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021年12月6日，印度新德里，俄罗斯总统普京与印度总理莫迪会晤。 图源：IC Photo
文/林民旺 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核心提要：
1. 长期以来，印度擅长大国平衡策略，但莫迪上任后两次“失衡”。2014年5月，莫迪第一任期上台后显示“亲美”倾向，通过2018年5月的中印武汉非正式会晤和印俄索契非正式会晤的军购大单“纠偏”，19年任期开启后，由于印美在印太的迅速进展，印外交再“失衡”，莫迪试图通过此次普京访问再“纠偏”。
2. 本次会晤签署的28项协定或备忘录，展现了印度为“挽留”俄罗斯而做出的努力，并建立了印俄“2+2”外交部长与国防部长对话机制，但落后于印美、印日和印澳。在莫迪2014年开始执政之前，俄罗斯在印度外交战略中一直是排在首位的。
3. 尽管印俄军购合作依旧强劲，但受制于阿富汗等议题的分歧，军购已成维持两国关系最有力的“稻草”。普京的匆匆访问展现了俄罗斯对印度的复杂情感，既要防范印美关系，又不得不配合印度。
4. 印俄战略关系的维持对中国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可以抑制印度“亲美”，另一方面，印度军购用于中印边境对峙对中国不利。中俄虽是战略伙伴，但不是盟友，所以中国要对印度推动美俄关系保持警惕，防止反华联盟， 坚持印度“亲美”不损害中国利益的底线。
印度“倒向”美国态势下，一次不同寻常的访问
12月6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对印度进行了访问。这次访问是很不同寻常的，毕竟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大国领导人出访已经大幅减少，这也是普京在新冠疫情爆发后的第二次出访（第一次是2021年6月与美国总统拜登的日内瓦会晤）。
更重要的是，普京此访处在一个非常重要而微妙的时机。印度在对外战略上整体“倒向”美国的态势已经非常明显了，因此就迫切需要通过发展与俄罗斯的关系来“矫枉过正”。俄罗斯也已经多次或明或暗地对新德里的“亲美”外交提出批评，普京多次在阐释俄罗斯外交的时候对印度这个战略伙伴采取“选择性忽视”，印度反对党派也多次“追责”莫迪政府破坏了印俄传统友谊。自2000年就建立的印俄领导人年度会晤机制在2020年没有如期举行，普京没有访问印度。虽然两国官方都说是疫情的原因，但是这一解释仍然让不少人怀疑其真实性。
▎当地时间2021年12月6日，印度新德里，俄罗斯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左）和印度外交部长苏杰生(苏布拉马尼亚姆-贾伊尚卡尔)举行会见。
弥补或者“挽救”印度的外交平衡，让新德里很重视普京的这次访问， 印度外交部长苏杰生早在2021年7月就赶赴莫斯科为此访铺路。同时，2021年是俄印关系的重要时刻，正如印度总理莫迪称，今年是印度与苏联签订和平友好条约50周年的日子。在这种具有特殊涵义的时刻访问，普京的来访就可以让印度对外宣称：世界政治在变，但是印度与俄罗斯的战略友谊不变。
印度大国外交多次“失衡”，印俄防务合作落后已成事实
印度莫迪政府要延续的，不过是印度长期以来擅长的大国平衡策略，特别是在美俄之间。 莫迪2014年5月的第一任期上台后，很快就显示出“亲美”倾向，破坏了印度外交中的大国平衡。在第一任期即将结束的时刻，开始了“弥补”工作，2018年5月同中国领导人的武汉非正式会晤，2018年5月同俄罗斯普京总统的索契非正式会晤，并签订了购买俄罗斯S-400导弹系统的军购大单，这都是在给印度的大国外交适当“纠偏”。
▎2018年4月27日和28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在武汉东湖宾馆同印度总理莫迪举行非正式会晤。这是4月28日，习近平同莫迪散步交谈。图源：新华社
