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这也是爆款频出的时间段,单片产出的绝对值甚至能超过火爆的春节档。例如2017年《战狼2》拿下57亿,至今雄踞国产电影票房榜榜首;2018年,《我不是药神》《西虹市首富》分别拿下25亿、31亿;2019年,《哪吒之魔童降世》斩获50亿,位居榜单第二,直到今年春节才被《你好,李焕英》反超。就连去年8月,影院刚刚复工,在一片踉跄中闯出来的《八佰》,最终也拿下了31亿的佳绩,给整个行业都带来了希望。
而反观这个暑期档,已经过去了几乎四分之三,但除一部《中国医生》勉强超过10亿之外,其余都表现平平。而原定在7月末到8月中上旬上映,备受期待的大片《长津湖》,以及《狙击手》《冲出地球》《皮皮鲁与鲁西西之罐头小人》《五个扑水的少年》《拯救甜甜圈:时空大营救》等数部影片都因为疫情缘故全部撤档。第十一届北京国际电影节也宣布了延期。
《长津湖》海报
从各种角度来观察,这似乎都是近年来最疲软的一个暑期档。但细究其产生的原因,却似乎并不能仅仅归咎于疫情一个因素。
反复的疫情
目前,8月过去了一半,但由于多部大片接连撤档,刚刚过去的七夕小档期也创下了2015年以来的最差纪录,这个月的表现已经可以说是回天乏术。
中国新闻周刊梳理了过往数年间的暑期档票房,发现除遭受疫情冲击最为严重的2020年外,今年暑期档的表现甚至比2014年还糟糕,几乎直追2013年的水准——须知2013年全国银幕总数才1.8万块,而2020年全国银幕总数已经达到7.5万块。四倍的市场容量,却产生了几乎持平的成绩,表现令从业者一声叹息。
其实今年早些时间,市场情绪还是蓬勃向上的。春节档创下78.42亿票房纪录,让不少从业者一度喊出了“全年800亿”的振奋口号。
紧随其后的清明档和五一档,也都分别迎来了小爆发。清明档凭借《我的姐姐》和《哥斯拉大战金刚》,短短三天吸收8.2亿票房。而五一档虽然十来部影片扎堆,但在《悬崖之上》《你的婚礼》带领下,档期总票房达到了16.73亿。两个数字相比2019年同期都有明显增加。
短暂的热闹,让不少从业者一度觉得市场情绪得到了回归。但很快,热闹就被冷寂取代了。
“本以为市场情绪回来了,结果才发现,这就是一场回光返照。”8月初,北京一名院线从业者对中国新闻周刊有些无奈地表示。尽管当天有《怒火·重案》《盛夏未来》两部看起来还不错的影片坐镇,但算下来,其所在影院的上座率还不到10%。
而随着自然灾害,乃至全国疫情的反复,多地限制了影院上座率,或者干脆直接将影院关闭,使得市场的低迷情绪进一步加剧。
首当其冲的是郑州。7月20日的暴雨导致城市内涝,当地不少电影院设备进水受损,被迫关停。
7月27日,受疫情影响,南京市发布了《关于进一步严格疫情防控工作的通告(第6号)》,此后南京市区影院全面停业。
8月6日,郑州市文化广电和旅游局官方微信发布《关于继续暂停开放全市部分文化旅游场所的公告》,要求全市KTV、网吧、电影院、A级景区、公共文化场馆、城市书房等文化旅游场所继续停止开放。
同日,国家电影局发布通知,低风险地区电影院上座率不得高于75%,中高风险地区电影院暂不开放。
有业内人士认为,照此趋势,已停业的影院在8月底前都很难恢复营业,上座率限制也不会解除,再加上多部潜力影片的撤档,2021年的暑期档可以说已经提前宣告结束了。
疲软的内容
但能将糟糕的市场表现全部归咎于疫情吗?
