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在白宫的最后几天
和他卷土重来的计划
文：Michael C. Bender
（作者Michael C. Bender是《华尔街日报》驻白宫高级记者。本文改编自他的新书《坦率地说，我们确实赢得了这场选举：川普如何失败的内幕故事》（Frankly, We Did Win This Election: The Inside Story of How Trump Lost），该书将于下周出版。）
2020年11月7日上午，也就是美国总统大选后的那个周六，唐纳德·川普（Donald Trump）总统在弗吉尼亚州斯特林（Sterling）的高尔夫球场刚打到第7洞时，助手的电话响了起来，传来了贾里德·库什纳（Jared Kushner）的消息：包括福克斯新闻在内的所有主要媒体都准备宣布民主党人拜登（Joe Biden）当选总统。
川普在去球场的路上发推称，他“赢了很多！”但当他把手机贴在耳朵上时，他并没有表现出跟他敲击手机键盘时旗鼓相当的能量。川普身穿深色套衫和休闲裤，搭配白色高尔夫球鞋，戴着一顶“MAGA”帽，在晴朗的蓝天下漫步走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平静地听着女婿的声音。他挂了电话，若无其事地把电话还给了助手，打完了剩下的12个洞。十几辆高尔夫球车跟在他身后，车上坐满了政府助手和特勤局特工。
当川普终于开着座位上缝着总统印章的定制球车来到高球会所时，成员们在后院为他欢呼。“别担心，”川普告诉他们。“还没有结束呢。”
但事实上，选举已经结束。没有结束的是他四年前赢得的那个任期，在11月7日，员工们最迫切的问题之一是如何填满他的日程表。“让我们把那些因为种种干扰没能干成的事情做完，”川普的长期助手霍普·希克斯（Hope Hicks）对聚集在弗吉尼亚州阿灵顿竞选总部的总统团队说。
川普赢得的选票远远超过了他的团队的预期，得到了许多黑人和西班牙裔男性的惊人支持。在共和党2024年的提名中，他立刻成为了大热门，希克斯暗示要轻松谢幕，以此来表达这种感觉。但在一间用玻璃围起来的会议室里，川普的儿子们围坐在桌子旁，传递着父亲的反应。小唐纳德·川普（Donald Trump, Jr.）通过电话参与了这次会议，他回应说，“你说的压根就不是一个选项。”“这是不可能的，”埃里克·川普（Eric Trump）补充说。
然而，希克斯并不是一个局外人。在公布大选结果后，川普身边的人基本上认为总统最终会理性起来。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 Pence）和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罗娜·麦克丹尼尔（Ronna McDaniel）都在11月初与川普会面，他们不约而同地告诉其他人，他只是需要一点空间来处理这次失败。总统的长女、高级顾问伊万卡·川普（Ivanka Trump）跟一些白宫官员谈了话，给他们的印象是，她的父亲会邀请拜登到白宫西翼。
但川普对谢幕不感兴趣。他的团队决定给他留出空间，这为鲁迪·朱利安尼（Rudy Giuliani）等外部顾问创造了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而在幕后，川普正在疯狂地调动政府内部人员。
早些时候，他试图罢免司法部长威廉·巴尔（William Barr）。到11月中旬，总统在私底下提出，他可以将巴尔的职位交给国家情报总监约翰·拉特克利夫（John Ratcliffe）。在华府管理司法部是拉特克利夫梦寐以求的工作，但时机不对。担任国家情报总监时，他曾向总统提供简报，简报中称没有任何外国势力阴谋破坏美国的投票机器；而如果接受了邀请，他恐怕得去反驳自己原本的看法和立场。于是他拒绝了。
与此同时，巴尔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12月1日，他与白宫法律顾问帕特·希波隆（Pat Cipollone）会面，被一起召到椭圆形办公室。两人都知道，这次突然被召见是因为巴尔当天早些时候的声明，他声称没有证据表明存在广泛的选举舞弊，这与总统的说法相矛盾。两位律师在路上聊了两句，半开玩笑地说到巴尔是否应该瞅准机会赶紧开溜。
巴尔一走进房间，川普就爆发了，他开始历数一长串已经被驳斥的欺诈指控和自己曾蒙受的不白之冤。但巴尔明确表示，他不会让自己或他的机构反复遭受侮辱和指责；白宫官员担心他即将辞职。到了这年12月，白宫西翼已经基本空了，一些人认为川普政府只剩下了几个有些许理智的人，而巴尔是其中之一。其他人知道，对川普来说，把某人赶出去总好过看着他们主动离开。
