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凤凰网军事特约作者：默虹
从今年10月潜艇南海撞山、8月阿富汗撤军的拉胯、到去年10月的两栖攻击舰火灾、去年4月航母疫情大爆发、前几年驱逐舰连环撞……这些看似个案的严重事故，其实揭示了美军士气30年来由盛转衰的过程，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步。让我们来深度探究具体原因。
艰难的恢复
美军上一次士气谷底是上世纪70到80年代越南战争及其之后的一段时间，现在美军高级将领们——当年的越战亲历者们回忆：“当时从越南回国探亲，一下飞机，迎接我们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各种反战标语和抗议。以至于官兵们在飞机上提前换上便装再下飞机，避免被人认出来。”
归国的美军士兵简直跟过街老鼠一样。原因很简单：越战的失败、战争的非正义性、国内巨大的人员物质损失，造成国内反战情绪高涨。
在夹着尾巴做人20多年后，直到第一次“海湾战争”才开始扭转。一方面是从伊拉克手中解救被侵略的科威特，34国加盟，正义感爆棚；另一方面美军以极少的代价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最后就是跟苏联解体、冷战结束的胜利和乐观情绪结合在一起，以至于1991年回国的美军破天荒在首都华盛顿举行了二战结束以来最大规模的胜利大阅兵。
现场20多万民众欢呼呐喊，美军一洗以前的过街老鼠形象。
盛极而衰的转折
此后美军士气一路攀升，在2001年“9-11”事件后的“反恐战争”中达到高峰。因为此时美国全国上下充满了复仇的呼声，爱国情绪高涨，伊拉克和阿富汗两场战争同时开打，军队扩编，军费激增，无论是从社会反应、军人待遇等各方面都是持续沸腾，军人的士气也达到了高峰。
军人回国会受到“thank you for your service”的夹道欢迎，乘坐航班会经常被升舱，大部分商家常年提供9折的军人折扣，阵亡士兵的灵柩在高速公路上也会受到民众的自发迎接。
然而真正的转折点出现在2011年击毙本-拉登。此后一系列官方政策和民间的思想发生了转变。
大撤军，补贴没了：击毙本拉登一个月后，奥巴马政府就宣布了从阿富汗撤军的计划，也意味着久拖未决的“反恐战争”正式开始收尾。光以阿富汗驻军为例，美军人数从巅峰时期的2011年5月的10万人，迅速下降到2015年的1万人，一直到今年阿富汗撤侨前的不到1000人。
作战任务和海外部署兵力的减少，直接影响的就是美军名目众多的战区奖金、海外补贴的减少。根据统计，这些奖金和津贴在2003年总计达61亿美元，而2014年就降到了38亿美元。一般情况下，初级士兵总收入的一半都来自这些津贴，这几乎就是收入腰斩。
国会断粮，压缩福利：2013年开始，国会对国防预算动刀。毕竟本拉登已死，没有理由再多要钱，而美国全社会也是勒紧裤腰带打了几十年仗，等着用钱的地方挺多的。于是2013年开始进入长达10年的“自动预算削减”程序，每年军费都自动削减一定的比例。具体举措包括裁军、现役转预备役、老装备超期服役等。
这还不够，甚至被迫拿军人福利待遇开刀。比如为了跑赢CPI，军人每年都有加薪的。2002年是6.9%，2009年是3.9%，结果2014年直接降为1%，这是几十年来美军第一次涨薪幅度低于外面社会企业的涨薪幅度，当年美国企业涨薪幅度为1.8%，而且此后就没涨回来过。
还有就是压缩军人其他福利，比如历来100%报销的住房补贴，从2014年开始军人需要自掏腰包1%。还有削减军人医疗投入，造成军人及其家属就医排队时间增长，服务标准下降等等。
社会期望下降，风光不再：击毙本拉登之前，美军的反恐战争还会得到民众的支持的。但是击毙本拉登之后，反恐战争持续下去的合理性就大打折扣了，纳税人希望金钱不要浪费在遥远的海外，民众也希望军人多回家。
与此同时一些战争时期的负面新闻也开始揭露出来，如铺张浪费，上千美元的天价咖啡杯，第七舰队贪腐案，虐杀平民，关塔那摩黑狱等等。全社会的反战情绪又开始抬头。
收入降低，社会威望下降，美军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士气开始走下坡路。2014年《军事时报》向数万名军人发出调查问卷，得到了2300份现役军人的反馈，揭示了相当严重的问题。比如：
军人对自己生活质量满意的人数，从2009年的91%下降到2014年的56%；会推荐其他人参军的人数，从2009年的85%下降到2014年的73%；在合同到期后愿意续签的人数，从2009年的72%下降到63%；70%的军人对未来的职业生涯持悲观态度；52%的人不看好阿富汗战争前景，60%的人认为伊拉克战争根本不成功。不过这时候，还有一定的惯性存在，美军征兵基本上能100%完成任务。
