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日,“野放之域”展览在长沙开幕,

这是国内第一个在公共厕所里举办的当代艺术展,

21组作品,一共展出了9天,

成为长沙当地人和艺术圈热议的话题。



《空想雅兴》 刘晨曦

人体模型、综合材料装置


展览上所有的作品都和“公共厕所”相关:

有人在厕所门板上写了一首动人的情诗,

有人重现了男、女厕所可能出现的偷窥者,

还有人大声发问:男厕所为什么永远比女厕所大?

清明节后,一条专程来到长沙,

在公共厕所里待了两天,

并和策展人曾卓琪聊了聊这次大胆的行为。

自述 曾卓琪

撰文 鲁雨涵 责编 石鸣





“不好意思,现在这里不能上厕所,正在办一个展览,欢迎进来参观。”

这是曾卓琪最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4月3日到11日,她所策划的当代艺术展“野放之域”在长沙三贵街的公共厕所里开展。厕所位于潮宗街历史文化街区,周围的游客和商贩经常进来使用。



长沙潮宗街历史街区三贵街公共厕所


听说厕所里正在办展,有人好奇地在门口探头探脑,有人不屑一顾:“在厕所里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还有人因为好不容易找到厕所却不能用,骂骂咧咧地走了……更多的人则是早就在网上看到展览信息,专门前来一探究竟。

90后曾卓琪目前是独立策展人,曾在长沙谢子龙影像艺术馆等艺术机构工作。从欧洲读完艺术史硕士刚回国的她,是第一次在“白盒子”以外的地方做展览。

想法最初来源于今年年初,她和几个同样喜欢艺术的朋友聚会,谈起一位跨性别者好友的“厕所困境”:她的生理性别是男性,自我认同是女性,常常不知道自己应该去上哪个厕所。



那段时间,和厕所有关的社会新闻频频发生。比如海底捞拆除了在女厕设置的男童小便池,上海高中男生在女厕所安装监控等等。

他们突然意识到,作为城市中最典型的公共空间,公共厕所和城市规划、性别议题都有非常紧密的关系,却又常常被看作是一个污秽的场所,被人避而不谈。

几个年轻人当下一拍即合:是时候来公开谈论一下“公共厕所”了。



既然是和“公共厕所”有关的艺术展,在真正的公共厕所里举办,效果肯定是最强烈的。

在展览筹划期间,曾卓琪和主办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寻找场地,走访了长沙很多公共厕所,最后选择了潮宗街历史街区的三贵街公共厕所,是因为这里除了男、女厕所以外,还出现了一个特殊的“第三空间厕所”。



三贵街公共厕所里难得的第三空间

所谓“第三空间厕所”,目的是为部分特殊人群——跨性别者、老人、残障人士、有特殊需求人士服务,同时承担了“无性别公厕”、母婴室、残障人士公测等空间的各种职能。

和附近聚集的湖南省老字号和历史文化遗址相比,这个“第三空间厕所”的出现显得颇为当代,也很契合展览的初衷。



男厕所为什么这么大?


一走进展览现场,最先吸引观众注意力的是一块大型灯牌,安装在男厕所小便池和蹲坑之间的墙壁上,闪烁变换着红、橙、黄、绿各种颜色,乍一看像是风情万种的夜店招牌。

灯牌中间写着九个大字:男厕所为什么这么大?

策展期间,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曾卓琪。她带着艺术家们在厕所勘景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感慨,男厕所太大了,而女厕所狭窄得开关门都费劲。

测量了尺寸之后他们发现,三贵街公共厕所的男女厕所面积分别是25.2和18.2平方米,其中男厕所的走道面积9.3平方米,是女厕所的近两倍。男、女厕所各有5个隔间,男厕还额外有4个小便池,每个隔间面积也比女厕所大0.5平方米。



三贵街公共厕所示意图,左为女厕所,右为男厕所


有的艺术家最初计划把作品放在女厕所,但是因为空间太小,无法呈现作品张力,只能转移到男厕所。

曾卓琪专门为此做了调查,女性上厕所的频率是男性的1.5倍,上厕所的时间也是男性的1.5~2倍,但是大多数男厕所不仅有和女厕所等量的蹲位,还有额外有小便池。中国首个《城市公共厕所规划和设计标准》甚至规定,男女厕所坑位比例“以1∶1或3∶2为宜”。



艺术家周建胜和他的作品灯牌

这也是为什么女厕所经常大排长龙。看似寻常的现象,背后其实是一个比较尖锐的议题:男厕所凭什么这么大,谁制定的它这么大?艺术家周建胜因此做了这个口号式的灯牌,非常直接地将这些问题抛给观众。

厕所不止是性别问题

曾卓琪形容这次展览是一次“命题作文”。3月中旬,她开始广发英雄帖,以“公共厕所”为核心议题,向外界征集艺术创作。

短短一周内,超过30位艺术家发来了他们的答卷。最终经过评选,共有21组艺术家的共23件作品参与展览。



这些艺术品出现在厕所里的各个地方。有九位艺术家分到了厕所里的九个隔间,一位艺术家分到了男厕所的小便池,有人分到了挡板,有人分到了门牌,就连“小心地滑”的标示牌也有人设计……所有人都在有限的空间里发挥了最大的创造力。

所有参展艺术家的性别比例在1:1左右。虽然展览最初的出发点和性别有关,但是很多艺术家探讨的是公共厕所和日常生活、个体、社会、城市之间的关系,这些作品给展览带来了很大的惊喜。



《边界》 胡诏 植物花艺

花艺师胡诏看到潮宗街上随处可见从砖缝里长出来的植物,就用新鲜的花草、苔藓布置了男厕所的一个隔间。

虽然身为女性,她并不希望作品被引导到性别上面,她想提出的问题是:公共厕所这样的公共空间,到底是人的空间,还是大自然的空间?

摄影师丘丹琴的《无处安放》在隔间的四面贴上镜面纸,并安装了她所拍摄的人眼照片,既有男性也有女性,呈现了当下社会无处不在的凝视与观看问题。



《公厕商店》费明节


海报、出版物

不只关乎“美”,也关乎“痛”


在这场“命题作文式”展览中,也有一些艺术家的作品是在展览之前就诞生了的。他们长期关注公共厕所的话题,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作品很少有机会公开展出,放在“野放之域”却再合适不过。

费明节是一个在英国皇家艺术学院上学的女性艺术家,从2017年开始,她创作了一系列关于“卫生间”这个场所的插画作品。除了在墙上贴满插画以外,还用杂志架把出版物悬挂起来,把隔间打造成了书报亭的样子,命名为《公厕商店》。

两组定格动画视频,来自本次展览最年轻的一对姐弟艺术家。姐姐的作品讲述了一个人逃离阻碍,寻找理想厕所的过程,弟弟的作品描绘了人们的日常生活是如何从厕所开始、以厕所结束的。



展览期间,曾卓琪也听到了很多负面的声音,有人会担心会不会影响到附近居民的生活,也有很多人觉得这个展览在哗众取宠。

首先,周围三百米范围内还有三家公共厕所,也事先征得了有关部门的同意。

其次,“野放之域”的定位是“一个专注在社会问题上的展览”,每一个创作者真诚地想要为公共厕所背后的社会议题发声,哪怕在呈现上不尽完美。

正如曾卓琪所说:这个展览不只关乎“美”,也关乎“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