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Vista氢商业(ID:Qingshangye666),作者:橘总,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没想到,粉粉绿绿的乐高马赛克鲜花,成为小红书最新一轮社交头牌。抢到的晒手速运气,拼完秀一下插花技术和装置审美。
对于不玩乐高的人来说,勾起的是这样的回忆:
“小时候第一次玩乐高,是在白富美小学同学家里。”
“还记得第一次光脚踩到乐高,我半个月直不起腰。”
你或许还听过这样的都市传说:
“美国一对雌雄大盗在玩具反斗城盗窃价值200多万乐高玩具。”
“乐高价值平均每年增长12%,高于股市和黄金投资回报率。”
晒乐高也被列为新式凡尔赛行为,比如一掷千金点灯熬油只为限量版,坐拥能摆十几个乐高城堡的大house。
老话说钱能买得起都不算贵,氪金模式太easy,最近我们找到几位“硬核玩家”聊了聊。他们能用塑料方块拼出一个莫高窟,也能用小人仔拍出一个平行宇宙。
总之别低估任何一个乐高玩家的想象力。
“去年双十一我囤了1吨零件”
“如何管理2吨乐高积木?”这是呆元在工作室录制的短视频标题。
如果非乐高爱好者get不到2吨零件意味着什么,可以想象一下摆满10万支口红、或者铺满万件idol全系列周边的房间。
“吨”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做数学题才会出现的概念,但这是呆元常用的计量单位。
双十一大家风风火火囤积手纸姨妈巾洗衣液时,呆元囤了1吨乐高零件。前年1.5吨、去年半吨。每次拆包裹前他都会坐在五颜六色的零件堆里合影留念,兴奋得像个家财万贯的孩子。
市面上120元/斤的“低价处理”差不多都被呆元扫光了,置办1吨零件至少花掉他32万。“别想太多,我就是普通工薪家庭”,呆元打断我“家里有矿”的幻想。
作为职业玩家,大批量采购零件通常出于工作需要,就像美术生烧钱买颜料。一般工作室客户只会付整体费用,零件成本需要呆元自己cover。
为呆元提供工作室场地的邻居才是真凡学大师,这位园区老板是个乐高搭建城堡高手,俩人相交多年。因为上海郊区太空旷,老板就希望有个人跟他交流乐高心得。
不过呆元拥有价值50万的乐高资产倒是真的,“除了乐高,别的地方我不愿意花钱。”
重度乐高爱好者lulinimages曾在知乎“乐高玩家的家是什么样子”的问题下总结,“骨灰级玩家一定都是成年人,并且是事业家庭稳定的成年人。”
虽然成年之后掌握消费话语权,但呆元的金句“舍不得花1块买包子,敢花1000买乐高”仍在圈内广泛流传。
大二时被室友一本模型杂志乐高广告内页吸引,他从此走上节衣缩食养乐高的不归路。“买得起,放不下”通常是不吝氪金的玩家发出的牢骚,毕竟入圈第一大难关是“贵”。
能用钱买到的东西不是真的贵,对资深玩家来说“物稀才贵”。
乐高套装早已无法激发呆元的新鲜感和创造力,“现在买回家的套装已经堆不下了,没时间拼。套装主要是为了打发时间。”原创才真正考验技能和实力,据说6块标准的2*2的乐高积木拥有915103765种组合方式。
豪掷千金抢限量?颗粒越多越专业?都不如比试比试谁能买到更多稀缺零件。
稀缺零件属于原创作品里的吞金兽,数量少、需求大。常见零件成本几毛,但稀有零件单价可以从几块到几十块不等。但凡作品需要用到大量稀缺零件,成本自然也会几十倍地涨价。
目前乐高常用零件共1万5千种,国内线下门店基本无法覆盖全部,玩家不得不“杀套装,攒零件”。所谓“杀套装”是指为了大量收集只存在于某个套装里的零件不惜买整套。
比如单价100元的套装,每套只有5个急缺零件,为了攒到500个,那就要杀100个套装,相当于花1万块才能搜集到500个零件。剩下的只能先存起来留作下次使用。
在普通人眼里,这相当于火烧人民币,淬炼舍利子。
