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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朋友出于好奇的询问,这群女孩也许不会知道,自己以“母狗”的身份出现在赵某晨的朋友圈,已经4个月了。6月7号晚上,中山大学在校女生A,收到了朋友发来的一张“招募小母狗参加淫乱派对”的朋友圈截图。在评论区的应征者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微信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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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头像,但这不是我啊!”被造谣了。女生A立即在自己的朋友圈进行了澄清。没想到,却发现了另外16个跟她有相同遭遇的受害人。当时的她还不知道,接下来的3天,自己将会看到怎样一个,由谣言组成的荒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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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院都是鸡窝”
受害者们很快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展开了调查。3天后,众多证据指向了她们共同认识的一位男生——赵某晨。这位赵某晨,是中山大学某院的学生会主席。被造谣的受害者们,来自中山大学不同的5个院系、3个年级,有的跟他仅有一面之缘,有的曾拒绝过他的追求。细数赵某晨做的事,令人发指。
从今年2月起,赵就盗用女孩们的头像,通过p图等手段,伪造了她们的裸照和虚假的“约炮”聊天记录。上百张伪造的照片,上千条聊天记录,他将中山大学描绘成一个情色交易泛滥的淫乱场。女生们被指名道姓地称为“母狗”、“野鸡”,标价“一夜5k”,多个院系成了“鸡窝”、“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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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通过种种环节,传得沸沸扬扬,外校、1600人的qq群、500人的代购群、430人的宿舍群……谣言“在全世界兜了一圈”,又被受害的女孩们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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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否认,说自己也是“吃瓜”。赵某晨暗示,谣言的源头是一位“国金老哥”,而这位国金老哥,也是聊天记录显示跟多名女孩“约炮”的主人公。但警方传唤审讯一天后,证实这位国金老哥也是受害者之一。他跟赵某晨只不过在校车上打过一次照面,就被盗用头像编造对话,污蔑成了“海王”。调查清楚后,警方对造谣者赵某晨拘留3天。3天后,赵某晨被释放,学校和警方组织了一场“道歉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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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什么?清者自清嘛!”有女孩因此陷入了重度抑郁,几近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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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未来和世界充满希望,
在各自的生活里拼尽全力,
在法制与道德上不曾有半分逾矩,
可为什么即使我们小心翼翼地生活,
却依旧被蒙蔽,
被恶意斥责为“母狗”和“野鸡”?!
这是被造谣的17位受害者发出的质问,他们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不禁让人想到去年类似的“女子取快递被造谣出轨”事件的女主人公吴研,想起来她也曾绝望而愤怒地说:
“我不是‘没有做错’,我是‘什么都没有做’!”
去年7月,吴研到小区楼下取快递时,被隔壁便利店的店主郎某偷拍了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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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仅仅9秒钟的小视频,被郎某当作“引子”,编造出一个“少妇出轨快递小哥”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吴研被虚构成“独自在家带小孩的富婆”,两次主动勾引快递小哥,给老公戴绿帽。
为了让故事显得真实,郎某与朋友何某“开玩笑”,用各自的微信小号,编造出不堪入目的聊天内容,甚至还特意去酒店拍摄了“虚构的现场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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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遐想的香艳剧情瞬间发酵,很快,视频和聊天截图传遍了吴研所在的小区业主群、公司群,甚至登上了同城热搜。
谣言的可怕之处,在于它捕捉到了人性里最禁不起诱惑的好奇和恶意。
人们总愿意一厢情愿地去相信,那些刺激的、肮脏的、狗血的事是真的。
吴研的领导、同事和邻居们纷纷议论起她,仅仅一周后,她被公司劝退。就连国外明知她还尚未婚育的朋友,都发消息来骂她“不守妇道”。
她不敢看手机,因为里面全是不明真相的网友们的各种私信辱骂。她也不敢出门,因为仅有的几次出门,都被偷拍下来放到了网上继续骂。她和男友在小区里散步透口气,哪怕戴着口罩也会听到别人的指指点点。
忍无可忍的吴研报了警。事发一个月后,当地警方通报“郎某和何某因诽谤他人被刑事拘留9日”。
事情看似解决了,可想象中的“清白”也并未如期归来。吴研的生活已经完全失控了。
男朋友因此丢了工作,而她自己在找新工作时也因这事屡屡碰壁,哪怕事发半年后,她也依旧找不到工作。人们一边同情她,一边排斥她。
吴研心中的阴影也很难散去,曾经铺天盖地砸向她的流言蜚语,像一把把刀、一把把剑,催赶着她去死,赶紧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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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研的诊断证明书。
吴研彻彻底底地遭遇了“社会性死亡”,她苦笑着说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这才是造谣最可怕的地方,它给受害人带来的伤害,犹如一场海啸或雪崩,急速毁灭了她的人生,让“活着”都成了一件需要努力的事。
舆论平息,看客散去,只留满地苍夷。
也许你会问,那造谣者呢?
