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议员刘珈汶表示,过去几个月很多街坊叫她辞职,她表示担心被要求宣誓会大大限制区议员的言行。

香港立法会周三(5月12日)以40票赞成、1票反对通过有关区议员宣誓的《公职条例草案》,法例要求现任区议员宣誓“拥护《基本法》、效忠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是继公务员之后,再有体制中的人员需要达至宣誓要求。

港府认为,修例对维护特区的宪制秩序和进一步确立“爱国者治港”具重大意义,有利“一国两制”行稳致远。

2019年区议会选举,在破纪录71.23%投票率下,反对派历史性取得大多数议席,成为民主派和国际间指出港人非常不满政府的重要论据。港澳办曾发表文章,批评区议员滥用职权,宣扬“港独”,进行颠覆活动平台。

早前中国和香港当局修改选举机制中,把区议会视作“非政权组织”,立法会和选特首的选举委员会都再没有位置给大部分由人民直选的区议员。此次要求区议员宣誓被外界视为当权者进一步收窄民主派参政的重要举措。

建制派最大党派民建联的主席李慧琼在立法会辩论中称,制定《公职条例草案》不是打压异己,而是要“把底线讲清楚”。她称,从政者出任公职等同加入特区体制一部分,不能作出违反“一国两制”和香港《基本法》的行为,谁要坚持“踩界”就得要承担后果。

自由党主席张宇人称,过去有议员在宣誓期间使用道具、口号、“乱改誓词”、“披上港独旗帜”,他指责这些议员“完全视中央及特区政府如无物”,并称要是有议员不真诚宣誓,“绝对没有资格”留在政府体制。

民主派之间就宣誓与否出现分歧,支持的一方认为坚持地区工作是民主运动重要的一步,要尽可能在当前环境下把握机会做最多的工作; 但反对一方认为,这是“不断配合政权”的一步,区议会早已失去原有地方工作职能,当下不应该任由当局随便施加额外条件。

香港主流民主派政党建议党内区议员参与宣誓,但并非强制性,各成员可按自身决定是否参与宣誓。多名区议员表明反对宣誓,辞职以示不满,或是有个别区议员以健康、私人等理由辞职,同样被外界解读是变相反对宣誓。

另外,多名卷入示威案件或涉及民主派初选的《国安法》案件的区议员亦相继宣布辞职,或个别人士因被判囚而被取消议员资格。

民主派原本在本届区议会有380多席,建制只有约60席。分析认为,拒绝宣誓或因卷入案件而不能够再担任区议员的数目约几十人,仍然比建制派的议席数目多,相信短期内民主派仍然会在区议会占大多数,但政府正削弱区议员的职权,意味就算身在区议会,民主派人士的工作亦会困难重重。

不愿意接受的“紧箍咒”

黄大仙区议员刘珈汶周二(5月11日)在社交媒体宣布辞任区议员一职,以及向所属的公民党申请退党,并表明辞职是因为不能够接受宣誓。

她对BBC中文表示,过往一直没有要求区议员宣誓,她担心如今接受宣誓,未来会有更多“僭建”的新规定,过去几个月,也有很多街坊叫她辞职,她亦预期这次宣誓会成为政府取消个别区议员资格的工具,就算宣誓,也很大可能因被取消议席未能完成任期。

根据新修订的草案,律政司可以立法会议员或区议员违反宣誓为由,展开法律程序,相关议员会实时自动暂停职务,即政府官员有权决定具体哪种行为和言论会被视为违反宣誓。

她特别担心宣誓会“捆绑”了区议员的言行:“例如不能够再说它不喜欢听的口号,难保你今天不让你说光复香港,明天不让你说五大诉求,之后可能连平反六四都不能说,那条线要退到哪里呢?那个圈越划越小,我们还有位置可以站吗?我可以预料将来会发展到我一定不能接受的局面。”

她辞职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区议会可以做事的空间越来越窄。

“(区议会的)政治工作已不可能做,除了少许宣传政治意念,但在区议会会议上,可能提出一份文件,或是问政府部门问题等等,都可能被当局留难,地区政策上都很难做,但我认同维系社区关系和保持民气是可以做的,”她说,“但我不希望自己留任会成为政权美化制度的幻想,我不想再骗选民,我们今天在这个位置可以坚守议会及制度的公义。”



记者出身的素人区议员李家伟亦表明反对宣誓,他形容宣誓是一个“紧箍咒”,而自己个人的理念和当初的口号都是“知行合一”,不愿意以言论自由换取留任。

他在社交媒体说:“《国安法》生效后更加用力打压公民社会,全面封杀异见。民主派区议员在2019年获得大胜,让政府心存忌惮,我们作为制度内的产物,被全面肃清是迟早的事。”

