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的卫星图像显示，俄罗斯军队正在乌克兰边境集结。图源：Business Insider
核心提要：
1.乌克兰问题局势再趋紧张，普京表示将以“报复性军事技术措施”回应美国和北约的“侵略行动”。近日，西方分析人士声称俄罗斯将“部署17.5万军队，全面进攻乌克兰”，与此同时，欧美通过警告、对话（“普拜会”）、谈判等提醒俄罗斯，若入侵乌克兰它将面临“严重后果”。
2.俄罗斯否认了北约和乌克兰的“入侵”指控，但增兵无疑是在给它们施压。其实普京“醉翁之意”不在乌克兰，而是希望借此迫使北约在东扩问题上作出实质性让步和承诺。在拜登排除向乌派遣地面部队后，俄罗斯12月17日单方面宣布了和北约“谈判”的要求清单，被欧美国家攻击“胃口”太大。但普京拿捏了北约的底牌——它们不愿接纳被俄势力渗透的乌克兰等国家。
3.研究报告指出，俄罗斯自2014年针对乌克兰的一系列“动作”，让其自身付出经济增长率降低、外债减少三分之一等巨大代价。美“印太”战略减轻了俄的压力，但俄若在乌克兰问题上“加码”，北约势必作出应对。
4.虽然北约秘书长回应里，隐含贬低俄罗斯“超级大国”地位的意思，让普京怒不可遏。但专家表示，不再有“苏联荣光”的俄罗斯，很难不顾后果地发动对乌克兰全面进攻，正如和北约一样既想占便宜，又顾虑得失。
俄乌边境局势升级 欧美警告俄罗斯
当地时间12月21日，俄罗斯总统普京(Vladimir Putin)宣称，如果美国和北约不停止其所谓“在俄乌边界上所采取的‘侵略行动’”，俄罗斯将以“报复性军事行为”加以回应。
在俄罗斯国家电视台发表的讲话中，普京表示，如果西方采取“明显咄咄逼人的路线继续下去，我们将以充分的、报复性的军事技术措施对‘不友好的步骤’作出强硬反击”，“我想强调的是，我们完全有权这样做”。他还表示，北约正在乌克兰领土上做或计划做的“并非离俄罗斯国界一千公里之遥，而是在俄罗斯家门口”，“俄罗斯已无处可退”。
▎ 当地时间2021年12月8日，俄罗斯索契，俄罗斯总统普京举行记者会。普京表示，北约奉行不友好的对俄政策，甚至宣布俄罗斯是其对手。俄罗斯无法接受北约通过吸纳乌克兰向东扩张，俄罗斯有权保障自身国家安全。图源：IC Photo
自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爆发至今，已有1.4万人在乌克兰东部冲突中丧生。近日围绕乌克兰问题局势再趋紧张： 此前，乌克兰当局声称，俄“可能在1月底发动军事进攻”，美国政府官员虽表示“尚不清楚俄是否作出入侵乌克兰决定”，却在12月上旬任由美国情报机构“据称俄在俄乌边界集结9.4万兵力”的吹风扩散。 连日来，一些西方分析人士不断放大“俄罗斯即将全面进攻乌克兰”的论调，声称俄罗斯“可能部署了多达17.5万军队准备用于入侵乌克兰”， 埃克塞特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所（Strategy and Security Institute, University of Exete）的马库斯（Jonathan Marcus）团队称，俄罗斯“有多种军事入侵的选项，从全面入侵到入侵乌克兰东部，以及诱使乌克兰军队主力参战并重创之，迫使乌克兰政府不得不妥协”； 前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Organization for Security and Cooperation in Europe.）发言人、全球事务分析师伯希乌尔基夫（Michael Bociurkiw）预言“普京完全可以罔顾西方制裁全面进攻并吞并乌克兰领土，而北约对此将束手无策”。 高度紧张的乌克兰方面则更是连连告警呼救，日前乌克兰国防部长雷兹尼科夫（Oleksiy Reznikov）警告称，一旦发生入侵“将导致大屠杀和至少500万涌入欧盟的乌克兰难民”。
▎ 边境难民 图源：Business Insider
近日欧美明显加大了对俄罗斯的警告力度：上周，欧盟提醒普京，入侵乌克兰“将面临巨大后果”； 12月20日，美国负责欧洲和欧亚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唐弗里德（Karen Donfried）表示，如果俄罗斯在未来几天内加大对乌克兰的侵略，美国和欧洲“准备立即采取行动”；21日，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Jens Stoltenberg)发表讲话称，虽然北约准备与俄罗斯进行“有意义的对话”，但将继续在“政治和实践上”支持乌克兰。
