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西安的一位民众在结束隔离后被喷洒消毒剂。这座有1300万人口的城市自去年12月起一直处于封城状态。 VISUAL CHINA GROUP, VIA GETTY IMAGES
在上海一个繁华的购物区,碰巧在一家优衣库购物的大约40人被告知他们需要在店内过夜。一名疑似感染新冠病毒的人被追溯到曾到过这家店。
在上海的另一个地方,安娜·卢达什科被告知需返回她前一天参加过会议的那座办公楼。她在那里与200多名陌生人一起等待病毒检测结果,等了58个小时。
在远离上海的陕西省,赵晓青去一名男子的父母家第二次与他相亲的时候,当地政府对那家人所在的小区进行了封闭管理。她与他们一起隔离了近30天。(幸运的是,她说,“我和他家人相处得蛮好的。”)
自2020年起,中国就已基本上遏制了新冠病毒传播,在最近几周里,该国愈发不遗余力地扑灭全国各地出现的小规模疫情,结果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自己的生活突然被打乱。
就在上周,有三座城市的至少2000万人生活在全面封城之下,全国还有更多城市对部分小区采取封闭管理,进行大规模检测。在过去一个月里,至少有30个中国主要城市通报了新冠病毒本土感染病例。
从全球情况来看,中国的确诊病例数量本身微不足道,此外,中国最近这波小规模暴发中尚未通报过任何死亡病例。据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通报的最新情况,截至上周五,四个城市在24小时内总共有23例新确诊的本土感染病例。
但许多确诊病例感染的是传染性极高的奥密克戎变异株,随着时间的流失,政府坚持不懈追求的“清零”目标似乎越来越难以实现。许多人想知道,这个政策在对中国的经济和社会造成广泛、持久的破坏之前,还能坚持多久。
“就目前而言,这个政策真的几乎像是遏制病毒的孤注一掷,至少肯定是非常固执和不懈的努力,”芝加哥大学政治学系教授杨大利说。“他们真的是骑虎难下。”
中国领导层至今一直在加大这一政策的力度,用大规模病毒检测、严格的边境控制、广泛的接触者追踪,以及临时封锁等手段来遏制新的疫情暴发。
让紧迫感进一步增加的是,北京已发现共计24例本土感染病例,冬季奥运会将于两周后在那里开幕。几个小区已被封闭管理,当局还加强了对进出首都的检测要求。官员们上周说,出于对新冠病毒的担忧,将不向公众出售奥运会门票。
北京一个私营的病毒检测点。 KEVIN FRAYER/GETTY IMAGES
当局暗示,北京的首例奥密克戎确诊病例也许与寄自加拿大的一个包裹有关。那之后,官员已呼吁全国各地的人们在打开来自海外的邮件时要格外小心。北京已在对来自海外的邮件进行至少四轮消毒,尽管专家说,触碰表面(尤其是纸或纸板)导致病毒感染的风险非常小。
西安一个物流中心在分拣包裹。中国官员表示新冠病毒能通过邮件传播,但专家称这种可能性极小。 LIU XIAO/XINHUA, VIA GETTY IMAGES
“在我看来,邮件传染病毒似乎不大可能,但我不会说这不可能,”香港大学流行病学家高本恩(Ben Cowling)说。“我当然会建议当局继续调查,也许能找到解释这例感染的其他原因。”
中国官员以前推动过一个阴谋论,认为新冠病毒是美国军人带到武汉的,那里是最早出现新冠病毒的地方。最近,中央政府批评了西安市地方官员,因为他们去年12月对这座有1300万人口的城市进行封城后,造成食品供应和医疗服务出现混乱。
“中国政府正在发现,为‘清零’政策辩护已变得越来越难,”多伦多大学政治学系教授王惠玲(Lynette H. Ong)说。“代价变得如此之高,以至于他们不仅正在将责任推卸到地方官员身上, 也在将责任推卸到外国人身上,有错的从来都不是中央的政策制定者。”
