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的悲欢往往不相通,但命运却是相连的:你可以继续攻讦中国互联网经济,视他们为资本为异类,但互联网经济的盛衰就是你的盛衰。

冰川思想库研究员| 张明扬

过去这一周,很多中国人同时处于两种煎熬之中:疫情大幅反弹,股市无序下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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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以往我们熟悉的A股暴跌相比,这次股市下跌最鲜明的特点是:在美上市中概股、港股和A股三者齐跌。

在很大程度上,A股是被中概股和港股带着跟跌的。

互联网中概股是此次股灾的风暴眼,堪称中国互联网有史以来前所未见之惨烈。本周一和周二两天暴跌之后,曾经市值高达7万亿港元的腾讯跌至不足3万亿港元,8500亿美元的阿里仅剩2000亿……

在最坚挺的腾讯和京东近期双双腰斩(距离最高点)之后,市场上打4折、3折和2折的中概股俯拾皆是,甚至1折和0.5折也不是什么稀罕事,b站本周二就一度跌破了1折。

互联网中概股的最高点基本都是出现于2021年2月,一年过去,中国互联网公司的市值蒸发达到了10万亿元人民币之多。如今,阿里+腾讯+美团+拼多多+京东+百度这些互联网大厂的市值总和,还没有亚马逊一家大,只接近苹果市值的1/2。

资本无序收缩,这不是一个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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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记得,去年年底,当互联网中概股颓势已尽显之时,很多国人还颇有些落井下石之感:我们既不炒港股美股,也不在大厂工作。

当时最流行的说法就是所谓的“一鲸落,万物生”。在这个看似充满人生哲理的绝妙逻辑中,似乎互联网大厂的困蹙不仅不是什么坏事,还是一桩可以泽被苍生的祥瑞,当时曾有人如此自作聪明的欢呼:大厂衰落只是资本的损失,但肯定不是国家和大众的损失,无非是一种资源和权利的再分配。

从当时看,这种言论充满了精致利己主义的聪明劲:你们中概股跌你们的,我们A股照样涨给你们看。

今时今日,看到A股、中概股和港股的三者齐跌,再去回看这种聪明劲,你会觉得这一点都不精致,充其量是粗糙的利己主义。

这当然首先是一个价值观问题。我不记得,在中国以外,是否曾也有过这样一群人如此恶毒如此促狭的以攻击自己国家最有国际竞争力的公司为乐事。

某种程度上,这群人的价值感构成与攻击上海防疫的高度一致:

他们鄙视文明,认为国际化是企业和城市的原罪;他们崇尚行政力量,对市场与城市自发秩序嗤之以鼻,甚至宛如仇雠;

他们恐惧“卓越”,无论是作为中国经济优等生的互联网大厂,还是作为中国抗疫优等生的上海,他们都有一种幸灾乐祸的黑暗期待,死道友不死贫道更是他们的内心戏;

他们甚至对经济与民生不屑一顾,尽管口口声声以底层自居,以批判资本为己任,但他们将打压互联网企业与封城导致的民生凋敝视作“必要的代价”,他们只爱宏大的口嗨的“国家”概念,不爱具体的中国企业、中国城市与中国人。

但你和他们扯价值观其实毫无作用,只有真实利益的受损才会触动他们冰冷僵硬的内心世界。俗话说“三根阴线改变信仰”,A股的跟跌给他们中的一些人上了一堂经济学入门课。

从某种意义上,相比缺乏“代表性”的A股,中概股和港股更是“中国国民经济的晴雨表”。当晴雨表出了问题,有些人不仅觉得自己可以独善其身,甚至还觉得可以从中渔利,这真的是我见过最粗劣的利己主义了。



▲近日,美股中概股滴滴大跌(图/路透社)


巴菲特说:没有人可以靠做空自己的国家取得成功。这句话更可以送给这群粗劣利己主义者,再也没有什么比攻讦本国优秀企业更符合“做空祖国”的定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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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大部分人都不炒股,但是,本次股市大跌却关系着每个中国人的悲欢与命运。

这不是什么情怀,更不是道德绑架,这无比真切。

近期中概股乃至A股大跌,固然原因很多,如疫情反弹、如俄乌战争、如美国《外国公司问责法》引致的退市风险,但最直接的原因恐怕还是:外资撤了。

我们目前无法判断外资的撤出是短期行为,还是长期趋势,但外资之所以作出如此反常行为,很大程度还是与弥漫在整个市场的“信心危机”有关:中国抗疫政策是否会压制经济复苏,今年GDP增速能否达到预期中的5.5%?中国的互联网监管政策是否会继续加码?中国与世界的连接是否会因为此次俄乌战争而产生新的不确定性?

