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塔利班武装分子在喀布尔机场庆祝胜利,但这种庆祝可能是短暂的。 Jim Huylebroek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即使最终从阿富汗撤离,美国仍面临着一个困境,它与20年的战争一样令人痛苦:如何与新的塔利班政府打交道。
这一问题已经体现在关于如何深入合作打击共同敌人——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ISIS-K,伊斯兰国在该地区的分支)的讨论中。
另一个问题是:是否释放阿富汗政府被冻结在美国的94亿美元的货币储备。将数十亿美元交给塔利班意味着为其极端保守的统治机制提供资金。但扣留这笔钱几乎肯定会导致货币危机的突发,以及食品和燃料等进口的暂停,使美国承诺保护的阿富汗平民挨饿。
这些只是开始。华盛顿和塔利班可能会花费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在合作与冲突、妥协与竞争之间反复,因为他们要处理的是一种既不能完全容忍也不能没有对方的关系。
无论较量多么激烈,塔利班似乎都明白,治理一个饱受战争蹂躏的贫困国家是一个非常不同的挑战,它需要经济和外交支持,而这两者它都已在向美国寻求支持。
就华盛顿而言,它认为阿富汗是国际恐怖分子的潜在避风港,是与最大对手进行地缘政治竞争的中心,这里将发生两起迫在眉睫的灾难——塔利班统治和经济崩溃,这些灾难的影响可能远远超出该国的边界。
在国内,拜登总统因阿富汗问题已经面临强烈反对,如果他被视为支持塔利班统治,这种反对可能会加剧。但他可能会发现,即使是美国在该国实现最温和的目标,也需要容忍现在控制它的团体。
上周,他的政府体验到了这一新现实,当时撤离喀布尔的美军依靠塔利班武装分子来帮助保护该市的机场。
上周,机场附近的塔利班武装分子。由于失去外国援助,该组织的领导人可能很快就会面临大范围的饥荒和其他问题。 Jim Huylebroek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当拜登总统被问及欢迎塔利班部分控制撤离过程所带来的风险——甚至可能是羞辱——时,他说:“我们能够按时离开符合他们的利益。”
他还说:“这不是信任问题,而是共同利益问题。”这句话也许会成为双方关系的定义。
共同的敌人
美国目前在阿富汗没有军队或盟友,如果它想要遏制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它需要实地情报和友军。
而塔利班仍在努力巩固对阿富汗许多偏远角落的控制权,可能需要美国的空中力量来帮助击败该组织。
参与相关行动的官员表示,这种组合对于击败伊拉克境内的伊斯兰国至关重要。华盛顿和塔利班已经在悄悄进行大多心照不宣的协调行动测试。
美国与声名狼藉的政府合作打击恐怖组织的历史由来已久。
但这些政府经常利用这一点来赢得美国的默许,甚至援助,镇压他们称为极端分子的国内反对者。
这种态势长期以来使独裁者能够无视美国对人权和民主的要求,相信只要他们在恐怖主义问题上有所作为,华盛顿就会容忍他们的恶行
伊斯兰国上周声称对喀布尔的两起爆炸负责,数十人死亡,其中包括13名美国军人。 Jim Huylebroek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即使美国官员可以核实每一个目标清单,任何空袭都将是在为塔利班接管服务,而美国花了数十年的时间抵制它。而任何免于与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战斗的塔利班武装分子,都可以转而去镇压不那么极端的其他反对派组织。
最终的问题可能是,华盛顿是想要一个因内战而分裂的阿富汗——正是这种条件产生了塔利班和现在的伊斯兰国呼罗珊组织,还是在塔利班的控制下一个统一的阿富汗,而掌权的塔利班也许会节制自己的行为,也许不会。
外交之舞
迫切需要外国支持的塔利班强调了与华盛顿建立关系的愿望。
美国予以承认的希望越持久,无论是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塔利班就越有动力寻求美国的认可。但如果华盛顿等得太久,其他大国可能会先填补外交真空。
与阿富汗接壤的伊朗和中国都发出了信号,它们可能会承认塔利班政府,以换取主要与恐怖主义有关的承诺。两国都极力避免阿富汗出现经济崩溃或在边境重新爆发战争的情况。它们尤其渴望阻止美国的影响力回归。
