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海淀区的一个男孩,这里有着许多课外辅导机构。 Gilles Sabrié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张洪春(音)担心10岁大的女儿得不到充分的睡眠。她要上学、做作业,放学后要练习吉他、单簧管和书法,多数晚上无法做到11点之前睡觉。她的一些同学要到午夜才能睡下。
“大家都有从众的心理,”张说。“都不想输在起跑线。”
在中国,围绕教育——及其承诺的更好的生活——的竞争十分残酷。本已经需要面对居高不下的房价、赡养老人和高昂医疗费用的家庭承受了更大的压力。
这些负担引起了希望夫妇生更多孩子的官员的注意。中国的执政党共产党一直在试图让教育的运转慢下来。此前它禁止了家庭作业、限制了在线教学直播的时间,并在顶尖大学里创造了更多有吸引力的名额。
上周,中共尝试了更大的举措:禁止私营公司提供校外辅导,这是在针对中国这个1000亿美元的盈利性补课备考产业。第一批限制将在明年生效,由地方政府负责执行。
该措施将要求提供辅导课程的公司注册为非营利机构,从而让为了教育子女而承受巨大财务压力的家长能轻松一些。然而家长和专家对此表示怀疑。他们认为,富人会直接聘用昂贵的私人家教,使得教育的竞争更加激烈,最终扩大本已十分巨大的贫富差距。
对于在中国南方城市昆明销售化学实验室设备的张洪春来说,禁止校外辅导并不能解决他更广泛的担忧。“只要竞争存在,家长的焦虑仍然会存在,”他说。
北京,孩子们在朝阳公园。 Gilles Sabrié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北京对私营教育的打击,是其加强中国企业监管的又一个方面,此举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党需要让实力雄厚的科技巨头明白,谁才是管事的人。
监管者指责该产业“被资本绑架”。中国最高领导人斥其为“顽瘴痼疾”,并表示在一个竞争激烈的体制里,要在孩子的健康和快乐之间实现平衡的家长面临着两难,这个体制过于看重考试和分数。
教育改革也是更大范围内的一项行动的一部分,意在让绝大多数不愿意生更多孩子的国民组建更大的家庭,从而应对迫在眉睫的人口危机。今年5月,中国改变了“两孩”政策,允许已婚夫妇生育三个孩子。政府还承诺增加产假,减轻工作压力。
解决不断飙升的教育成本被视为最新的好处。但张洪春说,由于中国注重考试成绩的文化令他们投入了大量时间、精力和财力,他和妻子不可能再要第二个孩子。
中国父母对教育的关注有时会让美国的“直升机式教育”显得过时。考试准备课程从幼儿园开始。年幼的孩子报名参加“MBA早教”。无论家庭贫富,都要不遗余力。
“每个人都被推进这个恶性循环,在教育上能花多少就花多少,”德国哥根廷的马克斯·普朗克宗教和种族多样性研究所(Max Planck Institute for the Study of Religious and Ethnic Diversity)博士后研究员屠思齐说。对于希望进入名牌大学的中国学生来说,一切都取决于高考,许多孩子甚至在学写字之前就已经在为它做准备。
暑假期间,海淀区,一名背着书包的男孩。 Gilles Sabrié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如果这种选择学生的标准不改变,具体做法就很难改变,”屠思齐说。她的研究重点是中国的财富和教育。她说时常听到家长表示,他们迫于压力,不得不在学期开始之前就为孩子们找明年课程的辅导老师。
大部分竞争来自中国俗称“养鸡”的育儿文化,指的是父母过分介入孩子的生活和教育。“鸡娃”一词最近在中国社交媒体上走红。
官员们指责私立教育机构利用了家长们对“鸡娃”文化的担忧。虽然禁止校外培训服务是为了消除一些焦虑,但家长们表示,新规定只会带来新的压力,尤其是对那些依赖课外辅导项目照顾孩子的家庭。
“课后辅导很贵,但至少这是一个解决办法。现在,中国在不改变问题的情况下,取消了家长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案,”《小士兵——一个美国男孩,一所中国学校和全球成就竞赛》(Little Soldiers: an American Boy, An Chinese School and the Global Race to Achieve)一书的作者莱诺拉·朱(Lenora Chu)说。在她的书中,莱诺拉·朱写下了她让蹒跚学步的儿子接受中国教育的经历,并讲述了她儿子的朋友如何参加“MBA早教”。
“如果你没有钱、没有手段、没有专业技能,你还剩下什么?”她说。“这为什么会促使你再要一个孩子呢?没门。”
新规定给许多小型课外企业带来了一些困惑,他们不确定这是否会影响到他们。还有人想知道这些规定将如何执行。
中国南方一家英语培训学校的校长贾思敏·张(Jasmine Zhang,音)说,她还没有从当地官员那里听到有关新规定的消息。她说,她希望政府能提供更多指导,说明如何运营像她这样为教育工作者提供工作的项目,而不是关闭机构。
“我们正常给老师办社保,”贾思敏·张说。“突然不准开办了,房租得交,工资得付。”
在她等待了解更多新规定的同时,中国以外的一些营利性教育工作者看到了机会。
“现在,学生们会来找我们这样的人,”在线学校克里姆森全球学院(Crimson Global Academy)的教务长凯文·费隆(Kevin Ferrone)说。他表示,为了规避新规,“该行业将转向在线支付,支付将通过外国支付系统进行。”
目前,该行业正面临一场生死存亡的危机。提供在线课程和备考课程的库尔学科技(Koolearn Technology)等公司表示,这些规定将对它们的业务模式产生直接和毁灭性的影响。分析人士怀疑他们能否生存下来。
曾大量涌入中国教育上市公司的全球投资者上周纷纷退出,近几天,该行业失去了数百亿美元的资金。
斯科特·杨(Scott Yang,音)住在东部城市温州,他想知道他八岁儿子的课后项目下个学期是否还会继续。他已经付了学费,他和他的妻子依靠这个项目来照顾孩子。每天都有人从学校接他的儿子,带他去课后设施上乒乓球、娱乐数学、书法和乐高积木。
杨说,禁止课外班只会让那些能负担得起私人家教的家庭有更多优势。这项禁令非但不会减轻负担,反而会增加负担。
“寒门更难出贵子,”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