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化扩张战略中的网飞，碰到电影工业发达的韩国，炮制了一套韩式“爆款模式”。只是如今，这一模式似乎开始失效了。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盒饭财经（ID：daxiongfan），作者：谭丽平，原文标题：《韩国僵尸为什么全世界爱》，头图来自：《釜山行》剧照
“韩国人是捅了丧尸窝吗？”
这是今年热播韩剧《僵尸校园》豆瓣影评中的一条评论，简短十字，收获了超六百人的点赞。
自2016年《釜山行》立起丧尸口碑热点题材之后，几年之间，韩影《釜山行2:半岛》《活着》《奇妙的家族》，韩剧《王国》第一、二季，《甜蜜家园》《毒楼》《僵尸校园》等热门影视当中，都不乏“丧尸”“僵尸”情节的设定。
从列车，到宫廷、公寓、校园，故事场景变换；从无脑的走肉，到时而拥有思想或神力的“怪物”，丧尸的形态升级；从王朝纷争，到科研病毒泄露，剧情议题不再单一……可以说，韩国已经创造了一个丧尸片元宇宙。
关键是，不少片子还十分受欢迎。就拿今年热播剧《僵尸校园》来说，据全球互联网视听服务（OTT）影视排名网站“FlixPatrol”发布的数据，截至5日，《僵尸校园》已连续8天位居全球网飞（Netflix）电视剧排行榜榜首，且登顶韩国、日本、马来西亚、法国、德国、意大利、印度、土耳其等53个国家和地区的网飞电视剧排行榜。即便国内，在过去的春节假期，也在短视频上掀起了一股“校园僵尸热”。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韩国人爱僵尸？全球的观众又为何喜欢看韩国的丧尸片？韩国的僵尸和其他国家又有什么不同？
我们发现，多部热播的韩国丧尸剧背后，都有美国流媒体网飞（Netflix）的身影。国际化扩张战略中的网飞，碰到了电影工业发达的韩国，于是炮制了一套“爆款模式”。只是如今，这一模式似乎开始失效了。
韩国的丧尸片宇宙
在《釜山行》横空出世之前，大众对于丧尸题材影片认知更多停留在欧美国家。
《行尸走肉》《生化危机》《僵尸世界大战》《我是传奇》《丧尸出笼》等欧美经典丧尸影片的陆续推出，不仅几乎垄断了丧尸题材的影视剧市场，也成功塑造了丧尸的经典形象：行动缓慢、没有思维、嗜血成性、无差别攻击，在道具和特效上十分真实，也更加血腥和暴力，影视剧情则以主角们英雄主义式地“打怪逃生”为主。
在此期间，韩国也出现过丧尸题材的影片，但一来传播度不高，二来评分也不高。直到2016年，电影《釜山行》横空出世，让亚洲丧尸片走出国门，不仅一举斩获年度韩国票房冠军，更开辟了东亚“丧尸电影”新纪元。
不同于欧美丧尸片，《釜山行》没有特别的大场面，整部电影基本上只在一辆列车内完成拍摄，人与丧尸都处于狭窄的空间之内，让气氛更加紧张。在主人公人物设定上，也淡化了英雄主义色彩，没有主角光环，没有救世主，每个人都只想着拼命活下去。此外，《釜山行》的丧尸行动速度非常迅速且异变得非常快，在形态上与欧美的丧尸有着显著的差别。
不过，《釜山行》最让人惊艳的并非是丧尸，而是从不同方面暴露出的人性剧情。大敌当前，父女情、爱情、友情，与自己的生命相比，如何选择？最后男主角为了保护女儿，选择牺牲自己，他跳下列车的那一刻，其实是韩剧流行的内核套上了一个僵尸的外壳。
不靠特效和打斗吸引观众，充满人性的剧情，展现的是民众在灾难面前的反抗与信念，才是《釜山行》能够获得成功的更大因素。
《釜山行》之后，近几年，韩国继续将“古装”“政治”“校园”等元素杂糅在丧尸片中，丧尸剧也就从单纯的打怪升级为多元素并行，延伸出了更多富含创意的丧尸类型片。
《猖獗》《王国》，将现代丧尸元素与古代朝鲜历史背景相结合，自带东西混搭风；《甜蜜家园》《毒楼》《活着》则都是局限于一座公寓或几栋大楼中拍摄，展现现代人末日求生的情景；《毒楼》融入了新冠疫情结束的近未来背景元素，在新型感染病“狂人病”流行的假设下，更贴近生活；到了最近的《僵尸校园》，则将丧尸混搭入校园，且聚焦了校园霸凌的主题。