▎ 当地时间2021年4月22日，俄军在克里米亚地区举行大型跨军种演习。图源：IC Photo
但与此同时对话和谈判也在进行：12月7日，美国总统拜登（Joe Biden）和俄罗斯总统普京进行了2小时视频对话，第二天，拜登发言警告俄倘入侵乌克兰将引发“严重后果”，但也表示向乌克兰派遣地面部队“不在考虑范畴”，同时证实双方建立“工作小组”展开实质性接触，本周稍早，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 (Jake Sullivan)和俄罗斯外交政策顾问乌沙科夫 (Yuri Ushakov)进行通话，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霍恩 (Emily Horne) 。白宫新闻秘书普萨基（Jen Psaki）和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Sergei Lavrov）均证实，这次通话是前述“工作小组实质性接触”的一部分，并表示双方将继续接触，以为预计明年1月份开始的“正式双边谈判”作准备。
▎ 当地时间2021年12月15日，比利时布鲁塞尔，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欧洲理事会大楼发表讲话，表示乌克兰准备好与俄罗斯进行任何形式的会谈。图源：IC Photo
俄罗斯真打算大规模进攻乌克兰么？
在此背景下俄罗斯却加大了对乌克兰的武力威胁： 此前，针对北约和乌克兰“俄正准备全面入侵”的说法，俄官方一概以“谣言”、“污蔑”之类措辞予以否认，但普京21日的讲话无疑坐实了西方和乌克兰的指控，而22日，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一方面指称美国在俄罗斯边境附近“部署大约8000名士兵”、北约“用战略轰炸机在俄罗斯附近频繁军演”，一面披露明年俄罗斯将增兵近1.5万，并计划举行两次大规模军演，这无疑是在进一步强化普京措辞的“攻击性”。对此有西方媒体称，这是“俄罗斯迄今最露骨的、针对乌克兰的军事威胁”。
▎ 俄罗斯准备军事演习 图源：empr.media
然而，俄罗斯真的打算大规模进攻乌克兰么？
12月初由美国经济学家卢德玛 (Rodney Ludema)和安 (Daniel Ahn)联合发布的一份研究成果指出，自2014-2020年间，制裁令俄罗斯经济增长率减少2.5%至3.0%，远大于IMF2015年“制裁将令俄罗斯GDP增速减少1-1.5%”的预测。自2015年开始实施的部分金融制裁已令许多投资者和指数、如摩根大通JPMorgan的 EMBI Global无法投资俄罗斯美元债券，令俄外债自2014年初以来减少了33%，今年3季度俄罗斯外债仅4890亿美元，较当初的7330亿美元大幅下降。前美国国务院经济学家斯通（Mark Stone）认为，对个别公司的制裁通常会导致整个行业的痛苦，因为投资者将担心制裁措施“良莠不分”而选择规避风险。可以说，俄罗斯自2014年以来针对乌克兰采取的一系列“动作”，已令自身付出巨大代价，21世纪最初10年“金砖国家”的灿色早已褪色无遗，且不论吞并克里米亚或在东乌顿涅茨克、卢甘斯克“神秘出没”，在国际间都绝少公开认同（尤其后者），如果进一步扩大在乌克兰的“动作”，后果无遗将更严重——道理是明摆着的，哪怕同情俄罗斯的人士，也无法指责乌克兰“有侵略俄罗斯企图”或“对俄罗斯构成安全威胁”，而一旦俄以此为借口对一个联合国承认的主权国家大打出手，它势必陷入空前的政治、军事孤立而不能自拔。
▎ 2021年12月23日，普京称2021年俄GDP将增4.5% 未来三年预算主导民生。图源：IC Photo
不仅如此，近年来美国一再强调“战略重心向‘印太’转移”，并不断试图减少其在北约所承担的义务，这被认为是有利于俄罗斯减轻所受压力的。如果俄在乌克兰动作“加码”，美国和北约迫于压力和威胁，势必也会作出应对，这对俄罗斯而言不啻引火自焚。普京是政坛老手，当然不会不明白上述利害。
普京“醉翁之意”不在乌克兰 在乎“东扩”问题
那么，普京何以还要不顾嫌疑强硬发声？