除了“以稀为贵”,对骨灰玩家来说,千金难买乐高情。
80、90后构成乐高玩家的中流砥柱,他们正好在中国从物质匮乏向物质过剩的转型阶段度过童年。
“这个群体不像父辈几乎没有童年,也不像00后什么要求都能轻易满足,我们这代人童年的玩具大半是坏的旧的,很多人心底一直隐藏着对高品质玩具的向往。”玩家VincentCJ曾分析自己的入坑心路。
呆元人生中接触到第一套乐高也来自表哥的“传承”,拿到时已经支离破碎了。多年以后,他根据编号漂洋过海地从美国淘到了这套旧玩具的同批次,以此纪念梦的开始。
在乐高交流捡漏群里,一个定居海外的玩家晒出被改造成“乐高展厅”的地下室引起群内小高潮,大家留下柠檬味的眼泪把羡慕打在公屏上。
国内玩家大多住楼房很难拥有独立车库、地下室,但这依然不能成为囤乐高、摆乐高的障碍。有人在房间大兴土木修高架桥和铁轨,就为了让乐高火车满屋跑;有人把千年隼、大城堡放到玻璃柜当桌子和茶几用。
郑渊洁买房存信成文艺界美谈,没想到我也能亲身领略“为了乐高买套房”的壕情万丈。
呆元笑说“没那么夸张”,但乐高的确是自己和妻子计划换套大房子的原因之一。
由于之前的住房没有足够空间,呆元将乐高阵地全部转移到工作室,没想到引发妻子的不满,觉得家里缺少“乐高气儿”。
妻子下班回家把拼乐高当成业余休闲,如果家里有个独立空间给呆元创作,拼积木不是呆元一个人的工作,更是合家欢游戏。
呆元和妻子组队参加2020年乐高中国新星赛,获得全国十强
玩乐高纯属不务正业,这是国内玩家目前难以摆脱的标签。“看看国外综艺《乐高大师》就知道我们的差距了。”
10支队伍20个乐高狂魔,在丧心病狂的比赛主题中诠释“乐高拼一切”:母鸡跳楼机、恢弘水下世界、拿乐高拍出大制作电影,冠军可获得10万美元奖金和官方大师认证。玩乐高,他们是认真的更是职业的。
但国内能做到像呆元“以贩养吸”的玩家,凤毛麟角。
刚毕业因为“沉迷玩具”被妈妈评价“不成熟,担心找不到工作“。现在谈到“家人会不会觉得公务员更稳定”的话题时,呆元更有底气。“只要能养活自己和家人,父母一般不会干预,别人怎么说无所谓。”
在纪录片《乐高的秘密世界》里作为设计师进入乐高创意部门,是玩家们的毕生向往。呆元职业规划更“现实”,大学毕业以后做了几份工作感觉钱少不自在,4年前成为乐高官方合作大使,也算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乐高赛道竞争小,因为我有一技之长嘛工作又自由”。
“自由”一直是呆元职业生涯里的关键词,直到两年前终于实现“真正自由”。辞去上海乐高探索中心拼砌师的工作,现在一个人经营工作室。
工作室客户不乏奥迪、华为、地中海邮轮等大品牌。地中海邮轮曾出资几十万邀请呆元用乐高制作大型壁画。
虽然客户订单不稳定,经常做“一锥子买卖”,不过呆元表现出一种随遇而安的状态。
出来创业难免周围充斥“做大做强”的鞭策,呆元的回答有点孩子气“别人也经常问我规划说今年20万,明年30万,未来50万,这样太累了,管不过来。”
把热爱当成职业的代价是“不得不迎合客户需求”,他尽量将兴趣和工作划分清楚。回忆第一次用乐高赚到第一桶金时的心情,“非但没有兴奋,反而充满负罪感”。不过转头把这笔钱花在乐高上,快乐冲散了一切。
他一直有个职业原则:不为个人定制乐高。有钱为什么不赚?在呆元眼中,总有一部分东西坚决不能被商业量化“给客户做是生意,给个人是交朋友。”
呆元发给我两套作品图。一套是中国风建筑系列,他说这套图片已经装订成册预计今年上半年出版,创作初衷是“希望小朋友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了解古建筑,填补乐高国风建筑的空白”。
当谈到纯凭兴趣创作的“异形昆虫”时,情绪突然惆怅起来“这是没有商业价值的作品......"
不过话锋一转“但做了会让自己开心,看,我做了一堆虫子!”
