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旧金山纪事报



加兰特在自己的家庭办公室里组织数字战争。


1.


2月24日午夜,根纳迪·加兰特(Gennady Galanter)被地面的震动惊醒。在他的窗外,乌克兰军车驶过他所在的敖德萨的街道,准备迎接俄罗斯入侵。

加兰特在乌克兰出生长大,自1991年以来一直生活在旧金山湾区。三天前他刚刚到达乌克兰南部港口城市敖德萨。来这里的部分原因在于,他在硅谷创立的人工智能公司Provectus IT Inc.在乌克兰雇佣了大约150名员工,他想亲自组织员工疏散。另外,在这里有一位他认识的“天才犹太牙医”。加兰特最近把他的门牙磕成了两半,在他心目中,只有这位牙医能把这颗牙修好。

在战争的最初几天里,俄罗斯军队的进攻先是集中在该国北部的首都基辅和哈尔科夫,之后这座黑海沿岸的城市成为了一个战略目标。通过占领它,俄罗斯军队希望切断乌克兰与世界其他地区的联系。在刺耳的空袭警报和断断续续的炮击中,敖德萨人准备迎接大规模袭击。

在那个周四醒来几个小时后,加兰特在Facebook上发布了一段视频,视频中敖德萨的一条街道出奇地安静。“2月24日清晨7点12分,这里是乌克兰敖德萨,”他用庄重的声音讲述了这一场景。“赶紧撤啊,”一个朋友在评论中写道。加兰特说,他原本想留下来战斗,但他的妻子和一岁的宝宝还在旧金山波托拉山谷等着他,他决定离开。

于是,一场为期五天的混乱旅程开始了,他去了两个边境寻找出路,与乌克兰难民肩并肩坐上了寒冷的渡船,横渡多瑙河,最后在布加勒斯特结束了征程。

2.


那个周四过得很匆忙。加兰特先是和他的朋友萨维利·利布金(Saveliy Libkin)一起排着长队加油。利布金是一位著名的厨师和餐馆老板,他俩计划第二天一起离开。补牙的工程刚刚开始,但还没有完成,在敖德萨的最后一天,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牙齿漏着风到处跑”。



人工智能咨询公司Provectus联合创始人兼董事会成员、乌克兰人加兰特与一群工程师聊天,他们正在对俄罗斯目标发起DDoS攻击。

在第二天早上离开之前,加兰特去了公墓,为他已故的母亲和外祖父母扫墓。按照犹太人的传统,他带了一块鹅卵石放在他母亲的坟墓上。

“我意识到这个国家可能会沦陷,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回来的机会。所以我要去好好地告个别。”加兰特说。

80年前,他的家人曾经逃离过敖德萨。“为了躲避希特勒,我的家人不得不撤离,”他说。他们于1941年9月离开,但他当时103岁的曾祖母拒绝走出家门。她想留下来保护家里庞大的藏书。“我不会丢下这些书跑走的,”她告诉其他人。加兰特说,她在自家门前被纳粹杀害。

现年58岁的加兰特在31岁时搬到加州,当时的苏联已经奄奄一息。尽管他从未在独立的乌克兰生活过,而且一生都说俄语,但加兰特经常回乌克兰,而且他觉得与这个国家的感情羁绊越来越深切。

“我想鼓起勇气,说我是乌克兰人,”他说。

由于拥有美国护照而且人脉广泛,加兰特比许多乌克兰人更有优势,自俄罗斯入侵以来,已有150多万乌克兰人在邻国寻求庇护。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许多朋友不得不留下来照顾不能或不愿离开的年迈父母。他的一些雇员逃离了乌克兰,而其他人则留了下来。

在加兰特和利布金离开的前一个小时,他还在牙医诊所里。他的朋友说得很清楚:“我们不能再等了。”