在此种巨大的不确性之下,我们可以看到,这两天,市场上充斥了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信息,真的假的混杂在一起,令已然脆弱的市场情绪时刻上演着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传言阿里腾讯大规模裁员、外媒称微信或因涉及反洗钱而面临创记录罚款、新华社文章呼吁“破除美国金融模式迷信”、民营医疗机构遭遇监管风暴、北京排查整治互联网平台企业超时加班问题……

这其中有些是被市场误读或过度解读,有些是未经证实的“据传”,有些是不折不扣的谣言,但市场的统一应对是:宁可信其有。

企业和有关部门这段时间每天都在辟谣,但市场情绪却在谣言中一天天的低沉下去。有些时候,是先有了悲观情绪,才酝酿出相应的谣言,而后有了谣言传播的无远弗届,这就是所谓的“谣言发生学”吧。

在这种市场情绪下,辟谣又有什么用呢?

更荒诞的是,一切乐观的信息反倒没人信了。



图/网络

昨天(3月15日),国家统计局发布了一则消息:中国经济呈现出了真正的暖意。市场的本能反应是质疑:尽管经济数据超预期,但真实的经济形势可能并不乐观。

无论市场的此种解读在多大程度上有道理,总之,市场信了,他们更愿意相信和传播悲观的信息。

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经济学常识,哪怕信心危机的缘起并非建立在完全真实的信息之上,一旦悲观的预期建立了,就会对经济复苏和增长造成真实的打击。

更何况,此种悲观的预期真的都建立在谣言与夸大之上么?

从单个看,层出不穷的互联网监管政策各有各的道理,但叠加在一起,就会造成负面效应,这就是中财办副主任韩文秀去年所说的辩证法:“局部合理”与“合成谬误”。

而就疫情防控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可以对中概股的大跌无动于衷,可以对互联网大厂的逼仄境遇幸灾乐祸,但这些都有关市场对中国经济的信心,这个信心中有互联网大厂、有央企、有中小民营企业,有年薪百万的工作,有“月入一千的工作”,有你有我。

人们的悲欢往往不相通,但命运却是相连的:你可以继续攻讦中国互联网经济,视他们为资本为异类,但互联网经济的盛衰就是你的盛衰。

04


这次股市大跌也是“及时”的,可以帮助我们重温一些这几年被选择性遗忘的常识。

我们可以借此重新认识互联网大厂与中国经济的关系。互联网中概股的下跌引发了全国金融市场的连锁反应,这更加证明了互联网头部企业在中国整体经济中的晴雨表作用。

无论我们是否愿意承认,国际市场是如何看待互联网中概股的,就是如何看待中国经济的。这也就是“中概股”的题中应有之义,也就是国际市场在以往为何会对这样一批尚未盈利的中国企业给予高估值的原因所在,看好中概股就是看好中国经济,押注中概股就是押注中国经济的明天。

我们可以借此再审视中美互联网竞争与中美高科技竞争的关系。从美国的实践来看,谷歌、亚马逊等互联网头部企业在全美科技创新中的地位越来越明显:互联网企业享有高估值,具备强大的融资能力,满足了科技创新的资源饥渴;互联网企业拥有最丰富的应用场景,真实应用场景可以更好的激发创新的动力;更何况,在可见的未来,信息科技本就是科技创新的核心组成部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美互联网头部企业市值在过去一年的“戏剧性变化”,不仅仅是两国互联网经济实力的此消彼长,也是两国高科技创新的潜力之争。



▲截至3月16日上午的上证综合指数日K线(图/网络)

我们可以借此反思互联网大厂在中国与世界连接中的角色。当全球资本市场对中国经济乃至中国产生疑虑时,首先就会反映在互联网中概股的股价之上;当美国考虑与中国“脱钩”的可能性之时,一个重要的方向就是限制乃至禁止中国互联网大厂在美国的上市准入与上市资格;如果中国互联网大厂真的退出美股,就等于切断了中美之间最重要的“资本纽带”,中美脱钩将变得更加具备可操作性。

如果通过此次大跌,我们可以找回这些可贵的常识,那么,“信心危机”就会渐渐被证明是一次反应过激的杯弓蛇影。

常识即信心,以天下之心为心。

*题图为3月15日港股和A股开盘后均出现大跌,失守19000点,来源于法新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