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到这家人的过道上放了三份没拿走的报纸,说明这几天应该没人在屋子里,有事外出了。可奇怪的是,他们的车却还停在外面。
不祥的预感从鲍勃心底升起,他上前按了几次门铃,无人回应。但是门内头,却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
鲍勃慌乱起来,连忙叫上妻子一起报了警。
一名警察很快就来到凯蒂家,他把纱窗割开爬进卧室,刚进去,一股强烈的腥味就冲进他的鼻子。
房间里只有一个不到2岁的婴儿,她躺在自己的排泄物上,显然已经几天都没人管了,正在床上哇哇乱哭。鲍勃一眼就认出来,这孩子是凯蒂最小的女儿贾娜。
其他警探随后赶到现场,开始搜查屋里的各个角落,他们在客厅和卧室里一共发现一大二小三具尸体,还有一条牛仔裤,两颗从衣服上扯下来的扣子,和一条撕破的女士内裤。
三具尸体正属于房子的女主人凯蒂,以及她两个分别为5岁和3岁的女儿。她们倒在血污之中,喉咙全被割破,而且胸部背部还有多处刀伤。凯蒂被捅了15次,下半身赤裸,体内发现了精液,很明显是被歹徒先奸后杀。
又过一段时间,在阿拉巴马州的一所军官学校中,电话铃声在加里·伊斯特本房间外的走廊里响起。
电话是警探打来的,他告诉加里:“你家里有人死了。”
加里·伊斯特本是美国空军的一名上尉,他在一场垒球比赛上遇到了凯蒂,两人一见钟情。这对情侣于 1975 年结婚,婚后生了三个女儿。
一家人过着平静且和谐的生活,本来还想着过段时间搬去英国,计划先给家里没办法带走的狗狗迪克西找到收养人,却不想竟突然家破人亡。
案发当时,他正在军官学校接受训练。家人被害的前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在约定好的时间里给凯蒂打电话,可却迟迟无人接听,加里虽然心里着急,但他身为上尉也没办法说走就走,只好先冷静下来再看看情况。
没想到只过了一晚上,加里对世界的认知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妻女三人全部惨遭杀害,只剩下最小的孩子奄奄一息。
警探把他带到警察局里盘问了一番,想找到线索,加里告诉他们凯蒂最近接触的陌生人可能就是狗狗迪克西的收养人,但他对这个收养人一无所知。
没办法,警探又回到现场探查了一番,发现了陌生指纹和头发,以及墙壁、浴室上的微弱血迹。而且家里还丢失了一个装着现金的信封、凯蒂的银行卡和一张写着银行卡密码的纸条。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其他的了,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目击证人上门了。
一位名叫帕特里克的门卫找到调查人员说,他曾看到一个身穿黑色Members Only夹克的高大白人男子,从凯蒂家的车道上离开,开的车是白色雪佛兰。
警探后来把受害者死亡时间(周四晚上)和白人男子出现时间(周五凌晨)核对了一下,发现两者相差无几,所以几乎确定那个白人男子就是杀害凯蒂母女的凶手。
于是警探就带着门卫帕特里克按记忆描摹出的凶手肖像画四处打探,但没有其他线索的他们,这样做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但很快,又有人亲自上门提供帮助,这次是凯蒂家狗狗的收养人蒂姆·亨尼斯。蒂姆是在电视上看到凯蒂遇害的事情的,他和他的妻子知道消息后非常震惊,于是就秉着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的心态赶到了警察局。
警探一看到蒂姆就惊了,因为这个好心来帮忙的收养人,竟然跟凶手肖像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警探按耐住激动的心情,照程序问了蒂姆一些问题。蒂姆是陆军军人,他声称从凯蒂那里把狗带走后就再也没跟她见过面,案发当晚,他开车送妻子女儿回了娘家,回家的路上加了次油,其他就没了。
没人能证明蒂姆的话是真是假,也就是说他其实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与此同时警察还发现了个惊人的巧合,蒂姆开的车,正是一辆白色雪佛兰。但他却非常配合地向调查人员提供了血液、唾液和头发样本以及指纹和掌纹,态度令人奇怪。
接着,警探又找到门卫帕特里克,在他面前摆了几张照片,要他指认谁是他看到的高大白人男子,帕特里克想都没想,非常自信地将手指放到了蒂姆的照片上。
真相似乎就要浮出水面,可还有个疑问:如果蒂姆真是凶手,他为什么还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警察面前呢?如果他不是凶手,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多巧合吗?
无论如何,警方不可能放过有重大嫌疑的蒂姆,盘问完蒂姆的那天晚上,警探就申请到拘捕令,给蒂姆戴上手铐并指控他犯有三项谋杀罪和一项强奸罪。
蒂姆这边则是否认了全部罪行,坚称自己是无辜的。两方意见对立,只好法庭上见,蒂姆的父亲是一名退休公司高管,他聘请了两位著名律师来为他的儿子辩护。
而检方在锁定犯罪嫌疑人后,也调查到了更多不利于蒂姆的事情。
第一,蒂姆撒谎。原来案发当天,也就是他送老婆孩子回娘家那天晚上,蒂姆并不是加完汽油就开车回家了,而是转到另一个地方去找他的前女友南希。蒂姆极尽讨好攻势,谎称妻子“离开了他”,好像是想和南希发生关系,但她立马拒绝,蒂姆只好走人。
警方推测,或许是蒂姆聊骚不成功于是想到了丈夫不在家的凯蒂,他用狗当借口进了家门后想干些什么,中间二人发生冲突,于是演变成了谋杀案。
第二,银行卡。之前提到,凯蒂的银行卡和密码纸条不见了,警察查了一圈,发现这张卡竟然在蒂姆手中,他还从里面取了300美元交房租。
更重要的是,有人报告谋杀案发生后,蒂姆把一件衣服带到了干洗店——一件黑色的Members Only夹克。
虽然那时候美国还没有把DNA技术用到办案上,但这么多巧合叠加在一起,警方已经确认蒂姆就是杀人凶手,只等上庭定罪。
法院审判开始,检方展示出数十张谋杀现场的残酷照片,用最情绪化的语句向陪审团描绘出了一副家破人亡的画面:“在那所房子里发生的事情太疯狂了,是这个国家发生过的最悲惨的事情之一。”
再加上门卫的证词和数条不利于蒂姆的说辞,陪审团的心中已经有数。他们在商量了十个小时后,决定作出有罪判决,蒂姆有罪!三天后,他被判处死刑。
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辩护律师准备上诉,蒂姆在监狱里等死的时候竟然收到了一封来自神秘人的信:
亲爱的蒂姆·亨尼斯先生,
我犯了罪,是我杀了凯蒂·伊斯特本她们。很抱歉你在(替我)服刑。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早就安全地离开了。
谢谢
X先生
“凶手”给“凶手”写信,变故突生,蒂姆又有了转还的余地,他是被冤枉的?