“宣誓不过是为政权提供一把随时‘落闸’的刀,有借口DQ(取消资格)区议员。宣誓就是限制了区议员的言论自由,一言一行皆要变得小心翼翼,要区议员为了避免被DQ,饰演忠诚反对派。 但从初选(几十人被指违《国安法》被控)、立法会改制已经明确反映,中共不会接受‘忠诚反对派’,中共只会接受‘大跳忠字舞的爱国者’在制度内占一席位。 不宣誓同样会被清算,同样要面对被捕与流亡等的风险。”

当年,他参选的目标是希望为港人争取制度内的一点话语权以及建立更有人情味的社区,但他在任职区议员时,发现即使想做好地区工作也困难重重。

“当选之初,制度内似乎仍有空间,除了可以跟进地方议题,亦可以就政治议题而发声。 但事实证明,我当时还是太乐观,香港自由萎缩得比我们想象中快。几个月后,政府已毫不留情打压区议会,包括以《区议会条例》限制(区议员)发言内容、民政(政府派来与区议员工作的官员)动辄离开会议、处处在财政上留难同事。”

同样宣布辞去大埔区区议员职员林明溢亦表示,区议会工作非常艰难,他在社交媒体说:“越来越发现区议员是无权力,很多理所当然的事讲到口臭(讲了很多次),都被政府部门敷衍或卸责,完全没有更改政策的余地,意识到区议员只不过是打杂,替政府的错误政策执手尾(善后)。同时又看着同路人被打压却无能为力,渐感心灰意冷。”

“有能者无权,无能者把权,劣币驱逐良币正是香港今时今日的写照,”他说。



2019年区议员选举民主派大胜,他们当选后曾一起到理工大学声援示威者。

留任也是“艰难决定”

区议会本身有具备审批拨款的权力,在地区事务有一定的话语权,而区议员每月薪酬连津贴约4万港元,对民主派阵营而言,这是一笔重要的收入,去确保人才留在政界以及推动地区工作,以在地区层面与街坊接触,一直被视为公民运动重要的一环。

香港最大民主派政党民主党经过党内商讨后,决定建议党员宣誓,但每个议员仍可按个人的需要作出最后决定,即是没有强制式要求民主党议员宣誓。另一民主派政党新民主同盟也大致跟随这个立场,但党内部分议员拒宣誓而辞职和退党。

沙田区民主党区议员周晓岚对BBC中文表示,宣誓与否对每个区议员来说也是艰难的决定,需要衡量不同的风险和得益,他个人将会参与宣誓。

他承认现届区议会与政府各个部门的关系不佳,在一些立场上有具大分歧,一些官员代表即使是双方讨论民生议题也有所避忌,难以表达意见和合作,但他认为地区工作仍然有可以做的空间。

他说:“我觉得保留地区力量很重要,希望尽可能完成任期,完成选民的托付,有些选民会有不同意见和立场,这是可以明白和理解的……但继续地区工作,就有一个地区议事平台,都依然是有所得益。”

香港媒体分析认为,民主党是港府最不反感的反对派,相信会继续容许民主党人参政,但来自民主党的周晓岚同样担心,未知政府会依据什么来判断一个区议员违反誓言,“并不清楚红线在哪里,过去的言论、想法、立场,例如对六四的立场,你也不知道会否触及红线,所以今天选择参与宣誓,日后也不知道会否被指有问题。”

外界预计,要求区议员宣誓的条文落实后,可能会令一些区议员被取消资格,但目前难以作出推测和估计,但这也意味着有些选民的选票,又再次被当局的决策而作废。

周晓岚说:“如果地区工作者,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继续下去,他们始终是民选的服务单位,最后损失的会是选民。”

一些过往被建制阵营垄断的选区,在2019的区议会选举出现“蓝变黄”的扭转,来自这些区分的选民特别不支持民主派区议员拒宣誓而离职。

目前无党籍的屯门区议员张锦雄则是来自一个传统建制乡事派的选区,他对BBC中文表示,接触到的居民都叫他留低,他个人亦认为区议会是一人一票直选,要对选民有所交代。

他说:“很多人告诉我要‘Be Water’(香港示威中希望大家‘如水’般思考对策的口号),他们希望社区有所改变,过往多年来我的选区都是乡事派,居民觉得那些议员不太做到事情,这变相是肯定我的工作和过去一年多的表现,大家都理解就算民主派议员为何宣誓,在这个政局和时势之下,是要有智慧去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