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花14万买一只猴子当头像？

采写 | 南都周刊记者 敖瑾

编辑 | 王卓娇

当JX告诉我，她的微信头像值800美元时，我震惊了。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头像了，一张画着一只猫的2D图像，如果非要挑出什么特别之处，可能就是这只猫头上还有个号码球吧，上面写着数字8。



JX的头像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难以理解的。

JX说，她在一个叫Cryptovoxels的游戏上拥有两块地，现在，其中一块地已经从她最初买进时的100美元，涨到了超过4000美元。“一天一个价，每天都有人来不停地给我出价。”



JX在Cryptovoxels上的地块

直到网上检索后我才明白，这两者同属一个概念——NFT。

今年以来，NFT在一个个超乎正常价值理解和想象的交易事件中，火速出圈。3月12日，数字艺术家Beeple的NFT画作，《每一天：第一个5000天》，在世界著名艺术品拍卖行之一佳士得，以6900万美元的价格成交。

紧接着在3月23日，社交媒体Twitter的创始人Jack Dorsey，以NFT形式，售出自己在2006年发出的平台首条推文，这条仅5个单词的帖子最终成交价为290万美元。

9月1日，NBA球星库里换了个社交帐号的头像，是一个身穿棕色西装的蓝毛猿猴，更重要的是这个头像是NFT，花了库里近20万美元。

币圈一天，人间一年。在加密资产圈，几个月前价值疯狂拉升又大跌的动物币，还未被围观群众全然理解，化身为猿猴、小熊、猫咪、艺术品的NFT，又开始了一场价值飙升的狂欢。

所以，NFT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突然火了？它是实现暴富的风口？还是击鼓传花的陷阱？



新兴的身份象征

JX的猫咪头像，来自于一个叫Shiba Shabu的项目。



这个项目团队在一次社区问答中，表露了他们的项目野心：构建一个区块链上的以数字资产为基础的元宇宙。而其中最显著的资产，就是这批形态各异的猫咪形象。

“项目团队第一批发了1万个这样的猫咪形象，然后告诉你，他们做了一款类似游戏一样的产品，你只有买了这个猫咪的身份，才能进到里面玩，但是现在这个游戏还是一个很原始的阶段，基本没什么可玩的。”今年8月下旬，JX在朋友的“安利”下，第一次了解了这个项目。她也没想太多，直接就用虚拟钱包里的以太币买了一个，折合约800美元。

“买这个东西有点像开盲盒，因为一开始只能看到一串数字，你也不知道数字代表的猫咪图像，稀有性有多高。”据JX介绍，项目团队给这1万个猫咪分了三个稀有性等级，她买到的那只，在10000只猫咪里面稀有性排名600多。

根据目前最大的NFT交易平台Opensea上的交易数据，这个Shiba Shabu项目中，最贵的一个NFT成交价是5.95以太币，约合2万美元，交易时间是在20天前。长这样：



目前的持有者出价420以太币，但没成交

这并不是JX接触的第一个猫咪NFT。2019年初，她用持有的以太币，养了一只“密码猫”。

这其实是一款游戏，叫CryptoKitties，由Crypto Cats公司在2017年底推出。这款建立在以太坊上的游戏，允许玩家驯养、交易形态各异的猫咪，每只猫都是独一无二的，猫咪还可以繁衍下一代。游戏一度被玩家疯狂热炒，最火爆的时候，整个以太网的网络甚至都因为这款游戏崩溃，当年12月，最贵的一只猫以246.9255以太币成功出售，折合约12万美元。但此后，CryptoKitties的热度渐渐散去。“到2019年我开始玩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处于游戏热度的中后期了，猫咪也不怎么值钱，大概就是几十美金的样子。”JX说。



但相比NFT的现实价值，JX更看重它们好不好玩。“我买这些纯粹是觉得好玩，我理解，这个东西就它本身而言很难说有实际的价值，可能唯一的价值就是它永久属于你，不会因为一个软件或者公司不运作了倒闭了就消失了，因为它储存在链上，当时就觉得这个概念和玩法都很新颖。而且，CryptoKitties上的猫，它不分性别，一定程度上也象征了你的一些性质。”

越来越多人试图通过数字资产的形式，彰显自己的身份。

币圈争议人物、曾经拍下巴菲特午餐的孙宇晨，在9月初把头像换成了一个NFT画作。他还专门发了个朋友圈，称这个头像花了他1050万美元，“可能是人类目前为止最贵的微信头像。”



