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张琳,身边的朋友都喊她“琳宝”。
1米58的个子,与9米6长的大卡车站在一起,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看上去连打开车门都有些困难的她,却能轻松驾驭这台“庞然大物”。
装货卸货、倒车掉头,她一点不比男人差。
96年出生的琳宝,身上有许多不太“美好”的标签:
女司机,包办婚姻,被家暴,有孩子,离过两次婚......
这些标签就像她面前的货车一样,巨大而沉重。
但琳宝丝毫不畏惧。
她把货车驯化成一只听话的猛兽,载着自己驶向远方。
01
几年前,琳宝从白水村逃了出来。
那是云南彝良县的一个小山村,群山环绕,碧水如镜,美得像一幅画。
如仙境一般的家乡,却给琳宝带来数不尽的痛苦。
琳宝打记事起,就知道家里非常穷困。
放学后同学们都回家做作业、玩耍,小琳宝却要回家砍柴、割猪草。
“我妈哪怕生再多,都要生出个儿子来。”
琳宝的家里有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
家里一有吃的,永远是哥哥先吃。哥哥吃剩下的、不想吃的,才有她的份。
爸爸总哄她:“妹妹不哭哈,咱们不看他吃。”
自童年起,小琳宝就没感受过原生家庭带来的温暖。
最让琳宝难以承受的,是15岁那年父母安排的“婚事”。
还远远未到法定结婚年龄的她,被爸妈以6000块钱的价格“卖”给了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比她大十岁,是个煤矿工人。
在“丈夫”家里,琳宝的价值只有两个——
干活和生育。
刚生完孩子,她就得每天凌晨五点起床干农活,早餐就是白开水泡饭。
婚后第二年,琳宝跟着丈夫一家在外打工,每天挣的30块钱也要被婆婆没收。
更过分的是,有次丈夫醉酒回来,竟动手打了琳宝。
琳宝没有隐忍,当即报了警。
她跑去找哥哥求助,可没想到,哥哥竟将她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在琳宝一家人眼中,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哪有跑回来这一说?
丈夫看到琳宝的娘家人都不管,便愈发猖狂,屡次实施家暴。
琳宝跑了三次,向哥哥求助了三次,每一次都被送回来。
家暴最严重的一次,琳宝被打到半个月下不了床。
琳宝忍不下去了,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她拿着打工攒下的500块钱,一个人逃往杭州。
但出逃的过程并不顺利。
火车上,琳宝的包和鞋子都被人偷走。她身无分文,赤着脚,一个人在杭州漂了4天。
第一次走出大山的琳宝,终于有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即便诸事不顺,她依旧对新生活充满了希望。
她不知道什么是累,什么是苦,她只知道这里有自由。
02
琳宝打过各种各样的工:饭店服务员、洗车工、电子厂流水线女工,每个月有三四千元的收入。
工作之余,琳宝喜欢通过短视频来分享日常。
一个叫陈勋的男人经常跑来给她评论,一来二去,两人互生好感,展开了交往。
陈勋是一名货车司机,第一次见面,琳宝被他深深地吸引住了。
“他开大货车的样子,真的太帅了!”
陈勋得知了琳宝的过往,他说,他不在意过去,只在乎他们的未来。
琳宝备受感动。
第一次,琳宝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爱情。
认识了仅两个月,琳宝和陈勋就“闪婚”了。
婚礼当天,陈勋找来一支由大货车组成的车队送亲,霸气而浪漫。
婚后的琳宝不满足于被叫“卡嫂”,她也想开卡车,和丈夫一起赚钱。
陈勋却不同意,“女人开车,身边没有男人怎么行?”
琳宝的态度十分坚决:“你在外面跑车,我才不要待在家里给你带娃娃。”
她不愿当一名家庭主妇,坚持自己要有经济来源。
谁说女人就开不好车?
琳宝偷偷跑去驾校报名,预约了科目一考试。
她凭借自己的实力,一科没挂,顺利拿到了卡车驾照。
就连教练都忍不住惊叹:
“她是我们驾校有史以来第二个女卡车司机。年纪最小,个子最矮,考得最好。”
当琳宝开心地拿着驾照去应聘,没想到却四处碰壁。
“找了三个车队长,都不要我。”
原因很简单—— 开卡车的女人,实在太少见了。
人们提到卡车司机,印象里往往是身强体壮的男性。再看看1米58的琳宝,与之完全相悖。
“女孩子家,能开的了这么大的车吗?”
“你一个女娃儿,年纪还这么小,这驾驶证怕不是买的吧?”
