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这些数字。乌克兰外交部每天在Instagram上发布俄罗斯军队损失的数据，包括1578辆装甲车、517辆坦克和42架军用无人机。
除了政府主导的努力外，乌克兰的科技公司还推出了一些自己的战时工具。当中有Prykhystok，一个协调房间共享的网站，用来安置逃离战区的乌克兰难民。
非营利组织UkraineNow有一个疏散点，将志愿司机和想搭便车的人联系起来。另一个网站Pomich是乌克兰货运技术初创企业Cargofy创建的，它帮助卡车车主与寻求运送食品和人道主义物资的人建立联系。
有一个战时的招聘公告栏专门为网上工作的需求提供服务：网络开发人员、平面设计师、翻译和在线反宣传志愿者。
在一个已经有数千人丧生的战区，这些应用都存在其风险。例如，一个难民收容所就遭到了批评，外界担心对收容者缺乏安全检查，可能会对求宿的难民，尤其是妇女儿童带来危险。（该网站后来重新启动，采用了更积极的身份验证程序。）
但俄罗斯的入侵显然赋予了乌克兰的科技工作者一个新的使命，其中一些人表示，他们之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是为了公众利益服务。
塔纳西切克是Stfalcon开发公司的创始人，他之前曾领导一个团队，为西方公司外包应用程序项目。
他说，开发和更新Air Alert系统时， 程序员们不确定这套系统有没有用，他们在一份声明中写道：“这款应用是在一天的紧急情况下开发的，所以可能会有一些小问题。”但它在应用商店发布后的一天内，下载量就超过了10万次。
空袭警报已经成为一个处于困境的国家的一个有力象征：在本周发布在Telegram上的一段每日视频报道中，泽连斯基总统在警报响起时举起手机说，“我们连续几个小时、几天、几周都听到这样的声音。”
但这款应用程序的开发人员也认为，它象征着一个有动力的团队能够实现的目标。在逃避战火的同时，他们继续每天进行更新，修复bug并添加新的监控区域。即将推出的版本将包括针对炮击、巷战和化学武器攻击的新型警报。
塔纳西切克说：“这是我和我的团队做过的最好的事情。每个团队成员，他们也为他们的父母、邻居、亲戚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