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要:

1.近日,美国副总统哈里斯因各种批评被推上风口浪尖。但仔细思考事情有些古怪,比如关于“讲话莫名其妙”的指控和她多年律师检察官的经历明显不符;“欺凌下属”的指控,也由疑似“内鬼”的工作人员发出;“哈里斯买锅”的热搜也莫名其妙,哈里斯是标准的富婆,买个375美元的锅并不算新闻。综上,这可能是一些小团伙的攻击手段。

2.哈里斯的上位历程堪称经典。哈里斯30岁时,加州民主党三号人物送她出道,在政坛崭露头角,升任旧金山总检察官;2008年, 哈里斯瞅准时机,精准搭上奥巴马的便车;2013年,哈里斯跟好莱坞著名律师埃姆霍夫闪婚;2020年,被提名为副总统,随拜登入主白宫。

3.反观拜登总统一生波折,在古稀之年终于登上总统宝座,他绝不会容忍别人将他当作台前木偶,也同样不会甘心做一任“跛脚总统”。但事与愿违,拜登履职十个月以来,政绩惨淡,民望凄凉。此时,民主党其他呼声较高的政客,要面对的政治环境变得更加严峻。

4.进入21世纪之后,民主党在跟共和党的竞争中,屡次落入下风。党内派系林立,山头众多,民主党的治理失能的情况将会越来越严重。内忧外患之下,随着中期选举和2024大选的步步临近,谁来接班成为了民主党的一大难题。



哈里斯的十面围攻


最近美国副总统哈里斯颇有点流年不利。



先是自己高参团队中,有人故意放出消息,表示哈里斯跟拜登不和,被总统疏远。 后来又有人向报社匿名传书,说哈里斯为人虚伪自卑,能力不行还不认真准备,经常两手空空的参加会议,然后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评论,经常跟会议的内容风马牛不相及。 最近又传出哈里斯为人刻薄,虐待下属,她的两名高参,首席发言人及高级助理西蒙·桑德斯和公关主管阿什利·艾蒂安联袂辞职。 其余一些低级别的工作人员辞职数量据称达到30多人,一些人匿名向媒体表示,“哈里斯不愿意在事前做准备工作。 和她在一起,你必须忍受她大量摧毁灵魂的批评,在某种程度上,她是一个恃强凌弱的人。”

甚至连哈里斯出访法国,在公务之余购买了大概四百美元的厨具,都被美国媒体挖出来,大肆炒作。

哈里斯从“为小人物而战的无畏战士,也是这个国家最优秀的公职人员之一。”(拜登语)一年之间就堕落为“职场恶霸,自卑无能的恃强凌弱的人”。一时之间,颇有十面围攻的意味。



但是仔细想想,这些事情实在是有点古怪,看过那么多“宫斗剧”的国内观众们,可能也能嗅出点门道,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突然大合唱一般抹黑哈里斯,背后真的没有人在挥舞指挥棒吗?

首先,副总统在美国虽然地位崇高,但是个十足的虚职。 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副总统,约翰亚当斯就对这个有名无实的职位深恶痛绝。美国历史上,除了寥寥几个特例之外,副总统都是一个仪式性的职位。正常来说,哈里斯哪里会要参加什么深刻的政治研讨?而且哈里斯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政客,当律师和检察官多年,你说她会不会吃了30多年的口才饭,年近耳顺之年,一住进“美国海军天文台一号楼”(Number OneObservatory Circle,美国副总统的官邸)就突然不会开会讲话了?所以攻击哈里斯开会乱发言实在是有点假。



其次,说哈里斯霸凌欺压下属这件事,也非常的奇怪。 总统和副总统的这些助理们每天都承担很大的压力,这本身就是工作属性决定的(给正国级当秘书,围绕在权力的中心,怎么可能轻松)。而且美国有很强的师爷文化,这些助理们的前途升迁并没有组织部帮他们安排,而是全靠前雇主的推荐。

试想,如果一个师爷经常偷偷背后说自己家县太爷的闲话,甚至偷偷把县太爷的糗事写进邸报传扬出去,今后还有人愿意请这个师爷入幕吗?哈里斯的助手们还没辞职就开始狂喷自己的老板,十有八九是外边已经许好了厚禄,新东家让他们最后发挥余热一把。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些助理是真的因为受尽哈里斯折磨,不堪忍受辞职,那带头的首席发言人西蒙·桑德斯也让人浮想联翩。