“有机会到国外参赛我会带这些作品,那些古建筑,太正式了。”
中国第一家乐高授权专卖店,2017年才在上海百联世纪商场开业。比起最近风头正盛的潮玩盲盒,单价高门槛高的乐高,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通常乐高玩家自发形成LUG(Lego user group),要求至少20名活跃会员定期聚会,只有通过乐高官方认证的才能称为RLUG。2017年起乐高公司开始对全球LUG进行考核,依据活跃人数、活动频率、社区活跃性和贡献以及社区大使在的全球参与性和领导力进行评级。
目前国内只有乐乐镇、乐构英雄会、China LUG、粤乐汇、积木同好会等专业玩家组织,但无论是规模还是影响力都有局限,其中也有圈内人的顾虑:人多不一定是好事,混子多不如有稳定的核心圈子。
比起拼技术的硬核玩家,创办乐高摄影组织“KACHA咔嚓”的小鹿酱,用“清新脱俗”形容自己的圈子。
这其实是一个比拼搭更小众的存在,专门拍摄人仔的微观世界。与其说拍人仔的世界,不如说创造一个投射自我的平行宇宙。
咔嚓成员林天狗,用乐高实现“无所事事”这种不切实际的生活状态。“林天狗像一个人生的副角色,一个经历无趣、只想静静呆着的摄影师。”林天狗的作品有强烈的个人风格,场景简单只用两个小人书写一则现代寓言。
时光鸡的摄影作品明显更天马行空无厘头,“天降大瓜于斯人也”是在去年底娱乐圈极其混乱的时期创作的。“我没有学过摄影、也没有好的装备,所以尽量从创意弥补技术不足。“身为幼儿园老师,她喜欢从小孩的视角解读世界。
小鹿酱说乐高摄影门槛不高,有时一个人仔、一部手机就是全部所需。她本职从事金融行业,聊天时电话那边仍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乐高代表工作之外的另一种生活方式,每次出门小鹿酱习惯在包里放一个人仔,以应灵感不时之需。
精致而富有意境的《戴着珍珠耳环的人仔》其实服化道相当野生。“粗麻布披肩是被我揉搓的牛皮纸,珍珠耳环是发卡上的装饰,蓝色头巾是纸袋子手提部分。”前期拍摄镜头脚本可能也是某次午休时的涂鸦。
乐高玩家普遍能感受到外界评价容易单一化“大佬真有钱”“大佬技术牛”,却很少能感触“走心”的一面。
呆元一直把对乐高的热情投注到人生仪式,包括用乐高求婚。在圈内好友帮忙下,他终于找到适合拼搭戒指盒弧度的零件。求婚的场景也非常“简陋”却依然很“乐高”,和朋友们一起在积木乐园做游戏时,呆元突然拿出鲜花戒指,单膝跪地。
咔嚓成员试着用爱给别人发电。最近小鹿酱把摄影作品制作成日历,挂到朋友的淘宝店上销售一空。钱虽然不多,成员一致同意用这笔资金置办书本寄给小鹿酱朋友曾经支教过的巴塘县人民小学。
20多位咔嚓成员自发组织捐赠物资活动,为孩子们准备了衣物、文具以及乐高积木和教具。
痴迷玩具的成年人,往往有属于小孩的天真烂漫。呆元说自己应该是为数不多、经常跟女儿一起玩玩具的爸爸,他知道该挑哪些好玩又实惠的玩具实践育儿之道。
同时,他们也有“全世界无法理解我”的孤独感。
呆元遗憾知音难觅,rapper还能从地下走到台前,国内的拼搭文化尚未形成气候。“你好不容易走上山顶,发现空无一人。”
这并非舍我其谁的傲娇,“我只是乐高玩家应有的形态,只是国内玩家太业余了。”小鹿酱也觉得玩乐高摄影的人都想躲进一个没有烦恼的世界。
孤独感源于不被理解、圈子太窄,更宏观的原因是市场环境尚未打开。最近中国潮玩才因盲盒露出尖尖角,国内成人向玩具的潜力有待开采。
乐高近年来一直尝试开拓新玩法,吸引非玩家的注意。
比如去年8月,乐高IDEAS系列推出钢琴套装市场反响热烈,最吸引眼球的功能是模型可以连接蓝牙实现自动演奏;近期专门针对中国市场推出悟空小侠系列。
最近高颜值永生花爆火也是乐高一次成功的出圈尝试。乐高内部工作人员分析,因为花束本身具有装饰功能,解决了摆放空间不足的困扰。
1985年《泰晤士报》第一次提出“Kidult”的概念,意为“童心未泯的成人”。他们被定义为某个非理性消费群体,被解读为成年人用金钱弥补童年的缺失。
如今Kidult并非指代特定人群,而是成为弥散在年轻人身上的普遍特质。潮玩、二次元、娃圈,都是不属于一个成熟社会人该有的疯狂。
你总能听到费解困惑甚至讽刺声音“浪费钱”“智商税”。然而每个人都可能是现代社会里的“少数人”,无论是标榜个性还是寄托感情,希望在快节奏生活中有一片安静的自留地。
所以在不被理解和不被欣赏的“幼稚”标签下,抱团取暖创造一个的乌托邦世界。
以前我从未分清“消费”和“爱好”有什么区别,后来呆元说了一句话:
“爱好应该有门槛,是一件有荣辱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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