三年后,蒂姆的反杀开始了,辩护律师在这几年里做了充分的准备,首先提出上诉,以先前检方运用太多血腥现场照过度激怒陪审团为由,要求重审案件。法官最后以5:2的投票结果同意上诉。
二审开始,蒂姆的律师有备而来,拼命将火力集中在证人门卫帕特里克身上,不断拿出证据证明这个人其实道德败坏,做过不少小偷小摸的事情:企图盗刷银行卡、妨碍警方公务、酒驾等等。
而且律师还表示,门卫三年前的证词并不准确。门卫曾说过,案发当晚天气很好,万里无云,但律师请来的气象学家则表示,当时天气明明是多云,“非常非常阴暗”。所以说,门卫不仅撒谎了,并有很大可能性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
门卫帕特里克
然后辩护律师继续发力,朗读起蒂姆在监狱里收到的凶手来信,并说明蒂姆在收养狗狗两个月前,受害人凯蒂就已经处在危险之中,一个知道她名字的陌生男子打过电话给她,威胁要闯到她家里去。
所以,真凶也有可能就是那个打电话的人,大大削减了蒂姆的可疑程度。
与此同时,律师还拿出更多准备好的材料,一一对比了蒂姆的脚印、血液痕迹、毛发和现场不符。接着重磅一击,律师请上了一名证人,当这位证人出现在法庭上时,全场鸦雀无声。因为这个证人居然长得和蒂姆特别像,有一个陪审员还以为他们俩是双胞胎。
证人还说自己平时有半夜出门遛弯的习惯,案发当时他也在杀人现场附近活动。这样一来,门卫看到的人或许是蒂姆的“双胞胎兄弟”也说不准。
辩护律师连连得分,形势当即逆转。两天后,陪审团作出裁决:无罪。被判死刑800多天后,蒂姆重获自由,他呼吸着新鲜空气,抱紧来迎接他的女儿,将她高高地向天空举起。
蒂姆是无辜的,却遭受了那么久不公平的对待,真相终于大白,一直跟踪该案件的记者斯科特·惠斯南特为他写了一本书——《无辜受害者》。这本书在1996年被翻拍成电视电影。
无罪释放后,蒂姆重新入伍,服役期间收获了很多奖项和赞誉,2004年他从陆军退伍时已晋升为军士长。跟他一起服役的同事夸奖蒂姆是个“温柔的巨人”。
为他写书的记者斯科特说过,蒂姆在无罪释放后所表现的行为就是他不可能犯下谋杀罪的“令人信服的证据”。
然而,之后发生的事狠狠打了斯科特的脸。
2005年5月12日,凯蒂谋杀案 20 年后,斯科特被邀请参加关于先进犯罪情报技术的研讨会,凯蒂谋杀案是会议案例。因为要写书的缘故,斯科特本人对这起案件的调查了解并不亚于其他人,所以参加这场会议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会议结束后,一位名叫特罗特的警探来请教他案件细节,他告诉特罗特其实当年法医在凯蒂的身体里提取到了精液样本。但80年代DNA测试不发达,所以这东西没什么用,可那才是可以一锤定音的证据。
凯蒂
这场聊天很快就结束了,斯科特不以为意,以为什么都不会改变。
但他错了。特罗特在听了斯科特的话之后,找到保存在治安官办公室的精子样本,他把拭子寄给了犯罪实验室,结果出来了,凶手就是蒂姆!
凶手就是抓了又放的那个人,就是自由了20年的那个人。
可新的难题又出现了,美国法律要求,如果被告方此前被无罪释放过,那联邦法院便无权再进行审判。
但军事法庭可以,一个军事律师小组评估了此案,陆军决定开启审判。
2006年,退役军人蒂姆在退休两年后受到军队召唤,要求归队服役,他刚回归就因三项谋杀罪立即被捕。
这回铁证如山,三审很快就出结果,死刑。从有罪到无罪再到有罪,20年,两次死刑,蒂姆的报应终于来了。
三次审判曲折反转,历经几番波折,最终尘埃落定。但案件仍有许多悬而未决的谜团:写信的神秘人是谁?与蒂姆基因不匹配的头发、脚印又是怎么回事,现场有第二个凶手?凯蒂之前真被人骚扰过吗,律师是如何查的?......
看来,想完美结束这个离奇谋杀之谜可能还需要很长时间。
而1985年那个晚上,失去母亲和姐姐的小妹贾娜,在看见凶手被判死刑的结果后,内心依然有一小块地方还是封闭住的,她的脑海里总有个挥之不去的问题:
他那时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