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放大灯(ID:guokr233),作者:大绵羊,题图来自电影《让子弹飞》


21世纪的算命先生如何赚钱?他们已经抛弃了兽骨、龟甲、石子、铜钱的传统“老四样”,拿起人工智能的时髦镰刀,收割财富。


AI算命出现在越来越多的社交媒体上。包装最精美的,要数一款“姓名批命”网站。该网站称,姓名批命由国际命理大师打造,利用人工智能技术进行“精准计算”,甚至可以“知命改命”。


怎样才能“知命改命”?


只需要填写用户姓名、性别和生辰,“人工智能”就能“算”出你的婚姻恋爱、事业工作、财运投资、职场人脉,甚至是人生机遇。


当然,前提是你要支付39元。


既然是为了“改命”,人工智能自然也给用户提出了具体建议,诸如“学会爱自己”“合理投资,收支有度”“养成良好工作习惯”等等。


这样具有普适性、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建议,如果能坚持一辈子,没准真可以改命。但要说这是人工智能为我定制的人生规划——恐怕没人会信。


AI算命也有个人向的建议。在“2021年总体运势”项目中,AI建议我今年多“拓展海外市场,主动争取驻守海外或出差机会”。只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国,我仿佛看到新冠病毒在向我招手。


那么,是谁坑了用户的39块钱呢?


一、你用AI算命,别人用AI圈钱


官网显示,灵机文化是一家“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基础的科技与互联网公司”,利用“自主研发的大数据分析和AI人工智能技术等前沿科技”提供服务[1]


根据该网站的数据,这款由AI驱动的“姓名批命”服务已有3524人购买。若此数据为真,那便有13.7万元人民币流水。


此外,在该网站上,还有恋爱情感、财运官运、职场事业、婚姻家庭四类运势测试,销售价格有29元和39元两类,销售量多则数万,少也有数百。


但显然他们志不在此,而是对签约“算命师傅”做MCN更感兴趣。


自2006年成立至今,共签约了112位算命师傅,每位都身怀“绝技”:


微博粉丝1451万的风水大V麦玲玲,精于生肖命理,最喜欢开直播卖些玉石手串,顺便帮观众看看运势;


“首席命理师”易烊枫燧(1个tips:易烊并不是一个复姓),一套线上课程要价4000元,号称能让人命运飞升、让钱生钱[2]


还有其他“大师”分别懂星座风水、手相面相和塔罗占卜,也从业十余年之久[3]


对AI算命公司来说,人工智能只配给“大师”打打下手。在价值39元“姓名批命”的最后,网站便建议用户购买“八字精算”,让这些“算命师傅”来帮你解命——当然要价也水涨船高,从39元涨到了499元。


“大师”精算限时优惠——只要499元 | 图源:灵机文化


大师固然有资历加成,但AI胜在成本。


在国内主流的百度云、阿里云和腾讯云市场中,以“算命”“占卜”“解梦”等关键词进行搜索,三家网站均有数款基于云计算技术的产品。但其中,只有一家名为艾科瑞特(iCREDIT)的公司,标榜其产品——八字命运精批算命,采用了人工智能技术。


这款产品在同类产品中销量最高——在半年时间里成交2093笔。根据该公司的描述,这款产品利用了命理玄学的“知识图谱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可以预测“性格分析、财运分析、婚姻情感分析、事业发展分析、一生运程等”[4]


艾科瑞特的AI算命产品详情页 | 图源:阿里云市场


这款“高科技”产品的价格也不贵。算命公司平均每使用一次“AI算命”的接口,只需要向开发公司(艾科瑞特)支付1元人民币。若灵机文化使用这款产品,那便能从每个付费用户身上净赚38元。


一名易学爱好者告诉放大灯团队,算命就是一种“术数”,换句话说就是“利用数字去进行推算的技术”。从原则上讲,人工智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替人工。


同时,他也认为AI无法代替算命先生的经验,“这些公司的AI算命产品,可能更多的是为了敛财。”


早在2019年,新华社就曾曝光过“AI相手相面”程序背后的产业链。


一般来说,此类程序实质上都是通过诱导分享、多级分销的方式,形成一条分工明确的灰色产业链,而用户用于相面的照片,也极易被非法利用[5]


其实,真正靠谱的AI算命,反而没有那么“玄乎”。


二、AI是科学,但算命是神学


事实上,AI真的能“猜”出受试者的收入水平。


一篇在2020年5月发表于Nature子刊Scientific Reports的研究,揭示了面相与收入之间的关联。AI能够根据测试者的照片,分析他们的性格特征,进而预测受试者的工资收入(AI认为,性格越开放的人,工资水平可能更高)。数据显示,AI识别的准确率为58%[6]


而AI的Gaydar准确率也比人类更高。斯坦福大学的研究显示,算法通过照片判断男性的性取向的准确率为81%,女性准确率为71%,如果连看同一个人的5张照片,相应准确率可以提升至91%(男)和83%(女)[7]


可以说,在人工智能面前,人类毫无隐私可言。


另一个需要AI“算命”的地方,是病人的健康管理。


曾开发出“阿尔法狗”的DeepMind,在2018年开发出一款预测女性罹患乳腺癌概率的算法。这个算法从11万乳腺癌患者身上,分析了460亿个数据点,它预测的准确率,也远高于临床医生[8][9]


