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在北卡罗来纳州布拉格堡，即将部署到东欧的美国士兵。 KENNY HOLSTO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随着围绕乌克兰问题的僵局继续，莫斯科和华盛顿正在玩一场风险越来越大、越来越复杂的信号游戏，试图在不开一枪的情况下实现自己的目的。
传统外交只是这场周旋的一个组成部分。军队调动、制裁警告和立法、关闭大使馆、领导人峰会和情报泄露，在一定程度上都是为了证明每个国家愿意实施某些威胁或接受某些风险。
这是一种高风险的谈判形式，通过行动和语言来进行，旨在预告冲突如何发展而不是直接发动战争，以此决定欧洲的未来，并且让这种方式和发动战争具有同样的决定性。
俄罗斯将数万士兵从远东转移到乌克兰边境，希望说服华盛顿和基辅相信，它愿意承受一场大规模战争，以武力达到自己的目的，因此这些国家最好以和平手段满足它的要求。
拜登政府表示，俄罗斯入侵可能迫在眉睫，甚至关闭了驻基辅的大使馆，并誓言进行经济报复，这表明莫斯科不能指望美国做出绝望的让步，从而降低了进一步升级其行动的价值。
双方都作出了一系列这样的姿态。俄罗斯在黑海举行了海军演习，暗示它可以封锁贸易航线。拜登总统与欧洲领导人发表了联合声明，表示它们对于美国采取制裁措施毫不畏缩，这样的制裁可能同样损害欧洲利益。
俄罗斯总统普京曾暗示他会不惜通过大规模战争，用武力达到他的目的。 POOL PHOTO BY THIBAULT CAMUS
但是，双方越是试图让自己的威胁变得可信（例如重新部署军队），就越会加大误判的风险，导致局势失控。
对于自己能否接受的东西，以及自己是否会做的事情，双方都在进行模糊处理，希望迫使对手为所有可能性做好准备，从而分散精力。
白宫表示，俄罗斯总统普京可能在本周决定是否入侵，这挑破了莫斯科谨慎的模糊态度，同时也表明（特别是向谨慎的欧洲人），任何入侵都将由俄罗斯推动，而不是为了回应外界的挑衅。
周二，莫斯科采取行动重新制造混乱，撤出了少数部队，与此同时，俄罗斯还在附近继续进行军事演习，普京也还在指责乌克兰对本国的俄罗斯少数族裔实行种族灭绝。莫斯科在这一天一方面佯装缓和紧张局势，另一方面又佯装入侵，这是在向西方施压，使其为这两种情况都做好准备。
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家凯伦·雅希-米洛说，“形势非常不稳定。”
她还说，这场危机的一系列特殊因素——不同的政治文化、不同的受众、不断加剧的不确定性——“使得在这种情况下发出信号非常、非常困难。”
其结果是外交中的喧嚣几乎和战争本身一样难以驾驭，风险也同样高。
拜登总统发出的信息是，莫斯科不能指望美国做出让步。 AL DRAGO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说服游戏
根据各自的立场，莫斯科和华盛顿正在努力解决两个关于可能发生冲突的悬而未决的问题，以便最终结果对自己有利。
俄罗斯入侵对莫斯科会是利大于弊吗？
以及，西方是否会比俄罗斯更加难以承受拜登提议的制裁所带来的痛苦，而因此放弃这些制裁？
如果莫斯科能够让华盛顿相信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是”，那么理论上来说，拜登和他的盟友将被迫得出结论，任何能够阻止俄罗斯发动战争的让步都是更好的选择。
但如果华盛顿能够让莫斯科相信这两个答案都是“不”，那么普京将有充分的动力减少损失并从战争的边缘后退。
对于普京来说，怎样算是成功入侵乌克兰，他一直模棱两可。而像他最近访问中国或他的大使们叫嚣对制裁不屑一顾等行动表明，他已经准备好并能够承担可预见的代价。
当然，如果真有优势，可能已经开战了，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普京在虚张声势，尽管夸大到什么程度不好说。
就拜登而言，他已向乌克兰送出了武器——这表明一旦有冲突，他会让俄罗斯更痛苦——并详细列出了报复性制裁措施。他暗示西方在制裁问题上团结一致，这可能与普京的战争言论一样是虚张声势。