不仅是各种元素的混搭，在剧情设置方面，也呈现各种特色。以丧尸的特征为例：《甜蜜家园》丧尸异变的触发点是每个人心中的欲望，每一种变异的形态，都来源于感染者的心底执念；《奇妙的家族》中，丧尸又变成了可以吃卷心菜的“伙伴”，在乡村与一家人发生有趣的故事；《王国》中的丧尸怕高温、水，《毒楼》中的丧尸居然还能在正常人的状态和僵尸状态的切换，《活着》中的丧尸对声音特别敏感；《僵尸校园》中的丧尸，还存在“升级形态”，能在某个节点触发变异。
制作类型方面，在过去，韩国的丧尸片主要以80到120分钟左右的电影为主。而《王国》系列剧之后，连续剧的形式多了起来，人物更加丰满，情节更加紧凑，观众不仅能来一场畅快的“丧尸视觉盛宴”，也能在不断追踪的线索中，探寻更多的社会话题和人性思考。相比电影，电视剧有时长的优势，能把一个丧尸故事讲得更加圆满，观众也更有爽感。
持续探索之下，韩国丧尸片的整体评分不算差，据盒饭财经不完全统计的18部影视剧中，有11部豆瓣评分高于6分，其中《釜山行》《王国》的两季、《甜蜜家园》获得7.8分以上的高分。
韩国，已经成为丧尸片市场，不可忽视的一只力量。
背后的网飞身影
为什么韩国高产丧尸电影？又为何韩国的电影更出圈？
在社交平台上，也有人曾问过这个问题。在寥寥的几条回复中，观众多、拍摄技术成熟、面向海外、对题材尺度的把握、韩影善于大胆揭露人性等因素，均被提及。
众所周知，韩国电影工业高度发达，尤其是技术相关领域，从业者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方面都居世界一流水平，不少韩国工作室甚至包下了欧美科幻电影的后期制作。这对于极度依赖特效、化妆的丧尸片来说，首先就具备了先天优势。与缺胳膊断腿的丧尸形象相比，韩国的丧尸显得更加人性化，每个丧尸即使在异变后还是保有异变前的模样特征，更加具有真实感，也能让丧尸片具有高爽感。
其次，韩国影视剧也很敢拍。从《熔炉》到《老妇人》，可碰不可碰的题材，韩国都有所尝试，而且拍得也确实好。对于许多无法尝试拍摄丧尸片的许多亚洲国家，也会选择观看韩国的丧尸片。对于内容质量和尺度的兼顾，是韩国的优势，也让其拥有更庞大的观影群体。
除此之外，韩国擅长通过内容与信息的表达挖掘人性，引发强烈的情感共鸣，《王国》展开对瘟疫中日益尖锐的权力斗争的记叙，《甜蜜家庭》展现了普通人被欲望吞噬而沦为怪物的形象，惊悚之余，也能引发观众思考。这点亦是韩流文化持续在国外市场收获成功——口碑爆炸的韩片《寄生虫》反映贫富分化的阶级差异和对立，全球大火的《鱿鱼游戏》每一集都在不停地拷问人性。
韩国的优势正是，能将这一切类型化的能力。即，观众想从这个类型片里得到什么？创作者要给予观众什么、如何能让观众满足？这些会通过创作者与观众多次交流与反馈，形成一套默契系统。
而韩国丧尸片逐渐类型化过程当中，无法忽视的一个身影，则是网飞。
《釜山行》虽然把亚洲丧尸片带到了大众面前，但韩国随后的几部影片《首尔站》《猖獗》《奇妙的家族》即便有小范围出圈，可因剧情多有BUG，或只是利用丧尸的卖点，出现剧情老套、故事线混乱等情况，并未有更深层次的突破。连后来的《釜山行2:半岛》也只是勉强及格。
直到《王国》系列剧的大火，与《甜蜜家园》的持续高分，外加如今被视为《鱿鱼游戏》的“接班”《僵尸校园》的出现，才彻底奠定了韩剧丧尸片的口碑。
而这三部剧，均由网飞出品。
网飞的进入，让韩国僵尸迅速火遍全球，这几部剧，也成为网飞进入亚洲市场、全球化战略的重要转折点。
2017年，网飞第一部参与制作的韩剧《我唯一的情歌》播出，作为一部浪漫喜剧，网飞与彼时一线偶像公司FNC合拍，但并没有多大水花。反而是网飞投资的奉俊昊的《玉子》引发轰动，影片上映前后，网飞韩国用户由9万人增至20万。
2018年5月，网飞在韩国开设办事处，成为继日本、新加坡、台湾、印度之后，在亚洲成立的第5个办事处，由此开始主导作品的制作与投资。
据深眸报道，网飞在《王国》剧中引入了美剧流程的工业化体系，前置了诸多工作，比如提前两个月开始对丧尸群演进行表演培训。剧中，还置入了短篇幅、快节奏、高反转的刺激性设计。于是，规范化的制作流程被外界称为“美剧骨”， 驱鬼辟邪、传统医学、古代王朝等东方元素则被称为“韩剧皮”。