其实不然,冷风并非是临时刮来的,萧瑟之前,早有预兆。
春节档到五一档的火热,让不少电影片方大感振奋,纷纷将影片上映时间提前,试图迎合反弹的观影需求。于是端午档也和五一档一样,十来部影片扎堆上映,但最终创造的票房总量却还不及2019年同期的60%。
这和优质内容的缺失有关。虽然端午档影片多,但都是中小体量,产出的票房最少的只有数百万,表现最好的《当男人恋爱时》最后也仅报收2.64亿。
端午档是暑期档的开头,某种程度上算是后者的风向标,其低迷态势令无数从业者暗暗捏了把汗,后续的发展也印证了人们的担忧。
中国新闻周刊梳理暑期档票房发现,档期内,除《中国医生》超过10亿大关,达到13亿元外,接下来表现较好的是仍在上映的香港警匪片《怒火·重案》,主旋律片《1921》和动画电影《白蛇2:青蛇劫起》。再往后的电影,也都只有2-3亿的量级了。
相关影片海报
某电影公司资深制片人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上述几部电影质量虽然都在及格线上,但在调动学生群体观影热情方面,其实都有些不够。
“暑期档最重要的票仓就是学生。但主旋律影片抓学生的能力不强;《怒火·重案》太老套了;《青蛇·劫起》制作水平还行,故事乱糟糟的;至于青春片,像《燃野少年的天空》这种,目标观众群其实不是现在的学生,是已经参加工作的人,再说歌舞片这一类型国内本来也没多少受众。”
在该制片人看来,往年能够无差别调动人群观影情绪,并且拿下大量票房的,只有喜剧、战争片、社会话题片、国产动画片、好莱坞进口大片这几个品类。但由于美国疫情的影响,好莱坞大片整体供应不足;如《我不是药神》一类的社会话题片也不存在稳定的生产机制;动画片方面,今年的《白蛇2:青蛇劫起》《俑之城》《贝肯熊2:金牌特工》等全部加在一起,也抵不上2019年《哪吒》的六分之一;喜剧方面,继《你好,李焕英》后倒是出现了不少,质量却越来越差,宣发力度也跟不上。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造成了如今这种寡淡无味的局面。
《长津湖》剧照 图/豆瓣
唯一的希望在于战争片。于是从业者们都在翘首期盼《长津湖》,但在其正式官宣撤档后,这一希望便也化为了泡影。
早在春节档时,票房分布就出现了严重的“二八现象”:《你好,李焕英》和《唐人街探案3》两部影片拿下了档期总票房的80%以上。但从行业长远发展的角度来看,“期待大片”并不算一种健康的情绪,这只能意味着内容供应本身的断层。
事实上,国内的制作公司并没有找到一个稳定生产的方向。早年,有影评人提出“武侠是中国唯一的类型片”。但如今随着武侠式微,新方向仍处在迷雾之中,无论国产动画还是军事大片,都只能说才刚刚起步。
连续两个档期的疲软,使得从业者纷纷下调了对于今年票房大盘的目标预期。截至发稿,2021年全年总票房刚刚超过320亿。而此时距离年底只剩下了不到5个月。无论是春节档后业界一时振奋喊出的800亿,还是随后下调的600亿预测,目前看来都是遥遥无期。
时代变了吗?
其实,疫情和内容供应都只是短期因素。相比之下,更令从业者们担忧的,还是新一代观众观影习惯彻底发生了改变。
根据中国文化产业协会数据,2017-2019年期间,我国观影观众的年龄在逐渐增长,30-34岁观众成为新观影主力人群,2019年,我国平均观影年龄首次达到了29岁。
在此基础上,有媒体提出了“00后不再看电影了”的论点。其将电影拆分为获取内容+社交两大需求。而对于两者,电影院都面临着时代更迭带来的新对手:获取内容方面,有电视、流媒体等多种渠道;而在社交方面,剧本杀、密室等业态的出现,也让影院不再具备独家优势。
因此,不少悲观的业内人士做出了判断:如果说去年的疫情对于影视行业来说是一场突发性休克,如今则更像是一次“慢性死亡”。
图/图虫创意
无论这一判断是否准确,在没有大片加持的日子里,单个影院人流量的下降的确是肉眼可见的变化。这一趋势在非一线城市表现得更加明显。
湖南长沙一名影院经理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他刚入行是在2014年,彼时各地都在兴建新商业复合体,而影院和电玩城是商场内几乎唯二的娱乐形式。再加上当时电影票务平台蓬勃发展,动辄进行大力度票补,一张电影票价常常低至四五元钱,使得影院人流量颇为可观。人流量也带动了映前广告的招商,广告范围从快消到电子设备再到汽车,观众入场后往往要被迫看上至少10-15分钟。但现在,映前广告寥寥无几,除了即将上映的电影预告片花絮之外,就是消防知识普及。
如今,他工作的主要内容是对影院日常的防疫消杀工作进行管理,并给为数不多的观众们扫码健康宝、测体温。在他看来,电影行业正在逐步同外界附加其上的光环剥离,平均收入会回归到“比当地人均GDP还低一些”的水平。
但也有人仍保持乐观。北京中环春天影管公司董事长王征认为,目前行业面临的困难,是“短暂的常态”。这两个词看似矛盾,却能精准地反映行业面临的困境的性质。
“所谓流媒体,包括一些小屏幕,永远没有办法代替影院。电影院提供的仪式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需求。”在王征看来,观众其实并没有被流媒体带走,而是现在的优秀影片太少了。这一点是“短暂”的体现。
图/图虫创意
尽管其他渠道无法完全取代影院,但也必然会形成分流。目前的宏观数据显示,票价没降,票房总量下降了,只能说明观影人次的确在下滑。这一点即是体现了“常态”。
影院的收入分为两个结构:票房收入和非票房收入(爆米花、按摩椅、广告等)两个部分。有行业分析人士指出,大多数影院的困窘,主要在于非票收入方面也完全依赖观影人次。而当观影人次下降,卖品上不去,广告招商也减少,两部分收入就一起崩塌。
王征认为,破局的关键,在于降低非票收入对观影人次的依赖,因此从2015年开始,中环影城就在不断做尝试,在影院内搭配新的业态。最终确立的是两个大方向:咖啡餐吧和健身房。
“搭配的业态一定要本身就是成立的,可以自己造血。和电影院融入到一起不会增加新的租金成本,能在同样空间里提供给年轻人一些新的体验和感受,对人群的流量价值进行二次、三次开发。”王征说。
“至于那些所谓大数据,它只能代表过去某一瞬间存在的东西,不一定能代表一种趋势。”王征认为,考虑到国家文化复兴的整体战略,从更长时间维度来看,电影市场还是会不断向好。但行业关键是要熬过现阶段三五年,在现有的条件和格局下,尽可能寻找一些方法生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