政府和社区工作者准备给西安民众发放生活必需品。 ROY STONE/FUTURE PUBLISHING, VIA GETTY IMAGES
中国很多人支持“清零”政策,该政策也许挽救了数十万人的生命,让大多数人在疫情期间能够相当正常地生活。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被拉网式病毒控制措施所困,疫情最近的零星暴发已引发了沮丧和抱怨之声。
本月,由于北部城市天津一个社区里发现了一小群感染病例,29岁的丽莲·林所在的住宅小区被封闭管理,她被迫临时让自己在网上销售毛巾和文具等基本用品的网店停业。
让事情变得更糟的是,农历新年期间回家过年看来越来越不可能了:她老家所在地河南郑州也已经实行封闭管理。
“我知道有人更惨,但一直封城真的让人倦怠,”林女士说,她已经10多天没出家门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门,陪伴她的只有家里的绿植。
民众在北京附近的港口城市天津排队做病毒检测。 CHINA DAILY, VIA REUTERS
西安和其他城市的官员上周已表示,由于病例数下降,限制性措施不久将放松(西安市已宣布自1月24日起恢复正常出行,复工复产——编注)。但从长远来看,一种担心是,作为最后一个坚守清零战略的主要国家,中国可能已将自己逼到了墙角。
虽然中国80%以上的人口(逾12亿人)已接种了至少两剂疫苗(大多数人接种的是国产疫苗),但研究发现,国产疫苗几乎不提供对奥密克戎变异株的抵抗力。专家推测,中国领导人可能是在等待国内研发更有效的疫苗或治疗方法,或是在等待导致更轻症状的病毒变异株的出现。
这些分析人士表示,在那之前,越来越多的抱怨不大可能会说服中国政府改变其新冠病毒政策。最近,咨询公司欧亚集团已将中国的“清零”战略列为政府今年面临的首要政治风险,指出该政策最终会给中国带来事与愿违的后果,并扰乱全球经济。
“最成功的抵抗病毒政策已变成最不成功的政策,”欧亚集团报告的作者伊恩·布雷默和克里夫·库普坎写道。
封城故事里有悲剧(比如被医院拒绝提供医疗服务的西安患者),也有荒诞甚至温馨故事。
现年28岁的赵晓青上个月去赵飞位于陕西咸阳的家中第二次相亲之前,只见过赵飞一次,第一次见面是别人为他们安排的首次相亲。当局的紧急封闭管理迫使她在咸阳住了四周,也改变了两人的人生。赵晓青说,赵飞慢慢地赢得了她的心,他们打算不久订婚。
“很多朋友都好奇我有没有相亲成功,”笑容满面的赵晓青在上周发在社交媒体抖音的一段视频中说。“当然相亲成功了。”
其他人的经历却不那么愉快。
37岁的安娜·卢达什科在上海一栋办公楼过夜,她曾在那栋楼里开过一次会。她和几百人接到了返回该楼接受病毒检测和隔离的命令。 ANNA RUDASHKO
现年37岁的卢达什科住在上海,她上周五正准备上床睡觉时,收到了雇主发来的电子邮件。一天前,她曾去过一幢不是她办公室所在的办公大楼参加一场一小时的会议,现在她被告知要返回那座办公大楼做病毒检测,并接受短暂的隔离。一名与确诊患者有过接触的人曾在不同的一天去过该楼的同一层。
卢达什科在那座大楼里与200多名陌生人度过了那个夜晚,以及又一个夜晚。他们用打扑克、看视频、喝红酒、吃一家意大利餐馆的外卖冷盘打发了58个小时的时间。卢达什科用睡袋在办公楼厨房的一个窗台上睡觉。有人带来了一顶帐篷;一对夫妻带来了他们的狗。没有洗澡的地方。
“人们当时的心情是,‘没别的办法,大家只能将就一下,’”卢达什科在电话中说。她被强制进行12天的居家隔离,现在刚过了一半时间。
她说,被认为曾与确诊感染者接触的那个人最终的病毒检测结果为阴性。这段经历给卢达什科的感觉是,中国应对新冠病毒的政策“不现实”。
“他们的确在努力清零,但这不可能,”她说。“给人的感觉是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