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力“一家十一口”——

五人、三狗、两猫和一只乌龟,

租住在深圳市中心。

这片区域原本是度假酒店,

7年前她和家人租下其中一栋,

不被买房困住。

她花了四五年时间改造:

慢慢种树、养花,布局室内空间,

安置多年来从世界各地背回来的桌椅板凳……

500平的花园与住宅, 处处有仙气。







周力画画已有40年。

现任中山大学抽象与当代艺术研究所所长、

广州美院的客座教授、盒子美术馆艺术总监,

国内外多个重要艺术机构都展出和收藏她的作品。



2020年疫情时,情绪低落的她,

在自家花园观察光影的变化、植物的千姿百态,

创作出一批以春色为主题的新画,

并将中国书法的笔触、线条、力度融入画中。

春夏交接之际,

一条到周力的家探访。

自述 周力

编辑 谭伊白 责编 陈子文





在深圳初见周力,她一头超短发,白衬衫、阔腿裤,说话绝不拖泥带水,十分干练。周力是湖南人,80年代,她跟随家人从湖南搬到深圳生活。当时的深圳是片文化艺术的白纸,蓝天白云和硬朗的阳光,把她留在这,一直生活至今。



离滨海大道5分钟走程、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有一片绿地闹中取静。这里原本是度假酒店,2014年,周力和家人长租下其中一栋,打算改造为家居住。

长达4、5年之久的打造,就从花园开始了。





房子位于小区的边角处,所以花园的地形有一定坡度,周力决定先种树。

最大的那棵是桂圆,线条最美的是水边那棵黄花梨,“给它们一两年时间,越长越好,花园的层次也就出来了。”如今,几棵大树茂盛、苍劲,打下了整个花园的基础格调。





然后,养草、选花种、布局花卉。300平的地块上,种满了50多种植物。灌木与玫瑰搭配,植物四季常绿。

花园边缘贴着水道,清晨裹着雾,朦朦胧胧的。



斜坡顶上最好的位置,造了一座秋千。孩子们和狗狗们最爱在这玩耍。



角落的一处木屋,是为狗狗们定制的“豪宅”。一家人养了三只狗,领养的边牧,一只柴犬,还有罗威纳。木屋内部有三个隔间,让每一只都有自己相对独立的窝。

花园养了四五年后,一家人正式搬了进来。





花园边上的住宅,五层。负一层,酒窖及书房;一层,客厅、厨房、餐厅;二到四层,一家人各自的卧房与公共活动区穿插。



由于是租住,室内格局无法大刀阔斧地改,周力便想以家具和装饰的搭配来增色。

家中东西很多,奇妙的是经过周力的布局,显得协调而舒适,她的方法是:空间布局就跟画画时构图一样,首先要打稳根基。





一层客厅,沙发后面摆着一条造型古朴的雕花长椅,是她从寺庙里淘回来的,“它就像一方纸镇,如果去掉,整个空间就显得轻飘飘的。”对面两个厚重的石墩,与长椅形成稳定的三角关系,“整个客厅的’气’被稳住了。”

黄昏时候坐在客厅,阳光会从花园一侧洒进来,大狗在脚边跑来跑去,闲适得让人有置身自然的错觉。



沙发边上的区域,放置的物品时换时新,有时是宋代的陶罐,有时立一尊雕塑。旁边木案上的吊钟树,只要阳光一过来,它马上就焕发生命。

周力有个习惯,看到人、看到物、看到自然,首先看的是线条。客厅一棵存在感极高的嘉宝果,是她从花园剪来的,向上生长的姿态与水边低垂的枝条,互相呼应。“最能打破室外和室内边界的,也是线条之间的这种对应关系。”





家里空间虽然硬朗的线条偏多,但角落里有许多温暖的细节。一楼通向二楼的拐角处,一件影像作品下,是一张火烈鸟形的边桌,“火焰一样,特别生动。”



二层的原本的书房,随着生活习惯的填充,一半空间已变化为了儿子们的电竞游戏角。



露台上的石桌,钢板桌面原本是她一件雕塑的底板,她在网上淘了两块石头作桌脚,把钢板放了上去,意外契合。几把蓝色的花园椅,则是她从巴黎千里迢迢背回来的。





去年疫情期间,园丁师傅没法进来,周力开始一人打理花园的角角落落。

可能是疫情带来的焦虑,她每天5点多6点就起来了,然后就在花园里边转,“阳光一直洒下来,一层层的薄雾,朦朦胧胧。那种层次变化,那会儿你就会知道印象派不是捏造的。”



