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1月7日,疫情中的大连。

那是新一轮疫情爆发的第4天。

一个31岁的男人,确诊了。

比起疾病,他的流调行程,更让人感慨。

男人是甘井子区一所家电公司的售后员工,确诊前的5天,他终日重复的,只有一件事:

四处奔波,上门维修家电。

从泉水新城到大连湾,从姚家到体育新城。

11月的大连,渤海湾的风很大,他背着工具箱,每天穿梭在城市的角落。

光是4号那一天,就跑遍了一个停车场、3个小区、3个店铺。

有人粗略做了计算,那短短5天,他跑过的所有地方距离加起来,超过了40公里。



而从早忙到夜,一天的奔波结束后,他总是会去附近的面馆吃一碗拉面。

2号,在回家路上的源泽拉面。

3号,在上门维修地中华城边的成娟拉面。

4号,在干活的泉水新城附近的李老汤拉面。

5号,又是在上门维修的店铺边找了家老汤拉面......

按大连的物价,一碗拉面,不过10到15块钱。

在劳累了一天的夜色寒风里,那是他给自己仅有的慰藉。



男人所住的地方,是南关岭的姚家路。

据说,那是很多打工者进入这座城市时,落脚的第一站。

也许,他来自附近乡镇,抑或来自外地,在城市刚刚站下还不算稳的脚跟。

每天催促他东奔西跑的,是按件计费的薪水。

让他不得不精打细算的,是三十岁男人的责任和负累。

这一切,在他的生活里都已是习惯。

直到一次上门维修,去的是聚集性感染家庭,意外确诊新冠。



一张简短的流调表,是他人生几日的简要总结。

一字字读下来,尽是琐碎和忙乱。

可我分明看到那背后,一个中年男人拖着重重的步伐,走过了不知多久的长路。



02

流调折射出的中年人,多的是仓皇与无奈。

年初,顺义疫情。

一个感染的40岁男人,是位外地来的网约车司机。

他的流调内容很简单。

却让人难以置信地震惊。



几乎每天,他清早6点就开始出车,一直开到半夜11点。

工作时间,长达17个小时。

14天,他日日如此,一天也没有休息过。

也只有两次,他稍早了些下班,不过也到了晚上七点多。

午餐,只显示过一次,还是下午2点才吃上。

其他时间,或许是路边摊随便填几口,或许是带了些许干粮,更或许,会不会根本来不及吃?



还有确诊的,一对同样从外地来北京打工的夫妻。

妻子生着病,那天,她刚出院回家。

那段时间,她几度回医院换药、复诊,看起来,不像是轻微的症状。

可休息了没两天,她开始了打两份工的日常。

白天,在一家电动车公司上班。

晚上10点到凌晨2点,又在顺丰大件中转站开叉车。



而丈夫,半个月的时间,只歇了一天。

白天,他是一家零部件贸易公司的员工;晚上,同样在快递站做着兼职。

妻子患病在身,他处理着家中的琐事。

去交警队、购物。

晚上一碗简单的牛肉面,便开始了夜的征程。



夫妻俩的日常里,没有吃喝玩乐,没有风花雪月,只有两份工连轴转的忙碌和琐碎。

仅有的一次“娱乐”,是丈夫参加了公司的全聚德聚餐。

那是他半个多月的紧张里,唯一的放松。

有人透露,在物流站兼职夜班的时薪,一般在15到25块钱。

这对夫妻,一晚上做满4个小时,加起来一个月能有3千多到6千块。

于普通人来说,哪怕苦点累点,每月能多挣个几千块,说不定就能解生活的百般惆怅。



5月,辽宁疫情。

两个感染者,一个26岁,一个38岁。

他们都是一家摄影基地的员工。

从4月底到确诊的5月13日之前,他们一天不停地,上了整整十几天班。

其中,还包含5天长假。



如果条件允许,谁愿意终日不得闲地卖力?

流调下的中年人,没有一个活得容易。

他们忙着加班,忙着培训,忙得没有时间停下来作片刻休息。

平凡的人们,得需拼尽全力,才能在这偌大的世界活下去。

03

中年人的累,不止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家人,为了孩子。

顺义疫情最初确诊的1号病例,是个34岁的男人。

他的流调报告,满纸心酸。



一家三代,挤在顺义没有电梯的70平房子里,但工作,却在25公里外的海淀。

每天来回3小时的地铁,一整天的工作,以及下班后的买菜,就是他流调表上工作日的所有内容。

到了周末,他的行程,变成了带孩子去早教、游乐场、水上乐园......

两天,他跑了24个地方,大部分都和孩子有关。

而这个34岁的男人,还在“偷偷”备战考研。

平时是工作,周末是孩子,他何来再多的空闲?