他的政府还公布了它所说的俄罗斯为战争伪造理由的计划，暗示任何此类策略都将很快被揭露，不再具有吸引力。
但威胁和虚张声势在有行动支持时效果最好，增加了战争的风险，这样的战争可能是双方实际上都不想要的。
由于双方都需要说服多方受众接受相互矛盾的事情，这些努力变得十分复杂。
拜登必须说服普京，西方制裁将是必然且严厉的，同时还要说服将承担大部分成本的欧洲人，制裁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的打击，也不会在未经他们同意的情况下实施。
同样，普京试图让西方领导人看到自己已做好战争的准备，同时让厌恶战争的俄罗斯公民相信他是被迫卷入战争的，例如发布美国和乌克兰侵犯的虚假声明。
但是，美国前情报官员克里斯托弗·博尔特在为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撰写的一篇文章中警告说，西方领导人常常难以分辨哪些是普京希望他们认真对待的言论，哪些是他针对国内受众的虚张声势并希望西方忽略的言论。
博尔特还说，克里姆林宫在乌克兰问题上的“谎言洪流”有可能让西方领导人以为，莫斯科已经决定发动入侵，而其外交大戏只是掩护，可以忽略不计——这可能会堵住避免战争的退路。
在布拉格堡，即将部署到欧洲的美国士兵。 KENNY HOLSTO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转译中的失真
“一方的系统比另一方的系统开放得多，”卡内基莫斯科中心的高级研究员亚历山大·加布耶夫说。“这会产生很多误解。”
加布耶夫说，由于克里姆林宫的决策由少数情报和军事官员主导，因此人们倾向于假设华盛顿采用同样的运作方式。
美国军官的随意评论在莫斯科受到特别的重视，而推动华盛顿大部分政治活动的立法者则被忽视。
加布耶夫还说，这种文化误解近年来变得相当严重，因为华盛顿和莫斯科已经驱逐了彼此的外交官并结束了许多非官方的交流，从而妨碍了他们对彼此政治的了解。
这并不总是会造成危险。加布耶夫说，莫斯科的许多人认为，拜登像普京一样行事，他们认为，当更加理性的普京撤回他坚称属防御性质的军队部署时，华盛顿制造了冲突的表象，目的是宣布美国取得虚假的胜利。
有了这样的误解，普京要做出后撤的决定就方便了很多。许多俄罗斯人认为是西方来犯，因此普京如果能避免冲突，那将是一种胜利而不是投降。
不过，华盛顿和莫斯科对彼此的理解越少，就越难解读彼此的信号，并预判彼此的反应。
“俄罗斯总统身边有一个稳固的亲信圈子，那些与他既有观念不符的信息是不会抵达他那里的，”学者亚当·E·凯西和塞瓦·古尼茨基在《外交》上写道。
他们说，随着普京的核心圈子逐渐缩小，那些唯命是从的人已经占绝对优势，他们觉得他想听到什么，就说跟他说什么，此外就是往往偏鹰派、对西方充满戒备的军方领导人。
他这样的情况并非绝无仅有：研究显示，恰恰是因为这个原因，像他这样的强人领袖会更倾向于发起战争，也更容易输掉战争。
因此，由于政治上的机能障碍，在华盛顿看来俄罗斯是在玩边缘政策或虚张声势的举动——例如对制裁威胁表达不屑，或表示部分乌克兰人会欢迎俄罗斯来解放他们——可能反映的却是真实的想法。
“流向普京的信息至少是断断续续的，制裁是一个极其技术化的话题，即便华盛顿对它的理解也有限，”曾在奥巴马政府中任最高制裁政策官员的埃迪·费舍曼说。
到目前为止，双方都避免了对对方的明显误读。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跟危机持续时间很长有关，双方能反复就其意图和能力做出表示。
但同样是时间这个因素，也在增加双方升级误判的可能性。
“问题得不到解决，擦枪走火的几率每一天都在上升，”国际关系学者雅希-米洛说。
“我们在同时考验许多人的神经，”她说。“事态有可能转眼间就严重恶化。”
乌克兰韦尔赫尼奥托列齐克前线的一名乌克兰士兵。 BRENDAN HOFFMAN FOR THE NEW YORK 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