西蒙2016年跟着人称“三德子”的桑德斯对战希拉里,然后在选战最激烈的2016年6月突然退出“三德子”阵营,旋即加入了希拉里代表的民主党建制派大本营的CNN做点评嘉宾。2019年又加入拜登的竞选班子,跟拜登关系匪浅,在胜选之后,又被派到哈里斯做她的发言人和高级助手。西蒙·桑德斯这样的轨迹,颇有点“内鬼”的嫌疑。她之前一声不吭,在七月份还社交媒体发合照证明哈里斯团队和谐,却选择在哈里斯陷入舆论漩涡的时候突然高调搞串联集体辞职,如此落井下石,让人不能不怀疑其动机不纯。



▎哈里斯与西蒙·桑德斯


最后, 那个哈里斯买锅上热搜就更搞笑了。 美国副总统的薪水是23万7千美元,而且哈里斯自己当律师和检察官多年,收入颇丰。哈里斯的丈夫埃姆霍夫是著名的律师,代理很多娱乐明星,根据其公布的税单,光哈里斯先生一年都收入就高达630万美元。 哈里斯还跟她先生在加州和华盛顿特区共同持有多套房产,价值千万美元以上。哈里斯是标准的富婆,她这样的收入莫说买个375美元的锅,就是去香街买几个三五万美元的LV香奈儿,也不算什么新闻。

就算从公众形象上考虑,买锅这事也算是小题大做,拜登惯例周末要回特拉华州的家,今年25趟“回老家之旅”已经花掉了令人咋舌的500万美元,即使最花钱如流水的特朗普,四年也才总计跑回新泽西州(New Jersey)贝德明斯特(Bedminster)99天,花费240万美元而已。 CNN竟然因为哈里斯买了个375美元的锅攻击她奢侈,无视每周狂撒几十万钞票的拜登,实在是让人不知怎么评价。



▎哈里斯在巴黎E. Dehillerin 厨具店逛街。 图源:Getty Images

某些小团伙的心思实在是太明显,手段也有点太拙劣了。



美国甄嬛哈里斯


虽然近期这些对哈里斯的攻击,十有八九是有人故意搞事,但是不得不说,选的角度还是非常精准的。虚伪、自卑、蛮横、裙带,的确是“小三上位”的哈里斯爬上高位不能回避的几个话题。

哈里斯30岁才算崭露头角,当时送她出道的是时为加州民主党三号人物的威利·布朗(Willie Brown)。 布朗当时是加州议会议长,这哥们当时虽然已经60岁,但是依旧风流成性,换女友如换衣服,哈里斯当时以“小三”的身份跟布朗过从甚密。借着布朗的影响力,哈里斯开始进入加州政界。布朗后来当上了旧金山市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哈里斯也得以进入旧金山检察官办公室,后来升任旧金山总检察官。



不过布朗始终是加州的小鱼,哈里斯的野心显然也不是一个区区地方检察长。2008年奥巴马横扫美国,哈里斯瞅准机会,精准的搭上奥巴马这条线。同为黑人律政精英,奥巴马对哈里斯的魅力攻势毫无抵抗力,两人过从甚密,甚至奥巴马在一次公开讲话中,赞美哈里斯是“全美国最漂亮的司法部长”(米歇尔·奥巴马当时非常愤怒),造成舆论不小的震动,甚至奥巴马也不得不后边出来为失言道歉。



▎哈里斯和奥巴马身后的是加州州长纽森,意识到当了电灯泡的他,感觉相当别扭

不过即使在美国的环境中,当小三上位也是个不太光彩的事情。如果没有结婚,很难赢得选民的青睐。2013年,为了仕途再进一步,快要五十的哈里斯跟好莱坞著名律师埃姆霍夫闪婚。抹掉“小三”印记的哈里斯,在2020年民主党初选中,跟拜登战的不可开交,甚至因为毒舌拜登多次抢得头条。但是过往的不光彩显然影响到了哈里斯对选民的吸引力,虽然风头很高,但是民调很差,成为第一批退选的候选人。

