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4日，全球化智库（CCG）在北京就中国加入WTO二十年以及WTO改革等话题展开专题研讨。（CCG供图）
今年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二十周年，尽管在贸易保护主义抬头、逆全球化浪潮的影响下，WTO遇到困境，但如何认识中国20年来在WTO中的角色、WTO需要怎样的改革等问题，事关中国进一步扩大开放。近日，总部位于北京的全球化智库（CCG）组织专题会议，就上述议题展开研讨。
曾任中国加入WTO谈判（也称“入世谈判”）首席代表、原中国外经贸部副部长、CCG主席龙永图在会上首先发言，他认为，对于中国加入WTO二十周年的总结与反思，应该将其纳入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的背景去思考，并将其视为学习中共百年党史的一个组成部分。他强调，这么说并不是单纯地“讲政治”，因为中国改革开放的这段历史应该说是中共百年历史中很重要的部分，而加入WTO的前后历程又在改革开放中具有标志性意义。
上月刚刚卸任的WTO前副总干事、原中国商务部副部长易小准非常赞同这一说法。作为曾经的中国入世谈判副代表，他也是中国加入WTO的重要参与者与见证者。他表示，不仅中国加入WTO是中共中央做出的重大决策，在整个加入WTO的谈判过程中，每当遇到困难、遇到细节性问题，很多情况下都是由中共中央亲自研究解决，“龙部长（龙永图）也记得非常清楚，有的时候党中央半夜三点钟召集我们去开会，解决疑难问题。所以我觉得这一段历史应该是党史里面重要的一部分。”
对于中国入世20周年的总结，舆论声音多是讨论中国在入世之后的发展成就，而龙永图提出，关键是研究“世界市场得到了什么”，因为中国加入WTO对于中国与世界是一个双赢的成果。“当时中央就讲，不要讲加入WTO是中国的胜利，所以当时整个中国谈判代表团并没有对完成入世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因为这是应该的。”
龙永图在全球化智库（CCG）举办的中国加入WTO二十年研讨会上发言。（CCG供图）
龙永图强调，中国加入WTO改变了全球多边贸易的整体格局，改变了全球贸易的重大发展方向，应该说有利于全世界人民，特别是有利于发展中国家，当然也有利于发达国家，特别是美国，美国也是中国入世“很大的受益者之一”。研究好这些问题，才能全面地总结中国入世20年来的成果。
这里涉及到的一个关键问题是，中国加入WTO的20年来，中国究竟表现如何？中国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易小准对此的回答是，中国一方面要自信，但另一方面也不能自满。“我认为加入WTO的20年里，中国既是多边贸易体制最大的受益方——这一点在国际上多有提及——但同时也是多边贸易体制最大的贡献者。”
国际舆论在讨论中国加入WTO的时候，往往惊叹于中国入世之后出口的增长，往往忽视了中国进口的增长。从数据上看，过去20年，世界货物贸易将近翻了一番，其中中国的货物出口增长了7倍多。与此同时，中国进口的总额也增长了将近6倍。易小准认为，进口增长6倍是一个很重要的数字，“就是中国对世界作出的贡献。”中国2020年进口总额已经占世界货物贸易进口总额的12%，“一个国家占到全世界进口总额的12%，我想这是一个很惊人的数字。”
前WTO副总干事易小准在会议上发言。（CCG供图）
在服务贸易方面，中国的服务贸易出口占世界服务贸易出口总额的比例从2005年的3%增加到2020年的6%；中国服务贸易进口的增长则更加迅猛，从2005年占世界服务贸易进口总额的3.3%增加到2020年的8%。
中国与几个主要贸易伙伴的双边贸易增长情况，更加能够说明中国的贡献。2001年，中国对美国进口总额仅占美国出口总额的不足2%，20年过后，美国对华出口的总额已经增加到占美国出口总额的9%，成为美国第三大出口市场。“这是一个很惊人的增长，因为美国身边的两个国家，即加拿大和墨西哥，一定是它的最主要出口市场，但是在此之外，中国已经成为美国第三大出口市场。”
中国同发展中国家的贸易关系，易小准举了南非与巴西两个典型案例。2001年，中国在南非的出口市场排行中仅排第17名，但如今中国已成为南非的第一大出口目的地，中国在南非的出口总额里的占比已经从20年前的1.7%跃升到了今天的11%。至于巴西，今天的中国已经吸收了巴西将近32%的出口，“这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另外，中国还是WTO里面仅有的几个发展中国家，承诺了对最不发达国家97%的出口产品实行零关税待遇，这样的承诺连美国都没有做出，“但是中国毫不犹豫地做了这样的承诺。”从2008年以来，中国一直是最不发达国家的主要出口目的地，吸收了最不发达国家出口总量的25%。
在贸易体制的自由化方面，易小准认为中国也还算是交出了一份不错的成绩单。从1995年多哈回合谈判结束以来，WTO的多数成员在贸易自由化上基本上处于原地踏步的状态，没有多少新的开放措施，所以在近20年里，WTO里面开放的主要贡献实际上是来自于新加入的国家（也包括中国）。这些新成员都做出了大幅度的市场准入承诺。
他回忆，中国在加入WTO谈判的时候，当时中国承诺的是把进口关税平均降到约9.9%。但是中国加入WTO以后没有满足于或者止步于履行这一承诺，而是进一步主动把进口关税降到今天的7.5%（来自WTO的统计）。中国目前的贸易加权税率更低（贸易加权更能说明一国对货物贸易的保护），已经低到4.4%，“这样一个数字其实已经非常接近美欧的关税水平。”
在服务贸易开放方面，中国也在加入WTO的承诺基础上，在金融、保险、法律服务、分销等很多领域推出了重大的开放的举措，受到WTO成员们的广泛欢迎。
另一方面，作为一个贸易大国，中国的每一项贸易政策都会受到WTO成员非常严苛的审视，往往会如同拿着放大镜一般仔细地检查中国每一项经济和贸易的政策，看看自身是不是受到了利益上的损失。
WTO是一个以多边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组织，从遵守WTO规则方面看，有统计显示，同一时间段内，中国、美国和欧盟在WTO的争端解决机制上，受到别人的起诉和主动起诉别的国家的次数大体是相当的，也就是说，“中、美、欧三家在遵守规则、履行承诺方面表现大体上是不相上下的，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中国要对自己加入WTO 二十年来的表现应该有自信。”
当然，中国作为快速发展的发展中大国，作为世界的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大贸易国，易小准认为中国对过去20年里取得的成绩也不能自满，“中国不能够躺在自己的承诺上去睡大觉。而且（中共）中央的要求也是这样，改革开放永远是进行时，不能够停步。所以我觉得改革开放仍然是中国今天化解我们在国际上面临的很多矛盾的不二选择。”
他指出，加快中国的知识产权保护、加快国企改革、扩大服务业的开放，这是WTO成员对中国提出的最多的希望，也希望中国能够尽快拿出行动。“所以我也很感慨，（WTO前任总干事）拉米（Pascal Lamy）最近几次在谈到中国和WTO的时候，老是说一句话‘Work your talk’（说到要做到）。他在敦促中国要践行承诺，我觉得在这方面中国也应该要有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