可笑的是,哪怕就在同一个小区,造谣者们竟然从未出面向吴研道歉。
开便利店的郎某给店面换了个招牌,生意依旧络绎不绝;而何某的工作早已回归正轨;到处传播聊天截图的陶某更是喜气洋洋地筹备起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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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研的微博,记录着她痛苦的申诉。
失业、连续噩梦、社交被阻断、声誉被倾轧、一次次精神崩溃和歇斯底里......为造谣买单的,到最后只有受害者。
而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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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性死亡,谁来买单?
“不过是开个玩笑”,这是造谣者们最常用的说辞。
在他们眼里,自己不过是“口嗨”一下,至于说这么严重吗?
他们假装看不到因为自己的“玩笑”,这些本该平静生活的女性,一夜之间成为了“母狗”、“荡妇”、“5K一晚的野鸡”。
哪怕被揪了出来,他们也不过嬉皮笑脸地道个歉,就像中山大学的造谣者一样,用了半年时间伪造约炮记录和裸照,道歉却只用了“一分半钟”,然后躲进了厕所。
为什么他们能如此肆无忌惮?
因为造谣的成本,实在太低了。
造谣吴研出轨快递员的俩人,只是被刑拘了9天。而这位用半年时间精心诋毁17名同学、将中山大学的多个院系营造成“淫窝”形象的赵某晨,仅仅被行政拘留了3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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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实,我们的法律在造谣诽谤案件上,完全可以给到更多支撑。
去年10月,吴研向当地法院以诽谤罪提起了刑事自诉,她的态度很坚决:我不要道歉,赔偿也一分不要,但“他们的刑事责任我会一追到底,绝不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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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受网络造谣想向法律寻求援助,不是一件易事。在实际执行层面,受害者常常要面临举证难、网络转发责任鉴定难、损失定损难等问题,令很多躲在暗处的造谣者得以“全身而退”。
但吴研这一案子的后续发展,让人看到了希望。
杭州的检察机关在研究后认为,吴研案已经达到“严重危害社会秩序”的程度,于是按照刑法规定,检察机关提起了公诉。
最终,吴研案中的造谣者郎某和何某,分别以诽谤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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诽谤案由自诉转为公诉,不仅降低了受害人的维权成本,也意味着提高了造谣者的犯罪成本。
这是历史性的案件,昭告着从此在诽谤案中,司法能为无辜者撑起保护伞。
但毫无疑问,只有司法的支持是远不够的。回过头看,最值得反思的是,为什么谣言能像癌细胞一样,在我们的社会里扩散蔓延?
同样是刽子手的,除了造谣者,还有那些热衷于欣赏和传播谣言的人。就像中山大学这次事件的受害者们在自白书里控诉的那样——
他们还沉浸在罪恶里,用我们的痛苦做娱乐养料!
还有那些说着“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的冷漠看客,他们残忍地侮辱着受害者的外貌和身材,进行着二次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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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17位被恶意谣言抹黑、侵蚀和践踏的无辜受害者,拼尽全力发出了不公的控诉。
但他们最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真正的帮助。
除了寄望法律帮助恢复名誉、评估并弥补损失之外,想要解救他们的“社会性死亡”,需要全社会的关注和声援,而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
让更多人知道真相,为澄清谣言发出一份声音。
愿他们本该得到的公平和正义早日来到。
愿他们走出阴霾,重回亮堂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