这时奥巴马再次站了出来,向拜登力荐哈里斯。当时跟桑德斯打的难分难解的拜登,为了获得奥巴马的支持,不得不启用“无知少女”政治正确要素齐全的哈里斯作为竞选搭档,可以说是奥巴马把她送到了副总统的宝座之上。当时就有美国媒体指出,奥巴马的继承人是哈里斯,而非拜登。



民主党竞选人提名大会上,原本的顺序是奥巴马在公布副总统候选人之后做演讲。但是当他知道拜登最终选择了哈里斯作为副总统候选人之后,他将讲演的顺序提前,这样就造成了他演讲完之后,公布哈里斯的提名,一位接近奥巴马的人士透露,“这样让人感觉哈里斯接过了奥巴马的火炬”。



拜登的复仇

拜登并不是一个任由人推来推去的人物。



拜登一生颇曲折,他自己连续数十年试图登上总统宝座,但是屡战屡败。终于在2008年攒够了人气和履历,没想到碰上天纵英才奥巴马,只能屈居次位。自己的大儿子才华出众,人品端正,但是不幸罹患癌症身亡。剩下的小儿子和小女儿,一个滥交贪污,借着自己老爸的名声四处招摇撞骗;一个吸毒成性,多次出入戒毒所。

这样一个隐忍待发一辈子的人,在年逾古稀的时候终于得偿所愿,登上大宝,他是不能容忍别人把他当做前台木偶的。

在美国,只当一任的总统,被称为瘸脚鸭总统。好比咱们的59岁干部一样,不但“政令不出白宫”,而且后世史书的确也不太好看。拜登为总统宝座奋斗了一辈子,他是不甘心当一个过度吉祥物的。为此,他今年特地搞了一个超高调的体检,借哈里斯的大大炒作了一番(体检中因为麻醉,让哈里斯当了两个小时的代理总统,美国建国小三百年之后终于迎来第一个女总统——作者注),借着体检之后的高关注度,拜登挥舞着全A的体检清单暗示会参选2024年总统。可惜形势比人强,民主党内早已形成结论,拜登将成为一任过度总统。拜登履职十个月以来,政绩全无,支持率跌破记录,更加催动了民主党内要求换人的声势。



他想了很多办法提升民望,但是在通胀和奥密克戎的夹击之下,似乎都是做多错多。这个时候的拜登,只能选择另一条路:只要没有合适的人出来竞选总统,到2024,民主党还是得让我上。

于是乎,民主党内部呼声最高的几个人,突然被人打了闷棍。 最典型的莫过于纽约州州长科莫,他在抗疫之中独创的电视谈话,人气爆表,甚至这种新闻发布会式的电视直播,拿到了2020年的艾美奖(美国电视奖项)。而科莫也是民主党内呼声最高的2024年人选。

结果进入2021年,突然风向调转,神秘人物突然向新闻媒体泄密,说科莫故意隐瞒部分新冠死亡人数,以营造纽约州抗疫成功的假象。这让科莫颇为灰头土脸了几天,但是还没有伤到其根基。几个月之后,科莫办公室的几个女职员、助理甚至科莫的女保镖集体指控科莫职场性骚扰,甚至有人提起了刑事诉讼。在拜登麾下的司法部,投入了比特朗普案更多的资源和探员调查科莫性侵案,大力出奇迹之下,科莫只能道歉辞职,民主党一代新星就此湮灭。拜登还除寇务尽,把调查的范围扩大到科莫在CNN当主播的弟弟身上,结果小科莫也被CNN革职,在纽约纵横多年的科莫家族被连根拔起。



科莫倒了,那下一个,自然就是当初被人硬塞进来,奥巴马心心念念的接班人哈里斯了。因此也就有了本文开头这些神奇的操作。这些攻击哈里斯的炒作,取得了一石二鸟的效果,不但哈里斯原本就不怎么样的民望进一步下跌,同时由于民众更多的关注哈里斯的八卦,分散了拜登政府无力控制通胀等事情的热度,这招李代桃僵可谓相当到位。

