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瓦里说:“老实说,在那一秒,我很震惊,甚至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她从今年秋天开始在切尔西小学教三年级。她原本对这份新工作充满期待,而现在却被要求不允许进教室,转岗去了其他职位。
魁北克第21号法案,俗称魁北克世俗化法案,禁止检察官、警察和教师等政府雇员在履行职责时佩戴宗教标志,包括头部和面部遮盖物。这个法案仅适用于新聘用的雇员,法案出台前已经入职的雇员则不受限制。
安瓦里说,头巾是她身份认同的一部分,“是的,我是MSL,但对我来说,头巾有其他含义。它代表了我想如何向这个世界展示我自己,展示了那个勇敢做自己的我。”
安瓦里事件再次引发了人们对种族歧视和种族仇恨的担心。而总理特鲁多至今对此态度暧昧,使人们更加怀疑加拿大是否能够充分保护少数族裔权利,以及联邦政府是否应该不顾魁省的“独立”和选票而对此采取强硬立场。
北美第一部关于世俗化的法案,自面世就充满争议
2019年3月,魁北克第21号法案首次出现在魁省议会上。后来,在魁省民族主义省长弗朗索瓦·勒戈的支持下,这个法案很快就正式通过了,从而成为北美第一部关于世俗化的法律。
这部法律表面上宣称遵守几项原则:宗教中立性、政教分离、所有公民平等、信仰和宗教自由。但也许更重要的是,第21号法案试图修改《魁北克人权和自由宪章》中关于宗教自由的部分,其序言部分现在包括一项声明,确认世俗主义的“根本重要性”。世俗主义即俗称的“政教分离”。
勒戈当时说,这部法律并不针对任何一种教,而且这部法律与大多数魁北克人的观点一致,认为国家应保持宗教中立,公务员不应该在工作中佩戴可能宣传其信仰的标志。
然而,公民自由倡导者警告,这部法律将造成针对少数团体成员的结果,甚至,这种歧视性立法会使种族主义者有恃无恐。
2020年,蒙特利尔高中教师文森特·欧莱特,被发现给学生灌输种族主义和伊斯兰恐惧症长达十年之久。欧莱特符合所谓的“中立性”特征:白人、说法语、没有宗教标志,因而工作多年都不受影响,而安瓦里却被剥夺了讲课的机会。
2021年的某个周末,在魁省沃德鲁伊-多里昂的一座清真寺外出现一具不明动物的尸体,目前警察正在进行调查。这一事件与几年前的一起仇恨犯罪非常相似,2016年,一个猪头被丢在魁北克市一座清真寺的门口,并附有一张纸条:“祝你胃口好”。
尽管21号法案声称支持中立,但它对宗教标志的禁止与加拿大法律对这一宪法原则的实际理解并不一致。安省律师金辛格表示,加拿大最高法院一直将“世俗主义”解释为限制国家对宗教事务的管辖权,但这并不意味着要将其从公共领域中驱逐出去。
加拿大的宗教中立原则认为,政府必须在这一问题上保持中立,既不赞成也不反对任何特定信仰。在实践中,这意味着如果国家指示其公民什么是“正确”或“合适”的宗教,那么国家就违宪了。
如果国家可以无条件地通过法律,强迫信徒在每次踏入公共场所时都否认自己的核心身份,那么这些少数群体势必不会作为平等公民而受到尊重。而这种法律也无助于人们正确区分伊斯兰信仰和激进伊斯兰教。
金辛格警告说,从边缘化一个群体,到边缘化各类身份的群体,是很容易的事情,这并不是危言耸听。一项歧视戴头巾的MSL教师的法案,会使种族主义者更有胆量歧视当护士、日托员、收银员的戴头巾的女性,“如果政府可以歧视少数群体,那我也可以,这是一个合乎逻辑的结论”。
一个分割加拿大法语世界和英语世界的复杂问题
虽然加拿大许多人通过信仰自由的视角来看待魁北克第21号法案,但它实际上要比这复杂得多。