大国竞争的压力
进入2015年在以后，又有新的情况出现了。大国竞争时代，中国实力突飞猛进的发展，让美军意识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挑战，这又给美军的士气带来两方面耐人寻味的影响。
一方面，为了从反恐战争转型到大国高端对抗，美军被迫在高科技武器方面加大投资“补课”，而军费盘子短时间没有增长，那就只能继续在军人福利上“抠门”。比如继续减慢加薪速度，延长晋升速度等等。带来军人生活质量和工作满意度的进一步下降。
另一方面，为了应对大国竞争，美军加强了亚太地区的部署、巡航和演习强度。比如海军的“自由航行”和空军的“跨区域部署”行动猛增，日常在亚太区域巡逻的航母从1艘增加到2艘，各军种也在不断研究新的战术战法并抓紧演习，航母海外部署时间从6个月延长到8个月等等。
而这一切，是以官兵总数不变甚至减少的情况下，通过增加工作强度和部署时间来实现的，以至于官兵们普遍反映海外部署时间多，与家庭团聚时间越来越少，每天岗位上工作时间越来越多，休息和睡眠时间越来越少。甚至一些本土训练时间都被省出来用在海外部署上。
直接的后果就是2017年的两起驱逐舰撞船事件。事后美军分析认为训练不足和过度疲劳是主因，被迫在随后的整改中把加强初级军官和士兵的训练，以及修改官兵作息时间表增加睡眠时间作为两大重点。
疫情雪上加霜
到了2020年，一个大事件让美军士气衰落雪上加霜——新冠疫情。
美军跟美国政府一样，一开始都不把疫情当回事儿，对自己的纪律性和高科技信心满满。结果就是3月份美国和全球各地美军内部的疫情大爆发，高潮就是亚太巡航的航母“罗斯福”号事件：全舰1/4的官兵感染、1人死亡，航母被迫在关岛“趴窝”，官兵被迫下船集中隔离，丧失作战能力。抗疫资源不足的舰长被迫向媒体曝光和求助，以至于被解职，离职的时候全舰官兵自发欢送，最后一直波及到海军部长引咎辞职。
到这时候起，美军慌了神。军队在全球的高度流动，军营人员居住密集，各种测试资源还要给国内民众让路，而且那时候还没疫苗，只能采取一些紧急措施，这都加剧了士气的低落：
坚持海外部署，以生命为代价：毕竟世界警察的任务不能停。但坚持海外部署就只能冒着军队内疫情继续扩大，不断有人感染和死亡的结果。结果就是迄今为止25万军人确诊，75人死于新冠。这对于士兵们士气打击很大。
旅行禁令，家庭混乱：除了担负战备和巡航任务的部队，美军全军又从2020年3月开始下达了旅行禁令，停止一切非必要的旅行、轮岗、跨区域训练等，这又给每年例行轮岗的美军家庭带来极大混乱。很多家庭都退租了老房子，结果禁令下新地方又不能去，还只能待命，于是全家工作、生活、子女上学、配偶工作全出了问题；而好多部队取消了出差和异地训练不说，一些基本仪容条令、日常体能测试都受到了影响；
隔离隔断了家庭：一些基层单位，按照CDC的要求，采取了保持社交距离，减少集体活动，甚至封闭军营的措施，造成很多军人无法与家人团聚，甚至错过很多家人重要活动，加剧了家庭矛盾；
海外超长部署，苦涩的创纪录：而海外部署的更惨。因为没有安全的港口可供停靠，或者人家也不愿意让你停靠，以至于海外部署舰队不得不在海上漂更长的时间，比如航母“艾森豪威尔”在海上高连续航行206天，而驱逐舰USS Stout更长达215天。成千上万官兵蹲在船上无处可去，不在岗时也只能待在固定船舱里，还要承担繁重的防疫消毒任务，身心俱疲；
反疫苗，加剧矛盾：好不容易熬到疫苗出来了，结果军人里反疫苗的也大有人在。国防部严令必须在2021年11月完成接种，否则就面临行政处罚甚至强制退役，这下让很多反疫苗的军人觉得侵犯了自由，不可接受。目前各军种有数千人在想方设法寻找医疗、宗教理由甚至退役来逃避，已知的空军有300多人，陆军有100多人。
军人家庭更难：收入减少、福利缩水，百业萧条又造成很多军人家属待业，物价飞涨让家庭更加困难，以至于上个月美联社报道了很多军人家庭被迫去“食品银行”去领取救济食物，20%的初级士兵家庭入不敷出，可能有16万军人家庭面临食物危机。这对于现役军人的士气影响也是致命的。
综上所属，新冠疫情对美军士气的打击更进一步。士气低落，自杀倾向大增，官兵士气低落，对领导层进一步缺乏信任和信心，甚至有27%的军人表示军队高层没有把他们的利益放在心上。通过消极怠工、抵制防疫措施、抵制疫苗、抗命、不续约等各种方式表现出来。
所以，无论是潜艇撞山，还是航母舰长大爆料，还是新兵烧了两栖攻击舰，都是不断敲响的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