一个半两个小时,一直到8点多光线的变化差不多了,她便离开,回到工作室,开始画画。微风抚摸草地的柔光,蝉翼般罩在水面的晨曦,穿透树枝笔直洒下的斜阳……花园里的记忆、情境,被她铺陈展现在一幅幅抽象的绘画里。

以下是周力的自述。







周力作品《春》系列

最郁闷的时候,画个春天自我疗愈

2019年,我就已经开始创作以自然为线索的新系列。我用春天的“春”来命名新作品,《春之一》、《春之二》是从那时候开始动笔的,但是慢慢画到2020,突然发现,2020年的春天“消失”了。

疫情的来袭阻隔了人与人,甚至人与自然的联系,回忆起那段时间,初起时曾感到非常地惶恐。但也是那时候,花园的绿有了神奇的宁神作用,我开始想着将这绿色画出来。



在清晨的两小时里,花园的光和颜色千变万化。比如说画面中的硬边线、软边线就是如此,春风吹拂草地,行走的姿态就像画中的软边线;光线透过树枝它泄下来,就是一个有力度的直线。

而画面里粉色、绿色的细节,其实就是花园开花的时候的一些局部。这时候人会豁然开朗,印象派绘画里的光色根本不是画家凭空想象,而是真实存在的。

绿色是最难把握,也是最高级的。它的度很难掌控,掌控得不好容易艳俗或过于轻浮,把握好了,它就是全世界最美的颜色。



个展现场展出《春》之一

我好古,爱去博物馆、石窟看古代的绘画,光是敦煌我去过四次,敦煌壁画里的色彩,尤其是上面的绿色,看得我都要流口水了。

包括我在故宫观摩的展子虔《游春图》,它是经典的青绿山水,我新作里的绿色就是受了青绿山水的色彩启发。





上:《春》之二 下:《春》之八


2020年底在广东美术馆的新作展,所有细节里我把控最严的也是绿色,走进展厅,希望让观众感受到:消失的春天回来了。



画画40年

我画画得有40年了。从小画到大,16岁考上广州美院的油画系。

小时候,父亲是有一点重男轻女的。那时候只严格培养我哥哥,但我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就经常喜欢涂涂抹抹,拿起他们不要的碎纸来画。后来发现我画得不错,慢慢给的纸就大点了,一直到我上美院。

91年大学毕业之后,我开了一间小画廊,不到半年就关掉了,那会的沮丧是真彻底。冥冥之中进画廊的有一个老人家,每一次都是拎着菜篮子进来,他是一个法语老师,最后一次他来跟我说:“小姑娘,你不应该在这里画画,你应该去法国。”



我真就下定决心,95年的时候,只身一人去了法国。

一待七年,我把巴黎的各大美术馆、博物馆、画廊跑了个遍。那时候运气也好,第二年就开始在法国画廊做展览了。

在外面漂泊多年后,突然有一天,父亲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说,别在外面漂了,回来吧。2003年我回国的同一年,父亲突然离世。

我毫无心理准备,持续地夜不能寐。直到两年后,我自己也成为了一名母亲,才逐渐从新生命中得到了力量。





《桃花源》系列

生完孩子,我主动选择停了7年,陪伴孩子。等到大儿子上小学、小的进幼儿园了,我觉得我可以出来了。回到艺术界的方式,是重新去教学,从央美到广美客座,最后回到自己的创作。

周力摆放在花园中的雕塑作品, 像是在地上跑的书法


我绘画的线条都是从中国古代绘画和书法中来的。山西的永乐宫,那里的壁画真是把线条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四米多高的壁画,但每一根线条都流畅得像是一笔画下来的,人物稍带透视,表情还很生动,太精彩了。



创作其实和生孩子的过程很像,前期有很长的孕育时间。不知道男性艺术家他们有怎样的体验,至少对我来说,我作为一个母亲,创作是有类似的焦虑感的。在作品完成之后,甚至还会纠结于它哪个地方不够完善吗?这孩子健康吗?





周力雕塑作品


而在画平面的过程中遇到了阻隔,我会停下来,去动手做雕塑,往往在三维空间里我就能重新找到平面线条的关系。



我这个人对所谓的中心一直不热衷。哪个地方热闹,哪里机会多,对我来讲没有太大意义。

本来当代艺术就是边缘了,我画抽象,更是边缘的边缘。但我认为抽象只是赋予人们一种新的观看模式,表达的还是生活。

它是源于生活,我也希望它可以高于一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