国际危机研究组织(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的中国分析师萧嫣然(Amanda Hsiao)在最近的一份政策简报中写道:“北京可能希望在巴基斯坦之后或同时承认塔利班政府,但要在任何西方国家承认之前。”
伊朗已经开始提及“伊斯兰酋长国”,这是塔利班对其政府的首选名称。伊朗驻阿富汗的外交机构一直开放。
对于华盛顿来说,接受和孤立塔利班之间存在灰色地带。土耳其和卡塔尔等与阿富汗有利益关系的友好国家已经暗示,希望保持甚至深化在该国的商业利益,为此它们可能至少会寻求美国的默许。
华盛顿直到1995年才承认越南政府,也就是撤军20年后。但在这期间,双方达成了一系列协议。美国的让步倾向于增强越南实用主义派而非强硬派,从而带来回报。
尽管如此,越南仍然是一个一党专政的国家,只是缓慢而轻微地有所缓和。但这两个昔日的敌人在一个问题上走得更近了,即广泛的贸易,这一问题不太可能适用于阿富汗;还有另一个问题——反对中国。
许多阿富汗人担心,美国的承认,即使是间接的承认,也可能会被视为开给该组织的空白支票,让它可以任意统治。
尽管如此,一些强烈反对塔利班和美国撤军的人还是敦促国际社会的参与。
“与阿富汗的稳定息息相关的人需要团结起来,”阿富汗裔澳大利亚商人、阿富汗媒体大佬萨阿德·穆赫塞尼(Saad Mohseni)在英国《金融时报》(Financial Times)发表的文章中写道。
塔利班已明确表示希望与华盛顿建立关系,但拜登总统的任何让步都可能涉及痛苦的政治选择。 Stefani Reynolds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他敦促包括美国在内的外国势力不要破坏塔利班政府,“必须利用这种承认的需要,说服塔利班采取更加宽容的立场。”
无论是接触还是敌对,都不可能改变该集团的根本性质。即使接触起到了作用,也可能是缓慢和令人沮丧的,在通往和解的道路上,可能需要数十年的时间,期间会出现许多破裂和倒退。
另一个迫在眉睫的大灾难
也许唯一与塔利班接管政权同样可怕的情况是经济崩溃,甚至是饥荒,在没有美国干预的情况下,这种事几乎可以肯定会发生。
阿富汗的大部分食物、燃料和电力都是进口的。由于存在严重贸易赤字,它主要通过外援支付进口费用,而外援几乎占到该国经济的一半,现在已经暂停。
该国的外汇储备可以为大约18个月的进口提供资金。或者说,直到美国冻结这些账户之前是这样。
结果是,阿富汗的食物和燃料可能很快就会耗尽,而且没有办法补充。
“严重的饥荒通常是由食物短缺引发对必需品的争夺、投机和食品价格飙升造成的,这些都会导致最贫穷的人死亡。”哥伦比亚大学(Columbia University)经济学家亚当·图兹(Adam Tooze)上周写道。 “我们已经可以看到这些因素在阿富汗发生作用。”
1990年代,美国在索马里学到,空运粮食并不能解决问题,甚至可能会使当地农民失业,令局势进一步恶化。
图兹警告,会出现经济学家所说的“突然停止”,即国家突然失去为其贸易赤字融资的能力。这还可能引发货币危机,导致通货膨胀失控,食物即使有售,也几乎贵到无法负担。
本月喀布尔的水果摊贩。阿富汗的大部分食物和燃料以及大部分电力都需要进口,但支付这些必需品的钱即将耗尽。 Victor J. Blue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根据慈善机构救助儿童会(Save the Children)的数据,在阿富汗北部城市昆都士,面粉价格已经上涨了41%,汽油价格上涨了63%。该组织还调查了数千个从农村地区流离失所到喀布尔的家庭,发现许多家庭已经没有办法购买食物。
政治成本
在华盛顿,很难想象还有什么比向这个曾经庇护基地组织、禁止女性参与公共生活,并实施公开处决的组织提供外交联系和数十亿美元更难以让人接受的了。
共和党人已抓住撤军带来的混乱,批评拜登对海外对手过于软弱。
拜登还可能面临来自阿富汗移民的压力,其中一些人已经居住在美国。和那些来自越南或古巴的侨民一样,他们往往会对他们所逃离的政府公开表示强硬态度。
政府正在近乎分裂的国会推行雄心勃勃的国内议程,对于是否将更多政治资本转移到一个被其视为边缘国家的地方感到犹豫不决。
不过,拜登似乎希望拒绝对阿富汗施加政治压力。无论他选择把地缘政治竞争、人道主义福利还是阿富汗的反恐放在首位,他都可能会再次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