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重庆的深山里,
埋头画画20年。
如果不是一次醉酒后,
他将自己的作品发给了一个微博博主,
至今都不会有人知道他。
他究竟是谁?
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两周前,一条前往重庆开州,
找到了刚刚打工回来的吴大村。
撰文 洪冰蟾 责编 倪楚娇
大村背着画下山去桥洞
大雨过后,老屋背后的山谷里会长出一条瀑布。吴大村听到水声,就把几幅画装进背篓,再放上几瓶啤酒,出门来到桥洞。他会把画挂在洞壁上,看着瀑布穿过桥洞,沿着画框边缘,倾泻而下。
这是一场无人知晓的“桥洞画展”。画全是吴大村画的,看画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没有人知道吴大村
吴大村,重庆开州人,34岁。不画画的时候,他在家附近的防盗门厂、椅子厂、床头柜厂打零工,在流水线上描边、贴花、勾线。
但这份工作,一年只做1、2个月。赚上一点钱,大村就一整天呆在山上。白天种地、养鸡、发呆、陪女儿玩,晚上画画,画着画着,天就亮了。
大村在深夜画
不务正业的工人,极为勤奋的画家。他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在多个身份外游荡。就像开山路可以不装挡泥板,他觉得这样活着,理所当然,并且只关于自己的感受。
柴火灶和蒙娜丽莎
开州被称为打工之乡,村里的年轻人,基本都在外地打工。挣了钱后,就在市里或镇上买套房子,不再回来。
现在村里的十几户人,陆续搬到山下的新农村,住进铺着白色瓷砖地板的排屋,把牡丹花或迎客松的大幅十字绣,挂在客厅中央。
望着门楣下父亲刻的小小的“福”字,大村会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是沉默地敲着石头,母亲远在广东的鞋厂打工,一两年才回来一趟。
大村没有受过专业的美术教育,高三时试过艺考,因为外语成绩差,没有考上美院,就去重庆交通大学读珠宝设计,“反正我不很喜欢这个专业,就一直不去上课,在寝室画画。”
自由地作画
大村几乎不卖画。
“想卖的,他们不会要。他们要的,我不想卖。”僵持不下,大村索性放弃,觉得这样更自在。
大村的画,两张画撕开后的奇妙反应
山上的日子慢,打个盹,看一眼停摆的指针,竟有时间停滞的美妙错觉。大村经常坐在院子里,咬根狗尾巴草。院子和大片农田接壤,地里种着辣椒、油菜、豆子、花生、洋芋……一直绵延到屋后,更远处是雾蒙蒙的山脊线。
他可以好久不说话,听知了一叫一整天,柴火毕毕剥剥地烧,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
大村”收留“的孩子的画,
边是纱窗裁的,框子是窗框的背面
大村讲究仪式感,“这张画我喜欢,形式上要赋予它一个完整的状态,那就是挂在墙上。”没有钱买画框,就变着法子搞。
“画框真的是很贵,一天的工资都搞不到一个框子。我就尽量自己做,一天能做五个。”
前几天,他去藏香厂的路上,捡到“一个娃儿丢的画”,纸上涂着红萝卜和绿叶子。大村用破纱窗和旧窗框,精心地装裱它。他笃定那是个孩子的画,看手法像自己刚学画那会儿,“丢了可惜。”
有时去市里,他会带上几幅满意的画,摆到朋友家里。觉得和家里的氛围相配,就拍两张照,喝点酒,摆个龙门阵,心满意足地回家来,画就留那儿了。
给安全出口配的画
家里有个埋头画画,但不怎么挣钱的男人,问题是一体两面的。
对大村来说,这是一个在不包容的系统里,如何坚持自我的故事。对于妻子和父母来说,当他们爱的人有更自我的追求,他们面临的是该如何保全家庭,维持生活秩序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