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IT时报(ID:vittimes),作者:崔鹏志,头图来自:IC photo
一周前,习惯睡前浏览财经热点的互联网从业者程甜(化名)看到一则消息:“腾讯放弃音乐版权独家授权权力”。她用食指滑向评论区,翻过一条条评论“周杰伦全网上线?”“早该取消独家”……最后,在“想念虾米音乐”这条评论下点了赞,结束这天的浏览。
用程甜的话来说,自己曾是虾米音乐“骨灰级用户”。直至今年2月虾米音乐停止服务,几乎天天听音乐的她持续使用这一款音乐软件时间长达7年。目睹虾米音乐走向没落,她对音乐平台间的版权竞争感触颇深。
“虾米音乐走下坡路的几年,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几首歌下线。”程甜告诉《IT时报》记者,“独家音乐版权消失是一件好事,但好处肯定来得很慢。独家版权多年来都是平台的竞争力来源,墙壁肯定还会以某种方式存在。”
自8月31日,腾讯发布《关于放弃音乐版权独家授权权力的声明》后,网易云音乐回应已去除歌曲独家标识,丁磊在投资会议商喊话唱片公司:“请放开授权,我们有足够的资金。”
日前,据凤凰网科技报道,网易云与十几家主要唱片公司的版权谈判并未得到积极回应。9月9日,《IT时报》记者登录网易云音乐App,发现周杰伦的歌曲仍未上线,歌曲名字显示为灰色。
在一个平台听全所有歌曲,对于音乐听众来说,是一件方便的好事。但对于音乐产业来说,独家音乐版权的终结并没那么简单。当周杰伦不再是音乐平台面向听众的“硬通货”,它一面使以往形成的音乐市场格局轻微松动,一面递给音乐创作者们几分鼓励,如同一道隐形的分水岭,正将各方引向新局面。
一、版权冰河
对版权的独家垄断式竞争,一度让国内音乐平台陷入“冰河世纪”。3年间,多米音乐、百度音乐、音悦台、虾米音乐等平台纷纷倒闭停摆,现存音乐平台只剩腾讯音乐、网易云音乐及咪咕音乐三家。
“互联网音乐平台为了购买独家版权会花费相当多的钱。”资深音乐制作人吴健成告诉《IT时报》记者,这种现象在音乐市场中并不鲜见,且由来已久。
2015年,国家版权局发布《关于责令网络音乐服务商停止未经授权传播音乐作品的通知》,未经授权的在线音乐流通被禁止,“版权”一跃成为核心竞争力。
竞争愈演愈烈,腾讯音乐在2017年完成与三大唱片公司的独家音乐版权授权,后续又收购酷狗、酷我音乐,成为曲库资源最多的音乐软件。另一方面,位于产业链上游的唱片公司则赚得盆满钵满,天风证券曾预计,2019年全球音乐版权代理商总营收达50亿欧元,而其中三大唱片公司收入达57.6%。
畸形的市场终究将反噬玩家。财报数据显示,腾讯音乐在完成三大唱片公司合作的2017年营业成本同比增长129%,而去年网易云音乐与环球等唱片公司达成合作后,营业成本亦同比增长68%。
今年8月16日,腾讯音乐发布的2021年第二季度财报显示,腾讯音乐收入成本由去年同期的47.6亿元增至55.7亿元,这份17%的增幅主要原因被总结为“版税和收入分享费相关的内容成本增加”。而网易CEO丁磊曾公开表示:“需要购买音乐版权的公司,都付出了超出合理价格的2~3倍以上的成本。”
在线音乐化作一门不赚钱的生意。腾讯音乐第二季度财报显示,其当季营收为80.1亿元,其中50.6亿元来自“全民K歌以及酷狗、酷我音乐的直播板块”等社会娱乐服务收入,而在线音乐收入仅为29.5亿元,占比36.83%。而连续三年在线音乐收入营收占比分别为89.38%、76.65%以及53.57%的网易云音乐,至今仍未实现盈利。
互联网音乐平台数着钞票,用金钱预支期望,投入到新一轮的市场竞争中。
据此前新浪财经披露,2018年网易云以3年5亿的价格拿下华研国际旗下音乐授权,而在2015年,达成同样的曲库授权,虾米音乐只用了2000万元。
二、“反垄断”之后
从利用版权优势竞争,到不得不竞争音乐版权。此次独家音乐版权的终结,或为音乐市场的“半强迫式竞争”画上句号。
今年7月24日,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官网发布,对腾讯控股收购中国音乐集团一事处以50万罚款,并令其30日内解除独家版权协议。市场监管总局指出,此案为我国《反垄断法》实施以来对违法实施经营者集中采取必要措施恢复市场竞争状态的第一起案件。