根据区块律动信息，孙宇晨购买的NFT头像是加密货币Tpunks中最具稀缺性的头像之一，NFT头像名称为Justin sun Tpunks，该系列头像目前仅有11枚。

演艺明星陈柏霖、吴建豪等，也在早前相继把自己的社交媒体头像换成了形象各异的“无聊猿”。这些猿猴头像来自于一个名叫“无聊猿游艇俱乐部”（Bored Ape Yacht Club）的网站，在今年4月30日正式上线，网站提供了一万个独特的猿猴图像，以NFT形式出售，每个猿猴的售价价格约为 200 美元，接受 ETH 支付。网站上线后一天内，一万个猿猴NFT全部售罄。



陈柏霖的社交媒体头像

截至9月16日，在Opensea上，无聊猿NFT的交易地板价达到了38.99以太币，约合14万美元；交易总额达到了16.1万以太币，约合5.8亿美元。



无聊猿游艇俱乐部

NFT交易平台iBox的运营人员Leo告诉我，NFT这波空前的热度，原因一是来自于新钱们财富彰显的欲望。“数字货币年初的那波牛市，确实让很多投资者赚到了，这些人就会产生一些炫耀自己财富的想法，需要通过一个载体来表现自己财富上的成功，换个NFT头像、收藏一些NFT画作，正好就满足了这些人的需求。”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Leo分析，NFT作为一种艺术新流派，代表了艺术界很多新兴艺术力量的崛起，如原生的NFT创作者、藏家、机构、平台等；链游和元宇宙概念的爆发，让NFT成为了未来世界的一种基础设施，这些都是NFT热度陡增的原因。

JX也觉得，NFT头像除了可以表现自己身份态度，这也是更新颖的财富象征。“如果这个猫咪很贵，你拿出来展示，懂行的一下就知道你是有能力买到这样的玩具的，就像看到穿Gucci的人，你就知道他有点钱，就是这么个感觉。”除此之外，还有社群需求。“在区块链、币圈玩了这么久，怎么才能证明自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呢？换一个NFT头像，同样在圈内的人一看就明白了。”



万物皆可NFT？

为什么NFT就成为财富象征了呢？一个张图片本来可能没什么价值，为什么扯上NFT的概念之后，就能拍出天价？NFT到底又是个什么东西？

NFT，英文全称为Non-Fungible Token，翻译过来就是非同质化代币。

所谓“同质”，就是特质一样，可以相互代替。现实使用的硬币、纸钞，区块链上的比特币、以太币等大多数加密货币，都属于同质化货币。

相对地，“非同质”就是不一样，不可相互替代。艺术画作、签名球员卡都可以视作是非同质化代币。而在区块链上，目前的非同质化代币绝大多数是指，经由ERC-721智能合约发行，或在Flow区块链上以NFT类型发行的代币。

从意义上来讲，比特币、以太币等加密货币，解决的是人类社会价值储存与交易介质的数字化问题。换言之，同质代币就是数位通货。

而NFT，要解决的则是人类社会既存的另一大类型，也就是资产所有权证明的数字化问题。就有点像，我们买房会拿到一个房产证，NFT则运用区块链技术，把这个证明数字化。因为区块链上的交易历史，无法篡改，且公开透明，这么看来，数字化凭证比纸本要靠谱。

现阶段，NFT项目主要集中在数字收藏品（如Beeple的画作）、游戏资产（如JX买来玩游戏的猫咪）和虚拟世界（如JX买的Cryptovoxels地皮）三个领域。

至于价值（价格），不同的人似乎对NFT这项新事物有着不同的看法。

Leo认为，NFT目前的价值，主要是由加密资产圈内的共识所决定。“圈里圈外的人看待NFT，在价值认同上可能会有很大的差异，现阶段，NFT更多的是一个小圈子内部的圈层符号，表现为一种社交属性、社交价值。”

德鼎创新管理合伙人王岳华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采访时，也表达了相似的观点，“无论是数十万美金的NBA TOP Shop还是Beeple的数字画作，他们是不是真的值那么多钱？这件事其实没有理论基础，也很难科学验证。我们只能说交易真实发生了，所以存在了这一交易记录。但如果未来这一作品再出售，价格是上升还是下降，结果是未知的。较为理性的判断应该是，现阶段这些作品有群体愿意花这个代价收藏它，但这些超高价的成交现象很可能是短暂和不可持续的，这种交易行为更像是在一个小圈子里面对特定收藏品的价值传递，并不真正具有普世基础的投资价值。”