炒作之后,代表拜登白宫新闻秘书普萨基公开表示,几名员工的离职并不意味着哈里斯是一个“坏老板”。这份工作“很折磨人”,进入政府一年后离职并不罕见。如此找补,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不过哈里斯奋斗了27年,从单亲移民家庭的女儿,摸爬滚打奋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成为美国第一任女性副总统,也绝不是等闲之辈。在抹黑狂潮之中,她必须及时出来发声。但是她在华盛顿已经陷入围攻之势,如果贸然找全国性媒体,很难说不会被她的敌人们借机构陷。毕竟采访人的态度和剪辑,可以对最终的采访结果具有强大的影响,而不论人脉还是影响力,哈里斯在全国性媒体中的影响力显然落入下风。之前哈里斯在全国媒体上的几次露面,似乎都碰到了被人挖坑的情况,比如她11月18日接受美国广播公司ABC“早安美国”采访的时候,主持人就反复提问“是否感觉自己被边缘化,是否感觉自己大材小用”。预设立场地向观众暗示哈里斯被决策中心疏离,能力有限靠边站的形象。



所以哈里斯不按常理出牌,在反击最近的流言攻击上,很谨慎的特地找了她加州大本营的老熟人。12月12日,哈里斯接受了家乡报纸《旧金山纪事报》的采访,第一次正面回应最近对她人品和工作能力的抹黑,在长达一个小时的采访中,哈里斯表示她不会被“无聊荒谬的八卦头条分散精力”。 同时大谈特谈美国最近堕胎非法化的问题,间接暗示拜登在保卫“进步派权力”(liberal rights)上毫无作为,没有兑现竞选时对进步派的承诺,意指拜登会在明年的中期选举中一败涂地。





民主党接班难题

美国的两党制,是世界上运行最平稳最悠久的两党制系统。1848-1854年间,民主党和共和党的架构就已经逐步成型,到现在已经平稳运行160年之久,两党之间已经达成了奇特的平衡。

两党中,民意基础更高的是民主党。在1960年代林登·约翰逊解除种族隔离,赋予南方黑人真正意义的投票权之后,代表“进步派”的民主党就占据民意的上风,不但在快速增长的少数族裔中拥有优势,同时也逐步掌控了传媒、娱乐、学术和教育等行业。在各种层级的学校中,民主党都占据优势,按照通常的逻辑,在学校受到民主党政见耳濡目染潜移默化的一代一代学生走向社会,民主党应该早就取得两党竞争的绝对先手。

然而,在进入21世纪之后,民主党在跟共和党的竞争中屡次落入下风。 美国的行政立法和司法三大权力支柱的角逐中,民主党不但屡次痛失好局,将总统宝座拱手相让,丧失行政权;在议会和最高法院中其影响也日渐式微,比如现在最高法院的9个法官中6个是偏向保守派与共和党观点接近的法官,而美国绝大多数的州长和州议会也都掌控在共和党手中。



▎2020年桑德斯退选,拜登提前成民主党总统提名人

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民主党的内斗,而民主党内斗的最明显表现形式,就是接班人问题。 民主党内部派系林立,山头众多,老一辈留恋权力不愿主动退位,少壮派在党派机器中上升无门,只能各自为战。这种情况之下,民主党的内斗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2020年如同马戏团一般跳出来三十多位总统候选人,全靠党内几个大佬调停压制,才让拜登得以脱颖而出。但拜登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各派人马协调之后的产物,内心极其敏感。这种情况下,一旦有风吹草动,杯弓蛇影之下,肯定要先下手为强。

民主党这种“宁与友邦、不予家奴”的思想作祟,导致2000年戈尔跟小布什出现选举争执的时候,克林顿没有用尽全力去支持戈尔,影响最高法院的裁决,导致美国出现了得票少反而当选的怪事,让小布什成功捡漏。 而2016年,希拉里也控诉奥巴马,没有全力帮她助选,也没有有效限制FBI对她的调查,导致“邮件门”发酵,将十拿九稳的总统宝座送给特朗普(特朗普也是得票少反而当选)。 这种内斗的风气导致整个民主党陷入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窘境,坐拥民意和族裔优势,却在选战中屡次败北。



如此内斗不休的民主党当政,显然很难有强力而统一的对外政策,追求面子而不求里子。 所以拜登政权最近不管是搞“民主峰会”还是“奥运抵制”,都是浮于表面的“面子”政策,属于不需要花钱的嘴皮子工程,不能伤及美国的敌手一丝一毫,甚至俄乌边境陈兵数十万,拜登也只能送一句“经济制裁”这种空洞威胁给普京,裱糊一下。



随着中期选举和2024大选一步步临近,民主党的治理失能的情况将会越来越严重。美国这场“宫斗剧”好戏还在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