巴尔离开了白宫西翼。当他的黑色轿车驶出停车场时，希波隆突然出现，用手猛拍了一下后窗。这位白宫律师上了车，警告巴尔不要草率地做出任何决定。巴尔答应了。但他很快反悔，两周后辞职。
到那时，总统已经亲自打电话给美国的律师们，敦促他们把重点放在选举舞弊上——此举这违反了司法部的规定。他撤换了一组经验丰富的国防和情报官员，取而代之的是缺乏经验的效忠者，他们渴望安抚这位老板。马克·米莱将军（Mark Milley）曾询问一些五角大楼官员，这些新员工是否与新纳粹组织有联系。
“疯狂已经占据了上风，”国务卿迈克·蓬佩奥（Mike Pompeo）警告一位同事。私下里，蓬佩奥担心外国对手可能试图利用国内的不稳定。他向其他人表达了这样的担忧，即川普可能更愿意卷入一场国际冲突，以加强他继续执政的政治理由。蓬佩奥组织了与米莱将军和白宫幕僚长马克·梅多斯（Mark Meadows）的每日通话。
到1月，川普的注意力转向了他的副总统，他负责主持1月6日的国会选举认证。两人就彭斯是否可以否决选举结果进行了数周的辩论。
但这位副总统没有与川普正面交锋的经验。一些政府官员唯一能记起的例子是在2018年，当时彭斯的政治委员会聘请了总统无处不在的顾问科里·莱万多夫斯基（Corey Lewandowski）。川普手里拿着一份报道了此番聘用的报纸，他说，这让他看起来很软弱，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他在俄罗斯门事件中受到调查后，他的团队抛弃了他一样。他将报纸揉成一团，扔向他的副总统。“太不忠了，”川普说。
彭斯气坏了。明明是库什纳请他雇佣莱万多夫斯基的！而且他和川普在午餐时曾讨论过这个计划！彭斯捡起报纸，朝川普扔了回去。他俯身向总统，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的胸口。“我们跟你解释过这件事的每个细节，”彭斯咆哮道。“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你——是为了帮你的忙。这就是你的反应？你先把情况搞搞清楚。”
三年后，彭斯似乎又得叮嘱总统搞清楚情况了。但副总统的团队认为，他已经向总统明确表示，他没有推翻投票的宪法权力。彭斯在1月5日的一次会议上对总统说，“你给我们任何信息，我们都会仔细研究。但我看不出还有什么[翻盘的]可能。”川普后来坚称，副总统从未对他说过“不”。
当晚，在与彭斯会面后，总统召集助手们到椭圆形办公室。他打开了通往柱廊的门，让工作人员坐下来，听他的支持者们在椭圆形公园，也就是第二天“拯救美国”集会的地点附近庆祝。屋里寒风凛冽，助手们瑟瑟发抖，川普签署了一大堆法案，随着外面响起的经典摇滚乐摇头晃脑——这正是他在自己的集会前会播放的音乐。
川普赞扬了他的支持者的活力，并问他的团队，第二天是否将是和平集会。“别忘了，”川普告诉他们，“这些人很激动。”
第二天下午，川普发表演讲不到一个小时，他的一群支持者就挤到了国会大门上，警方宣布发生了骚乱。下午2点左右，一块木材砸破了一扇窗户，暴徒涌了进去，在打蜡砂岩地板上来回踱步，寻找副总统彭斯。
特勤局特工将彭斯领出参议院会场，转移到附近的一个藏身处。如果叛乱分子早几秒钟到达二楼的平台，他就会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狂热的人群数量已经远超国会警察局和华府警察局，而彭斯的安全，以及国会大厦里几乎所有人的安全，取决于国民警卫队能否及时赶来。“我希望他们到这里来——我希望他们现在就能来，”彭斯在与五角大楼的一次通话中坚定地指示道。
起初，川普似乎很享受这场混战。看到他的支持者如此积极地为他而战，他很受鼓舞，他忽视了顾问们公开和私下请求他平息骚乱的请求。一些共和党议员吓坏了，他们纷纷打电话给白宫助手和总统的子女们寻求帮助。华盛顿特区市长穆里尔·鲍泽（Muriel Bowser）两次亲自恳请梅多斯进行干预。“回家吧，我们爱你们，你们很特别，”川普在一段社交媒体视频中说，但他没有谴责暴力行为。
川普立即遭到强烈反弹。第二天，他被暂停使用Twitter和Facebook。大批白宫官员辞职。众议院于1月13日以煽动叛乱为由对他进行了弹劾，他成为了唯一一位被弹劾两次的总统，这次弹劾在两党投票中获得了10名共和党人的支持。川普圈子内外的共和党高级官员都认为，这个曾将自己标榜为该党元老的人，现在已经完蛋了。
但在川普离任几天后，民调显示，他在党内保持了很高的支持率。投票弹劾他的众议院共和党人发现自己成了责难的目标，在初选中遇到了挑战。一些共和党领导人计划前往海湖庄园拜访他——不断有臣子在他们被流放的国王面前鞠躬。
今年3月，我去南佛罗里达，对川普进行了两次访问，第一次访问时，我认为他处在过渡期。他曾经是自由世界的领袖，但他开始接受棕榈滩总统的仪式性角色。今年1月，他来到海湖庄园时，对卸任总统完全没有准备。“今天我该做些什么呢？”最后一次走下空军一号后，他问一名助手。他询问朋友们是否将国会骚乱归咎于他。“你不会认为我希望他们这么做吧？”他问道。