在外界对“女司机”的质疑声中,琳宝一家家的找,一家家的问。
终于在面试了一家快递公司后,对方愿意给她机会。
“我想证明,我们女司机真的不是马路杀手。”
琳宝经常开夜车。
从晚上十一点多发车,开八个半小时,到达福建泉州中转站,休息一会继续发车,返回温州。
困了就嚼一口辣椒面,饿了就坚持到中转站吃份快餐。
由于长期奔波在路上,极少回家,琳宝只能在服务区洗漱、洗衣服,甚至是洗冷水澡。
睡觉时枕着她的毛绒玩具,趴在方向盘上眯一会,休息完接着上路。
卡车成为了琳宝的「家」。
挨饿,熬夜,上厕所不方便,长时间坐着......这个瘦小的女孩从来没喊过累。
就这样日复一日,琳宝凭自己的努力,月薪升到了一万多块。
路途漫漫,可前方总有一束光在等着她。
丈夫陈勋跑泉州到荆州,三天一个来回,夫妻俩刚好一周能见一次。
这是琳宝每天跑车的精神动力。
到了休息区,两台大卡车相对停下。
琳宝和陈勋各自跳下车,奔向对方,在车灯的照耀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甜蜜和幸福快要溢出了屏幕。
面包有了,爱情也有了,此刻的琳宝是自由的,也是幸福的。
03
多年前,琳宝逃离了前夫的阴影。同时失去的,还有她的孩子。
当她再次回到家乡,好不容易找到儿子,儿子却不认识她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是不是不认得我了?”
“幺儿,我是妈呀,你打过电话给我的......”
看着孩子木讷的神情,琳宝哭了。
男孩扭过脸,僵硬地喊了一声“妈”,随即问道:“你说好给我买的电话手表在哪?”
孩子对她没什么感情。
琳宝知道,她缺席了孩子的童年,自己亏欠了孩子太多,太多。
上课铃声响了,儿子回到教室,琳宝趴在窗户边舍不得走。
此刻的男孩,在朗朗读书声中,一边跟着念书,一边用手背抹起了眼泪......
「妈妈」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太过陌生。
男孩原本早已习惯了没有母爱的生活,可当某一天「妈妈」这个角色突然降临,男孩的内心也绷不住了。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我有能力把他生下来,却没能力把他养大......”
琳宝的心里充满了自责和痛苦。
她恨自己当初没有能力带着孩子一起走,如今她想要用尽全力,去弥补这些年没有陪在孩子身边的遗憾。
等到儿子放学,琳宝买了玩具和零食来家里找他。
她教儿子骑自行车,跟儿子自拍,给儿子看自己开大车的视频。
母子俩相处的画面温馨而动人。
“有儿抱着就是安逸!”
一直坚强能干的琳宝,露出了做母亲时最温柔的模样。
当琳宝提出想带丈夫一起见见孩子时,陈勋拒绝了。
更让琳宝没想到的是,陈勋竟然也不许琳宝去探望孩子。
“他和你没有关系了,你还去看什么?”
陈勋得知琳宝花200块给孩子买了辆小自行车后,他大发雷霆,要求琳宝去把自行车要回来。
那个曾扬言 “不介意你的过去” 的男人,如今以 “家里不允许我替别人养孩子” 为由,强迫琳宝 割断母子 血浓于水的感情。
他不曾想过,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是多么的残忍。
一向独立自主的琳宝,无法接受丈夫封建的思想,更无法接受他大男子主义的行为。
两人的矛盾变得不可调和,吵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张琳和陈勋决定离婚。
04
同为卡车司机的两个人,最终因为方向的不同,选择了分开。
刚结婚的时候,琳宝曾许下生日愿望——
跟陈勋两人努努力,早日买下一个小房子。
如今,琳宝改变了目标——
“我要靠自己的努力买车、买房,我不会靠任何人。”
琳宝还做了一个决定——把父母接到城里来生活。
不管他们曾经是怎么对待自己的,现在的她决定释怀了。
她还要加倍努力赚钱,供儿子上个好大学。
天亮了,琳宝又要一个人上路了。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正如琳宝所经历的那些人和事,也正从她的世界里飞快路过。
她的眼睛坚定的注视着前方。
远方的风景是什么样,得去了才知道。
她昂首挺胸,放声高歌:
“低着头,期待白昼,接受所有嘲讽。向着风,拥抱彩虹,勇敢向前走......”
紧握着货车方向盘的琳宝,正勇敢地驶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