魁北克禁止宗教标志的第一批支持者是女权主义者,他们受到了法国进步主义思潮的影响。在法国,伊斯兰教头巾被左派政治家批评为对性别平等的威胁。来自北非前法国殖民地的女性被迫佩戴头巾的经历使法国决定在公立学校禁止头巾。
在法国的影响下,1994年,在一所魁北克法语高中,一名学生因戴头巾而被停课。很快,其他几所学校也纷纷效仿,不久之后,关于宗教在公立学校中地位的问题开始在魁北克广泛讨论。
当时,魁北克已经开始重组其教育系统,着手将天主教和新教的学校董事会转换为法语和英语的董事会,目的是消除小学和中学的宗教残余。
对于这一做法的支持者来说,教室里出现的头巾与这一努力背道而驰。1995年初,当时魁北克最大的教师工会宣布反对在公立学校戴头巾,并呼吁政府进行干预。
在随后的几十年里,辩论一直在进行。魁北克人也花了很大的力气来定义世俗主义的概念,以及它对人们的意义,还进行了一系列的集体反思,而这种反思是加拿大的英语世界不太熟悉的。
对于加拿大法语世界的人来说,头巾这类的符号意味着性别和宗教压迫。而在加拿大的英语世界里,现在头巾已经不再是压迫女性的象征,相反,它被视为一个人身份的有力标志,甚至是一种政治声明。
这种差异注定了21号法案带来的争论将难以解决。
特鲁多“带头”不作为,各市市长纷纷发声
21号法案引发的难题在加入政治因素后,成为谁都不想淌的混水。
总理特鲁多虽然明确表示不同意这一法案,但他在上周末CBC的专访中说,与该法律作斗争的最好方式是魁北克人自己上法庭挑战它。
他说:“现在,魁北克人正在利用他们的全部权力在法庭上挑战这项不公平的法律,最好是让勒戈政府直接面对本省的公民进行自我辩护,而不是让他与联邦政府进行斗争。”
特鲁多还暗示,现在进行干预会煽动魁北克民族主义的火焰,“我认为重要的是,不要给魁北克政府借口说这是联邦干预,而是强调是魁北克人自己反对有人因宗教失去工作的事实。”
保守党领袖奥图尔则表示,21号法案是应由魁省自己处理的问题。虽然他个人反对这项法律,但他尊重省级管辖权,认为这是“一个最好留给魁北克人决定的问题”。
新民主党领袖驵勉诚近期改变了对21号法案的立场,宣布新民主党将在该法律进入最高法院时进行干预,与之斗争。直到今年秋天,新民主党还都在表示不干预。
当21号法案在2019年首次提交时,联邦自由党、保守党和新民主党的领导人都保持了沉默,以免在2019年的联邦选举中失去魁省的选票。
与各联邦政党的领导人不同,最近加拿大许多大城市的市长纷纷站出来发声。
阿尔伯塔省卡尔加里市议会通过了一项支持法律斗争的动议,以成立一个市政工作队,协助相关团体提出法律挑战。
安省布兰普顿市市长帕特里克·布朗敦促加拿大100个最大城市的市长“加入战斗”,反对21号法案。布兰普顿市议会上周向三个挑战21号法案的民间社会团体认捐了10万加元。
布朗说:“如果联邦政府在21号法案上缺乏领导力,那么其他人就应该站出来。不应该由少数族裔社区来与强大的魁省政府作斗争。加拿大的大城市应该分担这个法庭案件的费用。”
多伦多市议会也向加拿大MSL全国委员会、世界锡克教组织和加拿大公民自由协会提供了财政支持。市长庄德利表示,21号法案以及相关的讨论和诉讼是加拿大其他民选官员可以正当参与的领域,“因为宪法所保障的权利事关所有加拿大人。”
安瓦里所在的切尔西小学赫然写着“尊重所有人,从每个人做起”的校训,学生T恤上印着“我们伸出援手,我们沟通,我们包容”的标语。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安瓦里将继续在切尔西小学的包容和多样性意识的项目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