“知名歌曲的商业价值可能会降低。”MUSINESS版权音乐商用授权平台创始人兼CEO童小言认为,当“独家”音乐消失后,音乐流媒体平台就需要去挖掘更多不同的原创音乐,来贴合新的审美潮流。
“以商用音乐举例,在我们的领域很少出现版权竞争。”她告诉《IT时报》记者,“BGM(背景音乐)可替代性强,价值更多在于歌曲与视频或者场景的适配度,而直接面向听众的歌曲的商业价值更多在于自身的知名度。”
随着“周杰伦们”被各大平台收入囊中,商业价值或许将涌向更多原创歌曲以及音乐生态。方正证券指出,长期来看在线音乐行业整体版权成本有望得到改善,而音乐平台也能够将更多的资源和资金投入到产品与技术研发、音乐人与原创支持、服务提升等价值创造环节。
三、音乐回归音乐
“让音乐回归音乐”或许该成为一种呼声。
2020年,人们质疑互联网巨头布局社区团购是另一场“垄断”戏码。在外卖、出行领域,这样的未来已变为愈发真实。但在更早之前,音乐产业未必没有陷入同样的窠臼。
“独家版权这件事,在我看来就是在割听众韭菜。”国内某独立乐队制作人赵大宝表示,“对大部分音乐人来说,独家音乐版权的终结可能不会直接影响他们的收入。”
“音乐团队的版权收入会综合音乐平台上的收藏、播放量、评论量甚至经纪公司的强势程度等诸多因素。”赵大宝告诉《IT时报》记者,独立音乐团队的收入有开演唱会、商业授权等方式,其中纯版权收入往往是最少的一种。大多时候,一首没能“火”起来的歌,版权收入远不能覆盖成本,以其团队的一首歌为例,综合成本在100万元左右,但首月只有1万元版权收入,并逐月递减。
互联网思维在退潮,更多的目光将聚焦到原创音乐,这些转向对于音乐人来说无疑是积极信号。多名业内人士皆向《IT时报》记者表示,当音乐平台不再坚持版权竞争,将会有更多预算,扶持原创音乐人的计划会越来越多。在吴健成眼中,积极的影响落地至少还需要半年左右时间,或者更长,但等待永远值得。
20年间,在线音乐产业链由稚嫩走向成熟,Z世代伴随互联网音乐的成长度过青春。而今,音乐产业或许正在走进一场“后青春叙事”,鲸落万物生,在版权竞争被严控的后时代,音乐品质或将超越知名效应,引领流量的去向。
四、下个“周杰伦”
“音乐没有门槛,但做音乐有门槛”。做过很长时间音乐,赵大宝认为做音乐仍然是件付出金钱、精力不一定能获得回报的冒险,不少原创音乐人都需要鼓励。
对于水面下无数很少关心商业、金钱的原创独立音乐人来说,唯一可以和渴望“流量”的音乐平台达成一致的或许是,期待下一个“周杰伦”的出现。
“一个音乐App听全所有歌”,意味着什么?
“至少,如果一个App能听全所有歌,各类App用户之间的‘鄙视链’就会消失。”赵大宝说,“大家在一个平台上听歌,一首歌在所有平台都有,那么能听到它的人就更多。”一个没有被平台“割裂”的音乐市场,也曾是“周杰伦”诞生的土壤。
当然,这只是美好愿望的一种。作为打破文化、年龄等各种圈层的巨星,周杰伦是一种商业现象,也是音乐人心中的榜样,这里包含时代、个人等多种因素,也许无法轻易复制。
“网络时代给了音乐人机会,不知名的歌手也可以被听到,音乐的广度增加了,人们的口味也趋向小众化、圈层化。”为《你的背包》作曲、《江南》编曲的资深制作人蔡政勋告诉《IT时报》记者,他认为未来或不太可能产生周杰伦一样的“超级巨星”,但互联网为音乐带来的利远大于弊。
只需要一支麦克风,一个人在电脑前做出的歌有时能超越花费数百万元打造的歌,获得更多人的欢迎,蔡政勋认为,这是互联网为音乐带来的独特魅力。
看到更多有才华的音乐人,听到更多好听的歌,也是程甜的愿望。
虾米音乐停止服务的当日,各大音乐平台同其合作开启了歌单的一键转入功能,当她把自己1200多首的虾米歌单转到网易云时,只剩下900多首,转到腾讯音乐则剩下1000多首,程甜最终选择了后者。
仍然有些歌她没能找回来。比如一首在虾米音乐“寻光计划”活动中入围前十的歌曲《时光》,她在电话里轻轻哼唱:
“青春里正大风吹,刚好随候鸟南飞,迈开脚步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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