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的唐人街。澳大利亚华人对选举前妖魔中国的做法表示担心。 Matthew Abbott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澳大利亚墨尔本——上个月下旬的某天,一群澳大利亚中年华人登录Zoom,上他们的常规健身课。登阶、踢腿、挥拳了一段时间后,他们继续留在网上,对政府试图把中国变成一个竞选武器的做法表达不满和失望。

这几年来不断恶化的两国关系,令墨尔本的这七名男女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中国会成为定于今年5月举行的联邦选举的一个政治楔子。但当澳大利亚总理斯科特·莫里森质疑反对党工党的一名领导人的忠诚,指责他是“满洲候选人”时,给人的感觉有点过头了。

“我很震惊,也感到意外,他竟然会这么卑鄙,”健身课的教练、现年63岁的黄碧瑶说。她和丈夫一起经营吴国树功夫学院,是澳大利亚华人社区的领袖。“这完全有失公允,也完全与澳大利亚的价值观相违。”

居住在墨尔本和澳大利亚其他地方的大批华裔的担忧,反映出莫里森政府试图利用对中国不断增长的恐惧所带来的极端情绪和风险。

几个月来,澳大利亚的保守党联合政府一直试图转移人们对其国内弱点的关注,通过暗示竞选对手会与强大且危险的中国政府拉拢关系,为谋求连任找理由。



莫里森总理(左)和反对党工党的领袖安东尼·阿尔巴尼斯。 Sam Mooy/Getty Images

最近的证据表明,情况并非如此:工党一直是加强外国干涉法的合作伙伴,并在最近每次与中国就关税、拘禁和人权问题发生对峙时,该党都对联合政府的做法投了赞成票。工党领袖安东尼·阿尔巴尼斯表示,工党将以“成熟的方式”与中国政府打交道,但不会与现任政府做法有太大的偏离。

但这并没有阻止联合政府对外国威胁和所谓的国内勾结发出更大声、更不祥的指责,因为现任政府在处理奥密克戎变异株疫情和议会的性骚扰案等问题上面临批评。

这已导致了针对悉尼的工党华裔候选人的诋毁运动,同时也让那些通常支持政府与北京对抗的愿望,但希望澳大利亚对习近平领导下的中国所带来的政策挑战进行更深入研究的人感到极度失望。

“这是不健康的,也是无益的,”珀斯科廷大学前中国研究中心主任杨慧玲说,她参与撰写了一份有关中国影响力的新报告。“我们需要反思是,我们已让澳大利亚的经济在多大程度上依赖中国?我们为什么没有将经济多样化?我们现在能从这个经验中学到什么教训?”

莫里森因其在北京问题的处理而曾经常受美国官员称赞,他“在对待中国的做法上已失去了对谨慎或理性维度的控制”,悉尼大学历史学教授詹姆斯·柯兰说,他正在写一本关于澳大利亚在中国问题上的书。

“现在发生的事情,是铤而走险的标志,”他补充说。“(莫里森)在政治上处于不利地位,他正在寻找所有用得上的做法。”

莫里森迅速走上柯兰所说的“新冷战斗士之路”,主要与他跟随他所在的自由党党内鹰派有关,自由党是一个中间偏右、内部常有分歧的政党。澳大利亚国防部长、莫里森的党内对手彼得·达顿已带头攻击中国,他警告,中国的导弹能打到澳大利亚,后又在今年2月的议会上宣称,中国官员把工党领袖阿尔巴尼斯视为“他们的选择”。



悉尼温特沃斯角的蒙古建筑工人,那里有相当多的亚裔人口。摄于上周。 Matthew Abbott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莫里森以前曾拒绝使用这种语言,但现在似乎竭力不想落在达顿后面,抛出了“满洲候选人”的说法,他后来收回了这个说法,但在没给出证据的情况下,重复了中国政府希望工党获胜的断言。

在一个有排外历史且地理位置遥远的国家,政治手段建立在把屡试不爽的恐吓招数与挑选对自己有利的事实结合起来的基础上。

上个月,澳大利亚当局在公开声明以及向媒体放风中宣称,中国是最近一起影响选举阴谋的幕后黑手。但政府官员也表示,这个阴谋在任何政客或政党知道之前已被挫败,并说以前的外国干预行动既有针对执政党的,也有针对在野党的。

