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塔门(ID:DT-Tamen),作者:郭雅琼、郑晓慧,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近日,微博用户@御骟房总管大人 的一条微博引起了大家关于“女性化妆是不是雌竞”的讨论——“女人化妆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搞雌竞:让自己看起来比普通女人精致靓丽。”


不少人对此持反对意见。有人认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批评这个观点限制了女性的化妆自由,忽略了化妆也可以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还有人认为这种观点无视了部分职场存在对女性不化妆的隐性歧视,是对那些不得不化妆的弱势个体进行的不合理指责。


但与此同时,赞同化妆是雌竞的人数也不少,截至目前,该条微博已经有4万余次点赞。


肉眼可见的,“雌竞”一词在互联网上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在频频将雌竞挂在嘴边的女生们眼中,化妆是雌竞、整容是雌竞、身材焦虑也是雌竞。


不少人反感这个词,觉得是“田园女权”的又一个“扣帽子”戏法,对所有事情都简单粗暴地贴上女权的标签;但也有人认为它存在合理之处,能或多或少地反应出“女性之间的厌女症”。


对“雌竞”的讨论让我们感到困惑和警觉:究竟何谓雌竞?这种竞争从何而来,又有哪些表现形式?我们又应该如何看待女性之间的同性竞争?


“雌性选择”是如何演变成“雌性竞争”的?


雌竞,即雌性竞争。但最早在生物界尤其是动物界中,更多的是“雄性竞争、雌性选择”。


究其原因,英国遗传学家安格斯·约翰·贝特曼认为,相对于雄性,雌性对后代的生殖繁衍付出更多,例如产生较大的卵、花更多时间养育幼儿等。这导致了性择的不同:雄性为争夺更多雌性而竞争,雌性选择与哪个雄性交配。


然而,自然界也存在少数“雌性竞争”的现象。英国动物学家蒂姆·克尔顿·布洛克发现,在雄性多、雌性少的生殖系统中,不仅雄性之间的竞争较为激烈,雌性之间也会有雌性竞争。


考虑到动物界中有不同的生殖系统,蒂姆·克尔顿·布洛克并没有对“雌性竞争”的运作给出确切的答案,“在雌性之间直接竞争的情况下,它们的竞争目的通常并不明确。当雌性的身体出现明显的第二性征,我们往往无法确定它们究竟是用来吸引男性,还是为了在性内之间竞争资源。”


相比自然界中有待进一步研究的“雌性竞争”现象,我们目前在互联网上看到的“雌性竞争”似乎有所不同。


问题是,是谁定义了人类社会中的“雌性竞争”?“雌竞”的含义又发生了哪些改变?


追本溯源,我们发现,“雌性竞争”一词之所以开始被更多人看到,是源于屡次被微博平台禁言、被指物化女性的情感博主杨冰阳Ayawawa。


2011年5月,在接受凤凰网时尚的专访时,Ayawawa声称,“人类存在雄性竞争和雌性竞争,男性和女性分别通过雄性竞争和雌性竞争在社会上生存。”


随后,以Ayawawa为首的情感博主们对“雄竞”和“雌竞”作出了进一步的解释:“雄竞”主要指男性的家世背景、学历背景、财富、社会地位等,“雌竞”则多指向女性的基因价值、生育价值、观赏价值和情绪价值等。她们认为,女性应该发挥自己的性别优势,专注于雌性竞争,如外貌、身材、性格、生育能力和贞洁程度,才能找到条件更好的男性。


不难看出,在这样的解释里,“雌竞”一词不仅割裂了男性和女性,也忽视了女性的其他价值。正因如此,“雌竞”被普遍解读为是女性之间为争夺男性的关注、宠爱而进行的竞争,特点是以男性的评判标准为主导,男性是潜在的既得利益者,却在整个过程处于隐身的状态。


但抛开“雌竞”这个词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和性别歧视,我们也注意到,男权压力下女性的无意识竞争行为是真实存在的,也和社会环境密不可分。