他喋喋不休地问他的助手们，自己是否应该再次竞选总统，但很少有人相信他真的会这么去做。这位前总统似乎添了几分忧怨之色。他告诉朋友，他的妻子梅拉尼娅很喜欢海湖庄园，她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漂亮。他承认，其他因素可能会对他造成影响，比如他的高龄和肥胖。“至少他们是这么说的，”他总是说自己超重。
慢慢地，他在新的日常工作中找到了解脱。他每天打高尔夫球，在俱乐部的晚餐时间享受人们的关注。“你吃了肉还是鱼？喜欢吃吗？”他问客人们。他的体重减轻了一些，脸上的气色也好了不少。我到的时候，他刚和美国职业高尔夫球协会（PGA）的球员厄尼·埃尔斯（Ernie Els）打完高尔夫球，在采访过程中，他接到了肖恩·汉尼提（Sean Hannity）的电话。令人震惊的是，他说对于离开了Twitter，他现在感到很开心。他写好的声明现在通过电子邮件发布，“要优雅得多，它真的比Twitter好，”川普告诉我。“我没想到你可以在这上面花这么多时间。现在我真的有时间打电话，做其他的事情，看我不会看的报纸。”
他重组了他的核心政治顾问圈子。小唐纳德·川普取代库什纳成为最高家庭顾问。川普不再那么依赖他的最后一位竞选经理比尔·施特平（Bill Stepien），并提拔了苏茜·怀尔斯（Susie Wiles），后者帮助川普在佛罗里达州取得了两次胜利。他一直与负责2022年众议院和参议院选举的共和党众议员凯文·麦卡锡（Kevin McCarthy）和参议员里克·斯科特（Rick Scott）保持联系。
他的顾问敦促他小心培养自己的政治权力，把是否在2024年再次参选的决定推迟到中期选举之后。不过，就像一个监控自己投资组合的短线交易员一样，川普一直在关注这些议论。上个月，罗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在一场不知名的保守派集会上进行的民意测验中表现出色，川普问顾问，如果他参加竞选，这位佛罗里达州州长是否会在初选中挑战他。（大多数人的意见是肯定的。）他上周在福克斯新闻上表示，对于是否参加2024年大选，他已经有了一个决定，但没有透露他的最终判断。
当川普和我交谈时，他多次回避被问及他的计划。相反，他几乎把每个问题都转回到他声称的选举舞弊上。我们的第二次谈话被一位律师的电话打断了，他正在追查亚利桑那州的欺诈指控。
就目前而言，川普的计划是通过影响中期选举来展示自己的政治实力。他已经支持了20多名候选人，从国会竞选到纽约史坦顿岛区长选举。顾问们曾敦促他把支持重点放在有可能获胜的竞选上，但他几次放弃了这一指导方针。
他支持凯利·齐巴卡（Kelly Tshibaka），后者发起了一场艰苦的战斗，试图推翻同为共和党人的阿拉斯加州参议员丽莎·穆尔科斯基（Lisa Murkowski）。穆尔科斯基在该州赢得了三个任期，但在今年2月，她投票支持弹劾川普。
在北卡罗来纳州，川普多次敦促儿媳劳拉·川普（Lara Trump）竞选空缺的参议院席位，但她拒绝了。川普已向顾问表示，将支持一位主要挑战者，反对投票弹劾他的众议员利兹·切尼（Liz Cheney），并计划明年在怀俄明州针对她展开竞选活动。
6月26日，川普举行了自1月6日以来的首次集会，吸引了数千人来到克利夫兰附近的洛雷恩县集市。该活动是为了支持前助手马克斯·米勒（Max Miller），他对支持弹劾指控的众议员安东尼·冈萨雷斯（Anthony Gonzalez）发起了初选挑战。但川普在90分钟的演讲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继续聊2020年的选举结果。
川普的新团队只能耸耸肩。他们也会给他空间来应对失落与痛苦，希望他能找到某种程度的解脱。他的政治前途可能取决于此。川普的一名助手说：“他永远不会向前看，但至少到了某个时候，2020年选举将不会占据他演讲的一半篇幅。”
“我们赢得了两次选举，”川普在俄亥俄州说。“我们有可能第三次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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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wsj.com/articles/inside-donald-trumps-last-days-in-the-white-house-and-plans-for-a-comeback-11625759920?mod=hp_lead_pos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