尽管如此,莫里森及其联合政府仍试图让选民怀疑没有多少国际经验的阿尔巴尼斯,同时将选民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对抗中国的努力上,包括与英国和美国在核动力潜艇方面的合作。

莫里森和达顿赶在一个充满深刻忧虑感的时候推销这些说法——俄罗斯在宣布与北京建立更紧密伙伴关系之后,入侵了乌克兰。(本周,澳大利亚总理指责中国对人员伤亡“令人寒心的沉默”是怂恿流血。)他们的做法也建立在民调基础之上,民调显示,澳大利亚人对中国的不信任,已表现在越来越多地把中国政府与那些跟该国相关的人士混为一谈。

近年来,澳大利亚人指责中国投资者导致房价上涨(这种说法往往有失公允)。新冠病毒从中国传播出来后,对亚裔澳大利亚人的种族歧视也随之而来。

墨尔本这个功夫班里的学员表示,他们受到陌生人的冷眼。那些没有遭遇负面经历的人,也会提到来自朋友和媒体的故事。他们担心政府的激烈语言可能会让一些人的胆子更大,这些人不愿把中共与任何看起来像华人的人区别对待。



工党候选人陈莎莉(右二)与温特沃斯角的当地议员和居民开会。 Matthew Abbott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悉尼的华裔澳大利亚人也表示,看到对他们的看法发生变化,这伤害了他们的归属感。

正在竞选联邦议会议员的39岁工党候选人陈莎莉说,达顿和莫里森把她所在的政党与中共联系起来,让她对竞选公职的最大恐惧变成了现实。

让她再次难过的是,保守派媒体用一段阿尔巴尼斯在2018年一次活动上用普通话说了几个词的视频来攻击他。陈莎莉希望自己的普通话说得更好,也希望年幼的儿子尊重和学习这个语言。

“这让我意识到他们愿意走入怎样的深渊,这场竞选可能会变得多糟糕,”她说。

曾任悉尼市议会议员的陈君选是自由党成员,他的家人于1882年从中国移居澳大利亚。他说,对华裔澳大利亚人来说,“这是困难的几年“。他还说,人们经常忘记的是,“反对中国人民与反对中国政府之间是有区别的。”

达顿和莫里森有时也试图表达这个区别。约5%的澳大利亚人口自称有华裔血统,这是一个有120万人的多元化群体。他们包括天安门“六四“镇压后逃离中国的人,也有来自香港、台湾或越南的人,以及近年间来澳大利亚上大学的人。

竞选新南威尔士州立法机构席位的工党候选人、现年50岁的李逸仙说,他在自己上个月的补选获胜选举中直接见证了这一影响。有人听到为他的自由党对手工作的志愿者对选民说,他们怀疑李逸仙对澳大利亚的忠诚,尽管他在悉尼出生,并在当地接受教育。

“不是公开说的。而是暗中这样做,”李逸仙说。“他们选择他们认为会接受这种信息的人群,小声对他们说,‘如果你投票给贾森(李逸仙的英文名——译注),你可能是给中国政府投了一票。’”



华裔澳大利亚人说,看到对他们的看法发生变化,伤害了他们的归属感。 Matthew Abbott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对政府说法的批评不仅来自政治上的反对派。

曾领导过几个联邦部门的退休情报官员丹尼斯·理查森在一次采访中说,政府暗示工党倾向于绥靖的不实之词已越过了“红线”。

“中国愿意看到分裂,我们不表现出这种分裂很重要,”他说。

政府的做法是否会在竞选中奏效,尚不得而知。

墨尔本的功夫班中有些人认为,情况在新政府的领导下可能会有所改善,但也有些人担心,如果双方中的一方在竞选中需要帮助的话,这些丑陋的语言可能会被再次挖掘出来。

黄碧瑶回忆起1970年她和家人从台湾移民到澳大利亚后经历过的敌意,那是几十年来限制非白人移民的政策正在结束的时代。那之后,澳大利亚已变得文化上更加多元,但她说,最近开始有了好像在倒退的感觉。

“我以为就种族歧视而言,20世纪70年代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她说。“但现在我能看到那个时代的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