正如日本女性主义研究学者上野千鹤子在《厌女:日本的女性嫌恶》一书中所写:“男人喜欢在男人世界里的霸权争斗中自己的实力得到其他男人的承认、评价和赞赏。但这种情况在女人世界里不会发生。女人世界里的霸权争斗,不会只在女人的世界里完结,一定会有男人的评价介入,将女人隔断。”


在男性具有更大话语权的父权体系下,女性作为“第二性”,很多时候被当做一种资源,而非具有独立人格的个体。因此,许多女性不得不将其他女性当做假想敌,并利用那些受男性青睐的特质,为自己争夺狭小的生存空间。


值得一提的是,并不是所有发生在女性之间的竞争都是雌竞,同性或异性间也存在良性竞争。我们需要警惕的,是以父权的宠爱为目标的竞争——赢得竞争的人,看似会获得更多来自异性的优待,但那些终究是暂时性的、不稳固的;那些为“约束女性的标准”所说的话、以及通过自我阉割来撇清关系的行为,最终不仅会伤害整个女性群体,还会反噬自身。


基于此,我们总结了18种女性的无意识竞争行为,希望能让大家在日常生活中有所觉知。如果能帮你意识并远离这样的竞争陷阱,那就再好不过。


外貌竞争


围绕容貌、身材等进行的竞争,容易使自己和他人陷入外貌焦虑之中。


身体既形塑着自然环境,又被自然环境所形塑,这一点在女性身上更为明显。女性在身体维度上的情绪、偏好、感觉能力乃至行动,都非常容易受到男性凝视下偏狭的审美体系的影响。


一份哈佛大学的研究认为,为了寻找一个地位较高的伴侣,女性会把自我推销放在首位,强调那些对男性有吸引力的特征,比如大眼睛、突出的乳房和臀部、光滑柔软的皮肤。如果地位较高的男性相对较少,女性的竞争就会更激烈。


如果你是基于这套审美体系来思考自己和同伴的身体,或许就已经陷入了无意识的雌竞中。


1. 把自己穿童装/BM风的照片发布在社交app上,对能穿上BM风的衣服怀有莫名优越感。其他类似的诸如反手摸肚脐、锁骨放硬币等,都是通过更满足男性审美标准,来获得比其他女性更优越的感觉。


2. 在社交app上刷到好看的女性,会开始质疑对方有没有整容。


3. 在男生面前,会自称是象征年龄更小、更清纯可爱的“妹妹”,并喊其他女性“姐姐”。自称妹妹可能是一种姿态更低的自谦,也可能是为了突出自己年龄小。这种需要维持年龄上的低幼感,并以此获得的优越感,同样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男性审美要求的迎合。


4. 跟女性朋友见面时发现对方素颜,会说:“出门也不知道打扮一下,你这样啥时候才能脱单啊”。这种自认为好意的提醒,隐含了希望对方在同性竞争中更有优势的心态,背后的逻辑是“不漂亮=达不到男性择偶标准=不招男性喜欢”。而如果对方的美丽会引起自身焦虑,便是陷入竞争的表现。


5. 跟女性朋友见面会特别在意对方胖了还是瘦了,吃得多就提醒对方该减肥了,吃得少就问对方是不是在减肥?


6. 出门看到身材好的女生第一反应就是对方腰腿好细,我要是这样就好了。


这是一种女性之间存在竞争意识的结果。竞争的参与者不仅是那些深陷容貌和身材竞赛的当事人(比如疯狂减肥和整容的女性),就连旁观者也总是难以避免地把自己纳入同一个标准之中,从而引起身材焦虑和容貌焦虑。