或许,只能是晚上无尽压缩自己睡觉的时间。

夜深人静,挑灯夜读,为了迟来的清华梦。

可公司不知道他的考研计划,派他去宁波出差。

他无法拒绝,结果撞上疫情。

那准备了一年乃至数年的清华梦,只能在考研前三天戛然而止。



6月,深圳疫情。

那个确诊的35岁男人,有着相似的无奈。

他家在东莞,上班在深圳。

每天为了上班,要搭3班地铁,或乘大巴。

150公里、2个多小时的路程,往返两趟。

空了的时间,还要送孩子上学。

35岁,上有双亲,下有幼儿,哪怕奔波再累,他也没精力抱怨,没时间停留。



7月,南京疫情。

一位45岁的妈妈,流调轨迹更是苦涩。



她住在禄口街道的一个自然村里,在机场从事客舱保洁工作。

她的生活里,只有两件事:

上班,带孩子。

11天里,她17次接送孩子,早出晚归,风雨无阻。

上班的日子,熬夜工作到半夜,第二天早起送完孩子,再继续工作。

不上班的日子里,便骑着电动车辗转于各类兴趣班接送孩子。

整整两个礼拜,她唯一忙里偷闲的半小时,也只是去周边广场散了散步。



都说人生百态,可到了一定年纪,人生又好像只有一种模样:

薪水微薄,四处漂泊,父母已老,孩子尚小。 车贷、房贷、学费,像一个个无底的深渊;一家人的吃穿用度,也像一座座压在心头的大山。

唯有干得再多一点,睡得再少一点。

毕竟那碎银几两,能让父母安康,护幼子成长。

04

几个月前的郑州疫情,曾公布过131个确诊病例的流调轨迹。

在那里,你能真实地看到每个平凡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活着。

一名中学教职工,也是一名高龄产妇。

她的生活算不上轻松。



怀着孕,还有颈椎问题,几次独自骑电动车去医院看病。

确诊前,她还去学校值了整整3天班。

偶尔外出吃饭,也只是街边的普通小店,面馆或是沙县小吃。

半个月,她仅有的休闲,就是去小区门口的内衣店看了看,去点心铺和水果店买了些吃的。

直到颈椎疼痛难忍要住院,才意外在核酸结果中,得知自己已感染新冠。

一个出租车司机,也是一个丈夫。

夫妻二人,靠着一起开车赚生活。

妻子开早上和上午,丈夫开下午和晚上。哪怕疫情已经出现,也没有停工休息。

他们的一日三餐,吃得最多的,就是面条。

因为快,因为省事,因为一家的生计,都要指望那台车不停地奔忙。



一个46岁的大哥,同时打了两份工。

白天,在洗衣店上班;晚上,在小区当夜班保安。

十几个日子,他几乎一天也没有休息。

吃饭,要么是包子,要么是饺子。

偶尔的一顿虾,是他给自己难得的犒劳。



甚至被生活拽得死死的不止他们,还有上了年纪的人。

想起6月时,深圳一位64岁的阿婆。

确诊前的一个星期,她的生活轨迹,只有两点一线:

在医院陪护住院的丈夫,回儿女所开的餐厅帮工。

两个地址间,是18公里的距离,地铁加上公交,最短也需要1个小时。

陪护、工作、坐车来回,是她64岁的日常。

哪怕晚上回到家里,还要收拾家务,照顾孙女。

那被塞满的每一天,或许已是她习以为常的人生。



每个成年人的流调,都是一幅人间真实的速写。

那一条条时间线上的行踪与去向,一半,是生活砸下的种种艰难,一半,是咬碎牙关的坚韧和辛酸。

05

细数这些流调轨迹之前,我曾想过这一个又一个的普通人,在各自的人生中都是怎样的模样?

单调乏味,千篇一律,普通人的生活也太无趣。

的确,比不上明星八卦的五光十色,比不上热搜新闻的热闹非凡。

可它们,却是一个个最真实的人生。

连轴不停转的中年女人,跨城上班的中年男人,深夜依旧待命的年轻人,到晚年仍在奔忙的老人。

他们的生活,无非就是赚钱、养家,去着固定的地方,面对固定的人,谈不上什么精彩,像你我一样。

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变故,本可以平平凡凡过着日子。

只是,为了维持这种平凡,就已花光了所有力气。

唯一的不一样,是无常找到了他们,放过了我们。

当流调的镜头,照到他们脸上,反射出的又何尝不是你我的人生?



看过这些“枯燥”的流调,我只有无言以对的懂得。

懂得生活很严苛:

每天都重复着累和沮丧,想过无数次放弃。

只想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明天;又希望明天能来得慢一点,多给自己一些喘息的时间。

更懂得,中国人的乐天知命:

只要还有工作,无病无灾,有片瓦遮风,有颗粒下锅,中国人就能乐呵呵。

我们其实都不贪心,能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就已经很知足了。

二手玫瑰有句歌词:“我们的生活往哪儿开?往幸福里开。”

一场疫情,一次次的流调速写了无数苦逼人生,却也特写了一个个勇敢的平凡人。

城市的白天,高楼巍立,灿烂非凡。

可你看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那一个个风尘仆仆的普通人,都是各自人生中的勇者,各自家庭里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