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深圳微时光(ID:szdays),作者:黄小邪,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她们能看到富人家庭和普通家庭,在物质、观念、心态上的诸多差异。她们目睹过诸多豪奢的生活方式,也见过“起高楼,楼塌了”的人间起落……在二人眼里,“有钱”与幸福无法挂钩,李萍工作这么多年,“只见过一个特别和睦幸福的有钱人家庭,但这代表不了大多数”。
富人养娃:不吝金钱,照样鸡娃
“在深圳,没有一个家庭不重视学习的”。不过,据齐淑华的观察,富人家庭与普通人家庭的孩子,无论是生活,还是教育,投入差别都很大,对孩子的焦虑也不一样。
在李萍服务过的富人客户当中,家长在培养孩子上不吝金钱,也鲜少跟孩子提到钱。“请个家教1个小时500块,唱歌一对一授课,一节课45分钟,就要800块,再贵的投入,他们都不会跟孩子谈起花费”。
有的家长早早就为孩子选择了艺术这条路,多数家庭把孩子朝着名媛、贵族方向培养,出国留学也提前纳入了规划。李萍每周得提前做好表格,今天送这个孩子上钢琴课,明天送那个孩子上小提琴课,后天早上5点,要送球包到高尔夫球场……孩子再长大点,家长还会安排马术课。
李萍曾在一个富人家庭里,负责12岁女儿的接送。女孩跟同学聚餐、游玩,李萍都要在旁边陪着。李萍发现,几个经常在一块玩的女孩,情况都各不一样,“有的是父母开车接送,有的自己搭地铁上学”,由阿姨每天接送的,也只有她服务的这个家庭。
女孩考完试,和同学出去玩,家长会叮嘱“好好玩,钱都在阿姨手机里”,“孩子不沾钱的,买什么都是交给我”。
只是在鸡娃这一点上,所有的家庭似乎都没有多少差别。
齐淑华在天鹅堡的一个家庭里,做过1年半的住家保姆,家里两个孩子,“书包一放下,家庭教师就来了”。除了家教,还有舞蹈等各种培训班,等着两个孩子。周末两天,孩子的时间被课程塞得满满当当,司机要计算好时间,送完老大的去学习班,再接小的从另一个培训班回来,每天如此往返多次。
李萍服务的客户家里,读高中的女孩周六看书看到凌晨1点钟,“她不睡觉,她爸妈都陪着”。
“孩子太辛苦了,看着都心疼”。在齐淑华看来,如果孩子自身缺乏动力,砸再多的钱,上再多的培训班,效果都不会明显,“有个客户给儿子报了一堆班,花了好多钱,孩子照样不及格”。
不过,在高知家庭里,二人也看到了不少新颖的教育理念。
齐淑华曾服务过一个家庭,先生有英国留学经历,太太在华为上班,家里有两个孩子,从小感冒不吃药也不打针,降温了还是只给穿短衣短裤,齐淑华看着不忍心,爸爸坚持说国外的孩子就是这样,“也奇怪了,从小学到高中,几乎就没生过病”。
二人还发现,富人家庭中年父母一般不会跟老人同住。李萍的一个雇主家里,爸爸不愿意让外婆多带孩子,“觉得外婆太喜欢看电视,影响孩子的习惯”。
在华为女主人的家里,齐淑华做了8年的钟点工,“负责下午4点到晚上8点这段时间,爸爸一般7点半就回来了,每个月能见到妈妈两三次”,有时候齐淑华在家里陪着孩子等父母,“晚上11点,睡了一觉妈妈才回来”。
在华为妈妈的家里,如果家庭教师不在,孩子作业写到一半,就要问齐淑华“这个怎么做”,她摆摆手“阿姨也不懂”。而后孩子把问题拍照,用手机发给妈妈,妈妈在手机上教孩子做题。
俩人发现,多数富人家庭里爸爸都很忙,有些妈妈不算太忙,但还是会选择用钱来替代应有的交流和陪伴。
李萍曾在水榭花都一个台湾人家里工作过一年多,家里两个孩子,姐弟相差一岁。爸爸忙于做生意,晚上回来的晚,早上起床也晚,工作日几乎跟孩子碰不上面。
孩子妈妈偶尔谈一些业务,花在事业上的时间不多,不过她喜欢开车出去玩,“恨不得我是全能的,她不用管”。除了日常的接送,吃饭,洗衣,孩子看病,买笔、纸等文具,复印学习资料,都由李萍来做。
李萍带弟弟多一些,孩子跟她很亲,“还跟我说‘阿姨我长大了带你去美国’”。到了晚上,孩子要闹着跟李萍睡,“我也头疼,他在床上乱转乱踢,整个晚上都睡不好,可赶都赶不走”。
工作一年多后,李萍还是提出了辞职。
起因是妈妈出去玩了一个月,两个孩子病了。李萍打电话把女主人催了回来,“她一回来就埋怨我做不好事情”。
李萍觉得委屈,三四百平方米的房子,就她跟一位钟点工负责,买菜做饭洗衣她都要管,还要照顾两个孩子,“早上送他们上学,做完饭,再去接他们,中午吃完饭你搞完,又该送他俩去学校,下午到晚上又要重复一轮。”小孩调皮、闹腾,带着两个孩子太辛苦了,李萍病倒过两次。
“很幸福的有钱人家庭,只遇过一家”
齐淑华和李萍工作过的豪宅家庭里,多数丈夫非常繁忙,和家人的交流相当有限。如果夫妻俩都忙,那双方在家里的交流更少。
齐淑华在华为妈妈家里待了8年,最开始的两年,她能看得出来,夫妻俩如胶似漆,感情特别好,到了后面几年,她发现两人在家里很少搭话,“可能是被工作、生活磨的”。
在天鹅堡住宅区里,齐淑华常常看到老夫少妻的家庭模式,“老公看起来年纪很大了,挽着20多岁的太太”。
工作这么多年,李萍只经历过一家“非常幸福”的富人家庭。