荡妇羞辱


指基于性的双重标准,发生在女性之间的贞洁竞争。


男权视角下性的双重标准将女人分为两个集团。即,“圣女”与“荡妇”“妻子/母亲”与“娼妓”“结婚对象”与“玩弄对象”等二元对立的群体。


男性用这样的标准来要求女性,同时分离和支配女性;被性的双重标准分离隔断的女人,也同样一方蔑视另一方,形成荡妇羞辱下的贞洁竞争。


7. 在样貌可爱、清纯性感的女性照片下评论对方是“绿茶婊”。


8. 把人脉关系多、异性人缘好、善于和男生交朋友的女性称为“交际花”。


9. 看到穿着性感的女性不幸遭遇性侵的新闻,会认为“大晚上穿成这样,自己也有责任吧”。


10. 在学校里,看到长得漂亮、性格温顺、或受到男生欢迎的女生,会和其他人一起孤立她。


11. 在职场中,面对晋升迅速的女同事,会拉小团体讨论对方是不是通过潜规则上位。


12. 在感情或婚姻中,面对女性第三者,被出轨的女性会和其他人一起谴责第三者,而这种谴责往往比对男性当事人更严重。


对女性群体的厌恶


从自我厌恶到厌恶其他女性,暗示自己与别人不一样。


上野千鹤子认为,厌女症在男性身上表现为“女性蔑视”,在女性身上表现为“自我厌恶”。但也有一种做法,是把自己当做女人中的“例外”,将除自己以外的女性“他者化”,从而把厌女的情绪转嫁出去。


这种将自己与女性群体割离、暗示自己和其他女性不一样的做法,实际上是一种通过贬低其他女性的方式来抬高自己的更为隐形的竞争。


这样只会重复生产自己和他人对“一般女人”的轻蔑,加重社会对整个女性群体的歧视。


13. 在男生面前表现得大大咧咧,说自己的性格更偏向男孩子,甚至自称“哥”或“爷”。


14. 平时会和男生打成一片,说自己更喜欢和男生玩:“还是和你们男生玩开心,女生太多勾心斗角了”。


15. 听到男生评价自己“你们女生总爱哭哭啼啼的,太麻烦了,心思又难猜,还好你不一样”时,开心回应:“那是,我可不是一般的女生”。


16. 喜欢玩赛车、打篮球、打游戏等,并说:“我不喜欢女生那套,整天化妆逛街看偶像剧,太没意思了。”


把男性当成竞争筹码


男人“拥有”女人,而女人“属于”男人。


以是否拥有优质男性作为评判女性是否成功的唯一标准,这类竞争是所有男权标准下女性竞争方式里最显性的一种竞争。


上野千鹤子认为,女性有两种价值,一种是靠自己挣来的,另一种是被男人赋予的,现实是后者的价值高于前者。所以,被男性看上的人常被看成是胜利的一方,而没有对象、没有结婚的人则被看成是失败者。围绕这场争斗,女性会把其他女性当成潜在的竞争对手。


男性中也存在围绕着女性的竞争行为,但这两种竞争有所区别。男性通过将一个女性置于自己的支配之下来证明自己,本质上是将女性作为客体,而女性则往往会为自己“属于”一个优质男人而自豪。


17. 聚会时的聊天话题,通常围绕男朋友/老公,并互相比较由此带来的工作、收入、房车、子女的成绩等。


18. 在家庭中,婆媳两人会对同一个男人展开竞争:婆婆觉得媳妇不能照顾好自己儿子,不愿意丧失对儿子的掌控;媳妇则认为婆婆管太多,分走了丈夫的精力和注意力。


参考资料:

1. 上野千鹤子:《厌女:日本的女性嫌恶》上海三联书店,2015.1

2. 克里斯·希林:《身体与社会理论(第2版)》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3. Ayawawa:《当心老男人采取“连续性一夫多妻制”》,凤凰时尚网,2011  

4. Tim Clutton-Brock: 《Sexual Selection in Males and Females》,2007

5. Joyce F Benenson and Helen Abadzi:《Contest versus scramble competition: sex differences in the quest for status》,2020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塔门(ID:DT-Tamen),作者:郭雅琼、郑晓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