2019年第二任期开启后，印度外交再次“失衡”， 突出表现是印度在印太战略上与美国的迅速进展，这不仅造成了印中关系的失衡，也造成了印俄关系的失衡。普京的这次印度访问，是莫迪试图“纠偏”美俄关系平衡的重要步骤。从访问的结果上看，普京对印度的访问确实成果满满，签署了28项协定或备忘录，涉及到防务、经济、人文等方方面面，似乎是印度为“挽留”俄罗斯而做出的努力。
尽管如此，印俄在防务合作上已经落后却是一个基本事实。 此次访问的一个重要成绩是，建立了印俄“2+2”外交部长与国防部长对话机制。但是这显然已经落后于印美、印日关系的发展，印美早在2018年就建立这一机制，印日是2019年建立的，印澳也于2021年9月建立了。印度与俄罗斯的《军事后勤保障协定》也没有在这次访问中签署。作为对比，印美早在2016年就签署《军事后勤保障协定》，印日、印澳则分别于2020年6月、2020年9月签署类似协议。在莫迪2014年开始执政之前，俄罗斯在印度外交战略中一直是排在首位的。不论是印度同大国的战略伙伴的建立，还是领导人年度访问机制的设立，俄罗斯都是印度最早选择的合作伙伴。
军购，维持印俄关系最有力的“稻草”
俄罗斯仍然值得欣慰的是，两国军购上的合作关系依旧强劲。 对印度而言，这其实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在印度外交战略整体转向的背景下，印俄战略利益日益削弱，不论是 “印太战略”，还是涉及阿富汗等地区议题，两国的分歧都在日益滋长。军购如今已经成为维持两国关系最有力的“稻草”。如果印度都不用心挽救同俄罗斯的军购合作的话，那俄罗斯肯定也会不顾及印度的安全关切，打开向巴基斯坦出售武器的“红线”。
▎当地时间12月6日，普京与莫迪举行会谈，此次会谈持续了3个半小时。
普京选择了采取短短几个小时匆忙访问的形式，来表达了俄罗斯对印度的复杂情感，一方面不愿意看到印度同美国越走越近，另一方面还是勉为其难地配合了印度继续搞平衡外交。 而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4月份的印度之行就更直接表达了俄罗斯的不满，在访问新德里之后继续访问了伊斯兰堡，开启了俄罗斯“印巴挂钩”的政策。
印俄关系维持对中是一把双刃剑，中国要避免反华联盟局面
对中国来说，一方面从战略层面上说，要欢迎俄罗斯与印度的战略关系得以维持，这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印度莫迪政府的“亲美”。另一方面，印度与俄罗斯的军售，对中国似乎也将形成战术上的消耗，毕竟印度军购的核心目标是用在同中国的边境对峙。
不过，整体上说，中国还是要对俄印的军购合作持平常心来看待，因为俄罗斯如果限制了新德里，新德里只会加快从美国寻求武器的进程，等于是进一步推动它投靠美国阵营。另一方面，对中国与俄罗斯的战略伙伴关系同样要保持在合理的预期之内。虽然中俄战略伙伴的发展“上不封顶”，但是双方都坚持着并不是盟友关系。中俄彼此都有自己的“朋友圈”，还没有任何条约或者道德义务要完全为对方的利益考虑，本质上说奉行独立的外交政策，这也正是国际政治的复杂性所在。
▎当地时间2021年8月9日，俄罗斯伏尔加格勒地区，中印两国在普鲁德博伊军事训练场举行俄印联合军事演习。
对印度而言，当下在试图推动美俄关系改善。一旦实现，印度在对美俄的外交上就避免了总是尴尬的境地，也能形成“一条线、一大片”的反华联盟，这种结局是中国要避免的。毕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印度的亲美和靠美，中国现在已经没有多大能挽救，或者能发挥多大的影响力了。我们所要坚持的是，印度”亲美”，那是你的战略选择，中国干涉和左右不了，但是请别以损害中国利益为代价就行，更不要轻易允许印度通过寻求损害中国利益来向美国继续“纳投名状”，表明它在“反华”上是有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