Leo认为，当前的NFT市场存在泡沫，NFT最早的热度是圈子内寻求的一种价值彰显，但随着Beeple创作的数字画作高价成交等现象级的交易出现，NFT的概念被更广阔的人群了解，这其中就有一些大资金，看到了一些NFT资产的稀缺性，以及早期资产升值的前景，就大批买入，锁仓炒作，最终推高了NFT的价格。

JX告诉我，她在游戏Cryptovoxels上的两块地，一些意向的购买方就是资金实力雄厚的大集团。“一些机构它们看好这个东西，所以会去批量把这些地都买过来，然后在上面开发些什么，还有一些就是单纯觉得现在这个地价还比较便宜，但是看好未来升值的潜力。”

根据Cryptovoxels官网上的介绍，Cryptovoxels是一个建立在以太坊上的虚拟世界，这个世界有城市、有街道、还有地块，只要玩家有以太钱包，就能在这个世界里买地。“有些人会在地块上建房子，show off（炫耀）自己其他NFT资产，比如画作之类的。”JX的两块地还空着，她打算到涨到3点多个以太币时，就考虑把其中一块卖掉。



JX收到的地块出价



风口还是陷阱？

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一声再见也不会说。正如当我还在为发现NFT这个新事物而感到兴奋，开始了解搜索更多资料时，才发现它的热潮其实已经很早就翻滚过好几轮了；当我想象这可能会是一个普通人“搞钱”的潜在风口时，大玩家们原来早就已经锁仓热门项目。

有媒体查到了演员、导演徐静蕾的NFT交易账户名，账户显示，徐静蕾拥有795个NFT作品，属于NFT中的高端玩家。在徐静蕾的交易记录中显示，徐静蕾买入小熊NFT头像时，它的价格为1.99以太坊，现在小熊头像价值已经标价25个以太坊，仅仅一周时间徐静蕾的NFT头像上涨12.5倍。除了小熊NFT头像，徐静蕾还用23以太坊的价格买入了无聊猿NFT。



徐静蕾的NFT资产和社交账号

看来，如果未来真的建起了一个元宇宙，最早踩下坚实脚印的，也会是那些在现实世界做好了财富原始积累的人。

对于现阶段的NFT市场，Leo觉得，它对普通人来说，还是一个有门槛的投资标的。“大家不要太看重NFT的炒作价值，如果是去炒，这里面有太多不确定性了，就有点像赌博，你也判断不了哪一个项目最后能被炒起来，像我们在行业里面待了这么长时间，我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说，我买的这个东西，大家以后就一定会去炒作，或者未来一定会升值。”

Leo从从业者的角度建议，如果感兴趣，可以量力而行地去收藏自己真正喜欢的NFT。“如果价格和你的承受能力匹配，那可能你真的很喜欢这个事物的本身，你就会去购买，但如果它的价格超出了你的承受能力，这时候你考虑的因素就会变多，比如说在乎它能不能升值。现阶段，NFT市场虽然看起来是很火热，但实际上它的流动性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好，作为普通用户，现阶段应该更着眼于NFT资产的收藏价值，如果要投资，就挑你真正喜欢的，如果你自己都不喜欢、没兴趣，那可能你也拿不到它价值体现的那天。”

即使算得上是NFT老玩家，JX坦言，自己也称不上对NFT非常了解。“我可能就是在这个圈子的外围，对NFT、区块链的理解都很浅显，纯粹只是觉得好玩，对新鲜事物感兴趣，然后就去了解、尝试一下。”但她相信，NFT的底层技术会是未来的发展趋势。

Leo认为，NFT会是很多人进一步认识、了解加密技术的起点。“根据我们在自己平台上观察到的用户情况，很多用户一开始是冲着数字产品来的，但是在这个收藏的过程中，用户就相当于是进了圈子，他们就会想要找到其他用户，去沟通了解更多信息，在这个过程中，大家开始就会逐步开始关注一些NFT原生资产，对底层技术、区块链等概念也会逐渐有所理解。也就是说，数字藏品于用户来说，它是接触整个领域的起点，在这个起点之上，他们了解的信息会越来越多，对行业走向也会形成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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