夫妻俩在深圳开公司,俩人是大学同学,感情非常好,女儿学习也厉害,从没让父母操过心。一家人讲话幽默诙谐,家庭氛围轻松且民主,“女儿跟爸妈争一个事情,只要孩子讲的有道理,爸妈就不会多说什么”。
李萍喜欢这家人,大人孩子都很有素养,“觉得你哪里没做好,就坐在一起聊几句,讲清楚就好了”。家里四处都摆满了书,男主人特意叮嘱李萍,“没事可以多看看书”,李萍来深圳之前,在广西做幼师,平时也很喜欢读书。
“不过这代表不了大多数,我遇到过的也就这么一家。”
“大多数是什么样子?” 我问李萍。她笑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今年3月,一位老客户邀请李萍到家里上班。李萍在2013年到2016年,曾在这位女士家里做了3年阿姨,“那3年,夫妻俩做生意蒸蒸日上、日进斗金,前后在黄埔雅苑、红树西岸买了房子,又在老家买了别墅”。
等到再次走进女士家里,李萍发现这个家庭早已物是人非。女士换了丈夫,又生了两个孩子。
原来,这位女士的前夫喜欢到澳门赌博,几年间输光了家产以及3套豪宅,女士也跟现任老公产生了感情。前夫为了还赌债,离婚时问女士要1000万,最终两人把价格谈到了800万收场。
“先生四十多岁了,现在去给朋友打工了,这位太太也欠了一屁股债”。
李萍在女士家里只待了一天,就提出了辞职。“以前和家里的男主人、小孩相处得很融洽,聊天也很轻松”,在新家里,李萍“总感觉浑身不自在”,她也能察觉到现任先生的拘谨与尴尬,“我们没话讲的,晚上我在厨房刷碗,先生吃饭的时候,转过去把背对着我,应该也很不自在”。
看着好好的一个家,几年间面目全非,李萍心里不是滋味,总觉得“哪里都不舒服”,再没心思待下去。
齐淑华在华侨城天鹅堡工作的那户人家,除了司机,还有两位住家保姆——齐淑华负责做饭和一部分清洁,另一位阿姨负责接送小孩,和房子另外部分的卫生。
齐淑华在这户家庭只工作了一年半,就提出了辞职。
离开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自由”,“疫情期间,有4个月没出过房子大门”。
雇主要对保姆的安全负责,即便在正常时期,齐淑华要出门,也得征得雇主的同意,“出去买个卫生纸,也得太太批准”。每周齐淑华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女主人会婉转地提醒她,“最好在那一天把要买的东西买齐”。
齐淑华有晚饭后散步的习惯,住在雇主家里,这一点很难实现。每次需要女主人同意不说,她每晚忙完已经8点多,“自己洗完澡,洗洗衣服都9点多了,你出去走走,回来开门关门,又怕影响小孩休息。”
几年前,家政公司曾派齐淑华到一个别墅住户家里工作,工资比其他客户家高出2000元,被她坚决拒绝了。那是同事们避之不及的客户,“进去就跟坐牢一样,一年都出不来一次”。
齐淑华听过别人的描述,5层别墅,每层都有一个保姆,做饭由专门的大厨负责,大门由保安把守,“进去就出不来了,买点东西都要保安帮忙”。
在天鹅堡豪宅区上班时时,齐淑华和另一位住家阿姨,住在保姆间的上下铺,“一般保姆间设在厨房隔壁,空间不会大,空调、洗手间什么的,配的都很齐。”
住别人家的不自在是多方面的,吃也是其中之一。“吃饭都是大家一起吃,水果、牛奶这些,有些客户愿意叫你吃,有些不愿意。我们年纪大了,得考虑营养,自己买的时候,也会担心说不清。”
在一个家庭里,家政人员之间也存在鄙视链,“客户一般最看重月嫂,人家照顾的是小宝宝嘛”。
齐淑华有个老乡,在一户富人家庭做保姆时,曾被月嫂欺负过,“家里两个阿姨一个钟点工,月嫂一会安排她们做这个,一会儿做那个”,老乡在这户家里工作没多久,就被雇主辞退了,因为“月嫂跟客户说她干的不好”。
最让齐淑华气愤的,是另一个老乡阿玉的遭遇。 阿玉在一户富人家庭里工作了15年,“平时说的很好,什么年纪大了给她一份养老费”。疫情期间,阿玉因为儿子的婚礼,请假回广西老家了一个多月。再回深圳时,还未走到豪宅门口,雇主就吩咐另一位阿姨,收拾好阿玉的衣物行李拎了出来。
就这样,阿玉在豪宅门口,被通知解雇了。没有理由,更谈不上劳务补偿。
那是一户巨富人家,住在南澳一千多平方米的别墅里,配备着泳池和球场。除此之外,在深圳多个豪宅区都有别墅。说不清是因为疫情,还是其他原因,阿玉连进门收拾行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扫地出门,“在公司上15年班,还要给笔遣散费吧”。
在齐淑华和李萍的职业经历里,愿意请住家阿姨的,多数还是中产和富人家庭,“普通家庭一般请钟点工多一些”。
俩人算过一笔账,做住家阿姨,起码能省下2000元左右的房租及餐费。尽管如此,齐淑华和李萍还是不太情愿住家,“别人家再好,那也是人家的,怎么着都拘束,只有回到自己的住处,才觉得浑身都是轻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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