正如此前许多国际分析家所指出的，普京所谓“北约威胁”，并非单指北约在乌克兰有什么动作（事实上因为不愿接纳乌克兰，北约在乌克兰境内并没有多少实质性动作），而是指冷战结束以来北约在东欧的东扩举措，包括吸纳波兰、罗马尼亚、保加利亚、捷克等前华约国家和原是苏联加盟共和国的波罗的海三国，十多年来普京一直寻求北约明确承诺不再东扩但都未如愿，此番俄罗斯在乌克兰问题上“水火既济”，实际上是希望借此迫使北约用条约形式白纸黑字地承诺不再东扩。
▎ 2019年12月，北约首脑会议在英国伦敦闭幕 图源：ALJAZEERA
在12月7日普京-拜登视频会晤上，普京大谈“俄罗斯有权确保自身安全”，实际上“醉翁之意”已呼之欲出； 17日，俄罗斯单方面宣布了和北约“谈判”的要求清单，其中不但包含“北约承诺不吸纳任何前苏联加盟共和国”，还赫然包括“北约应从1997年后加入该组织的国家撤出全部军队、军事基地和装备”条款在内。普京所谓“威胁”、“侵略”，实际上就是指的北约东扩，以及在东扩后新成员国领土上的军事部署，而他的威胁与其说是意在印证“俄罗斯将大举进攻乌克兰”，毋宁说是希望借此迫使北约作出上述实质性让步。
▎ 当地时间2021年6月16日，瑞士日内瓦，俄美首脑峰会举行，俄罗斯总统普京和美国总统拜登举行会晤。图源：IC Photo
普京之所以敢如此咄咄逼人，是看准了对手一个尴尬的底牌： 不愿接纳乌克兰、格鲁吉亚等已被俄罗斯势力渗透得千疮百孔，一旦军事介入就要冒和俄罗斯发生全面战争危险（更不用说吸收它们加入，那样就意味着要为这些国家承担共同防御义务）的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入盟，却又不愿、不敢承担对这些国家见死不救的政治风险和后果，加上自恃控制欧盟天然气来源40%这张王牌，希望借此尝试获得此前始终无法获得的重大战略成果——一旦北约答应俄罗斯“12月17日要价”，则相当于承认俄对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乃至东欧前华约国家（东德除外）的“独家霸权”，相当于让衰退已久的俄罗斯在欧洲方向大抵恢复“苏联荣光”。
俄罗斯“狮子大开口” 欧美强烈不满对其“侮辱”并施压
然而俄罗斯和普京的胃口和实力并不相称： 如今的俄罗斯不论在任何领域，都不具备当年苏联的实力，且不论美、欧，也无论美欧的朝野，普遍对俄“不切实际的胃口”持抵触态度。
12月7日拜登在“普拜会”上单方面排除向乌克兰派遣地面部队，已在美、欧和东欧“前线国家”引发强烈不满，而俄罗斯“12月17日要价”更引来欧美各国集体强硬反弹：12月20日，美国副总统哈里斯（即贺锦丽Kamala Harris）在接受CBS访问时表示，美国及其盟国准备以“严厉措施”制裁俄罗斯针对乌克兰的“任何入侵”，且“不排除任何选项”；12月22日，斯托尔滕贝格在访问罗马尼亚时直接拒绝了“12月17日要价”，且强调俄方所渲染的所谓“明年1月和北约的正式谈判”，实质不过是北约-俄罗斯理事会的例行会议，且“任何相关谈判都必须让北约所有成员国以及相关国家参加”（这意味着波兰等东欧国家和乌克兰也要与会），事实上等于回绝了普京“再来一个雅尔塔模式”，通过超级大国间私相授受划分势力范围的要求——正如一些分析家所指出的，其背后隐含着一种不乏侮辱性的潜台词“今天的俄罗斯已不再是超级大国”，而察觉到这一潜台词的普京自然更加怒不可遏，其最新“强硬讲话”在某种程度上可视作对这种“侮辱”的应对。
▎ 当地时间2021年11月30日，拉脱维亚里加，当地举行为期两天的北约外长会议，会议的一大议题就是所谓俄罗斯在靠近乌克兰边界地区集结军队、可能“入侵”基辅。图为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图源：IC Photo
但无论如何，“麻杆打狼两头怕”，俄罗斯很难不顾后果、不计得失地发动对乌克兰全面进攻。 一如既想占便宜、又不想承担共同防御义务的北约，也不想真的在乌克兰部署地面部队、更不想吸纳乌克兰加入北约或欧盟（但他们同样不愿向俄罗斯作出“我们不会吸纳乌克兰入盟”、“我们不会在乌克兰部署军队”的明确承诺，因为这意味着示弱和俄罗斯的外交胜利，也意味着承认俄罗斯继承了苏联在前苏联及东欧地区的霸权。正因如此拜登12月8日“排除在乌克兰投入地面部队”的言论才受到西方朝野近乎一边倒的指责，甚至美国政府内部都出现不满声音）。此前西方出现大量对“俄大举入侵”的渲染，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多快好省”地向俄罗斯、也向美国政府施压，对此作为纯粹的“旁观者”，我们应有冷静、客观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