此外，网飞“财大气粗”的投资风范，也在业界传为美谈。
编剧金恩熙曾透露，《王国》 第一季的拍摄时间严重延期、预算超支，使得单集成本超过178万美元，而第二季的成本更是高达1700万美元，但不论遇到什么情况，Netflix都一如既往的支持，“Netflix不提意见，只给钱”。
据了解，喜爱启用本土知名的制作团队和一线明星的同时，网飞从不对创作过程进行过多干涉，在其主导的合作框架下，制作公司不仅得到了稳定且充足的资金，更有充裕的时间专心创作。
之后，以《王国》为标杆，网飞丧尸题材的韩剧都取得了相对不错的开局。《甜蜜家园》是网飞继《王国》之后推出的又一部大热剧，曾在网飞的“TV SHOWS总排名”位列第三。《僵尸校园》则连续8天位居全球网飞电视剧排行榜榜首，并在多个国家占据榜首。
“爆款模式”失效
网飞原创内容的成功与其全球化运营是紧密相关。
网飞在2010年首先在加拿大推出了国际流媒体业务，2014年底，Netflix服务覆盖了大约50个国家和地区，全球用户规模已经达到5739万；其中国际用户1828万，这或可以认为是其国际化初步实现规模化发展的阶段。
2016年初，在此前加速原创内容制作基础上，网飞宣布其业务将扩展至全球190个国家，其中130多个国家为Netflix的新市场，包括新加坡、韩国、印度、俄罗斯等地。到2019年Q3，网飞全球范围内实现会员规模为1.64亿人，其中美国本土会员数为6199.5万人，海外会员数为10192.9万人；后者显著超过前者。
在全球化发展过程中，最重要的内容策略就是本土化。
“故事越是本地化，越能引起当地观众的共鸣。”网飞积极寻求与不同国家的制作机构合作，推出符合当地市场和文化的高品质原创内容。其联合CEO泰德·萨兰多斯也曾明确表示：“我们需要脱离第三方内容制作方，建立自己的内容制作链条和关系。”
于是，网飞聚焦暗黑、边缘题材，让原创自制剧在题材上做出了更进一步的延伸。校园霸凌、军队霸凌、怪物、丧尸、遗物整理师，近几年，网飞以“恐怖、猎奇、重口”开始了多部剧的探索。
这也是网飞在全球的打法：以“犯罪、惊悚、悬疑”等关键词为核心，以独特的故事设定、电影式拍摄手法为手段的“爆款模式”。
但同时也需要注意的是，科幻、奇幻、犯罪、悬疑、恐怖、惊悚类等题材的泛滥。
以丧尸片为例，《僵尸校园》口碑已经呈现高开低走的趋势。
“隔靴搔痒”
“剧加了太多废戏，很不成功”
“爱情、友情、亲情，校园霸凌、政治讽刺、生物变异、人性刻画，什么都往里塞，浮于表面，能水12集真是不容易”
豆瓣上，《僵尸校园》的剧集评分，已经从开分时7.0跌至如今的6.0分。生猛“丧尸袭城”镜头、故事逻辑bug、煽情过度的表现手法等讨论，填满评论区。
类似情形不只出现在《僵尸校园》身上，2021年的《毒楼》豆瓣开分曾达到8.6分，但如今仅剩6.4分；《甜蜜家园》开分8.0分，如今7.8分。这也表示，观众对于丧尸剧情的吸引力依旧，但也对于剧情上的叙事更加挑剔。
与逐年增多的僵尸剧集数量呈现反比的是，是每况愈下的剧集口碑。《甜蜜家园》被指，欲望产生丧尸世界观宏大，但故事单薄撑不起10集的体量；《毒楼》在道德上的居高临下、行为逻辑上屡屡出错；《黑洞》被指“美式韩剧”消耗观众热情。
惊艳不再，当韩剧发展到现在的模式化和套路化之后，“丧尸+”“猎奇元素+”的形式创新难以掩盖最本质的“故事打造”内容。
这也是僵尸片的宿命——拍的太多也难免会僵尸化。美剧《行尸走肉》，开播可谓僵尸片中的经典，但到了第七季之后，就后续乏力。《血族》系列也是如此，开场惊艳，但越到后面越想拿了钱不得不拍。
韩国的丧尸还能跑多快呢？
参考资料：
《<鱿鱼游戏>，Netflix滤镜下的韩剧》，毒眸
《Netflix的爆剧，为什么出在韩国？》，ifeng电影
《韩剧<僵尸校园>连续八天登顶奈飞电视剧榜》，韩联社
《Netflix狂揽金球奖背后的全球化与本土化》，流媒体网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盒饭财经（ID：daxiongfan），作者：谭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