最后,在约定离开的几分钟前,加兰特终于带着一颗补好的新牙跑出诊所,跳上了利布金的车。他们和利布金的妻子玛丽娜(Marina)驱车30英里来到摩尔多瓦边境。利布金通过保加利亚大使馆的一位朋友,在外交官的车队后面找到了一个位置,一起离开乌克兰。

三小时后,加兰特上传了一段视频,当时利布金的汽车驶过一排似乎绵延数英里的汽车。但在混乱中,利布金跟丢了车队。在摩尔多瓦边境,他们只能靠自己,所以被迫掉头。看着几小时没动的车队,他们立刻做出决定,向南驶往罗马尼亚边境。

2月26日凌晨3点30分,加兰特一行乘坐深夜渡船进入罗马尼亚,抵达图尔恰镇(Tulcea)。寒冷的渡船上,周围都是乌克兰妇女和儿童。丈夫和父亲们把她们送到边境,然后回去打仗。一个陌生人将他送到图尔恰的一家酒店,拒绝接受任何报酬。

2月28日,加兰特登上了飞往维也纳的飞机。3月1日,他回到了波托拉谷的家,拥抱了妻子埃琳娜和一岁的女儿米娅。

3.

虽然他选择不拿起武器,但当他离开乌克兰时,加兰特想出了一个计划,在6000英里之外帮助作战。

“我想,在乌克兰以外,我也许更能派得上用场,我可以集结数字部队,而不是亲自上阵,”他说。

他的目标是自己动员一个旅,加入乌克兰IT军(IT Army)。IT军是一个国际黑客组织,人数可能已经超过40万人。该组织帮助保护乌克兰网站免受俄罗斯的网络攻击,并启动自己的组织,向俄罗斯的宣传机器发动战争。

加兰特说:“我们想要做的是阻止俄罗斯政权进行虚假宣传,我们正试图让人们了解有关战争的实际情况。我们的目标是邀请尽可能多的人加入这一努力。我们拥有的越多,他们就越难抵御这类攻击。”



加兰特正在与一群工程师沟通。


西方媒体报道称,俄罗斯人对这场战争的了解少得令人震惊。官方媒体继续将这场战争描述为在乌克兰顿巴斯地区的一次特殊军事行动。加兰特的妻子埃琳娜说,在她哥哥居住的圣彼得堡,贴满普京头像的广告牌重复着同样的说法,“同样的谎言”——俄罗斯别无选择,只能入侵。

“这对我来说很痛苦,因为两边都有我的人,”六年前从俄罗斯移民过来的埃琳娜说。她试图与她的俄罗斯朋友分享她的乌克兰亲友的遭遇,但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相信她的话,能相信多少。

加兰特和IT军的其他成员希望,通过真实描述这场越来越血腥的战争,能激励俄罗斯公民走上街头抗议。数十名俄罗斯抗议者已经被逮捕,但加兰特认为,如果是成千上万的人上街抗议,普京政府是没办法逮捕这么多人的。许多人认为,只有少数几种办法能让普京停止对乌克兰的战争,大规模抗议可能是其中之一。

加兰特说:“如果我们进行信息战,衡量成功的标准应该是有多少人走上街头。”

IT军表示,他们已经成功地保护了乌克兰的网站免受网络攻击,向乌克兰军方提供了情报,并通过短信和通讯应用程序向俄罗斯人提供了有关战争的照片和信息。

在乌克兰,Provectus的员工一直在为战争做准备。在加兰特发表在Facebook上的帖子记载了员工们现在的工作:在其中一张照片中,两名男子在公司办公大楼里接受急救培训;另一张照片中,一名乌克兰软件工程师身穿军装和Provectus的T恤,肩上扛着AK-47突击步枪。他的公司已经关闭了在俄罗斯的办公室,并为希望搬迁的员工提供帮助。

当他远远地看着俄罗斯军队向敖德萨进发时,加兰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回到深爱的家乡。

“我希望相信乌克兰人民的力量,”他说。“但资源并不平等。我不知道爱国主义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团结是否足够。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尽自己的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