而诺丁汉大学开发的AI系统,甚至能预测人的寿命。这个系统会评估中年人的生理指标、饮食结构、生活习惯等,预测他们的健康状况和死亡风险。当然,比起寿命预测,这个系统对于疾病的预防保健更有意义[10]


此外,AI还能根据心率、提问、语言等特征,预测夫妻生活是否和谐[11];根据年龄、犯罪数、持刀次数等,预测犯人的再犯罪概率[12]


但归根结底,这些靠谱的AI预测,需要的不是姓名和生辰,而是大量、细致的数据。


一篇发布于哲学类核心期刊《自然辩证法研究》的文献《机器认识论何以可能?》提到,机器的长处是“从大量经验、数据中归纳出一般知识”,但机器始终不能像人类一样去“理解”世界[13]


该文作者董春雨,是北京师范大学科学哲学研究所教授、《自然辩证法研究》副主编。在科学技术哲学、系统科学哲学等领域有30多年的研究经验。在接受放大灯团队采访时,董春雨表示,前述“AI算命”的案例,本质上是通过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的手段,代替专业医生或心理学家对被测对象进行某种预测。其实,中国俗语中早就有“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之说,就是指人生阅历丰富的老人(即专家),基于对一个孩子当下的性格、行为的观察,大致判断其未来可能的人生发展方向,而且这种判断的准确程度还很高。


而AI只是把这种标准量化出来罢了。


AI预测的原理与心理测试类似,也有一定的可信度。日漫《心理测量者》中,人类的心理状态和性格倾向全部被数据化,在“西比拉系统”的统一管理下,达到“理想的人生”。


一切信息和行为都在记录之中 | 图源:豆瓣《心理测量者》条目


当人工智能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时,人的下半辈子能够被预测出来吗?


科幻小说《银河帝国》虚构了一门名为“心理史学”的学问。它糅合了历史学、数学、社会心理学、统计学等学科,用以预测银河帝国的国运。但在作者阿西莫夫看来,这套学说只能进行宏观预测——因为人类行为的随机性,个体案例毫无意义。


这样的观点确有其科学性。董春雨也认为,AI预测随机性事件的能力非常有限,“‘上帝之眼’并不存在,任何人都不可能全知全能。”


人的一生由无数的确定性和不确定性组成,机遇、巧合、天灾人祸等不确定性因素对人生的影响也不可或缺。但是,在把握这一层面的问题上,人工智能无能为力。


“通过人工智能来预测人生,只是在用理性的方式,预测人生过程中的一些确定性的未来。”董春雨表示,用AI判断性格、健康,与用AI预测人的生命轨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AI对健康、性格等预测的背后是科学,但算命背后藏着的却是神学。”


References:

[1] 灵机文化官网 

http://www.linghit.com/pinpaiwenhua.html

[2] 易烊枫燧-命运飞升国学班 

https://shop15602679.m.youzan.com/wscgoods/detail/2g07giv5baay7?banner_id=ag.15410511~goods.2~3~Q4YGiaVn&alg_id=0

[3] 灵机老师团队阵容 

https://ljwh.taobao.com/p/rd590809.htm?spm=a1z10.1-c-s.w5001-15673515235.2.652098cbmDtXM9&scene=taobao_shop

[4] 命理玄学知识图谱-八字命运精批算命-艾科瑞特(iCREDIT)

https://market.aliyun.com/products/57124001/cmapi00040422.html?spm=5176.730005.productlist.d_cmapi00040422.264f3524CyDO01&innerSource=search_算命#sku=yuncode3442200001

[5] “算命是假,算钱是真”——揭秘“AI算命”背后的生意经 

www.xinhuanet.com/fortune/2019-09/16/c_1125001222.htm

[6] Kachur, A., Osin, E., Davydov, D. et al. Assessing the Big Five personality traits using real-life static facial images. Sci Rep 10, 8487 (2020). 

https://doi.org/10.1038/s41598-020-65358-6 

[7] Wang, Y., & Kosinski, M. (2018). Deep neural networks are more accurate than humans at detecting sexual orientation from facial images.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114(2), 246–257.  

https://doi.org/10.1037/pspa0000098

[8] AI is getting smarter and creepier, and it can even predict when a person will die 

https://towardsdatascience.com/ai-is-getting-smarter-and-creepier-and-it-can-even-predict-when-a-person-will-die-288395e07c66

[9] Google AI tool bests clinicians in breast cancer detection study 

https://www.healthcaredive.com/news/google-ai-tool-bests-clinicians-in-breast-cancer-detection/569694/

[10] AI that can predict when you will die 

https://www.nottingham.ac.uk/alumni/newseventsandfeatures/news/news-items/2019-news/ai-that-can-predict-when-you-will-die.aspx

[11] AI 能预测夫妻吵架,还会劝你冷静一下 

https://hyper.ai/9558

[12] 两年研发,英国重金打造AI预测暴力犯罪工具,未经启用即告流产 

https://www.jiqizhixin.com/articles/2020-08-12-9

[13]‍‍ 董春雨,薛永红.机器认识论何以可能?[J].自然辩证法研究,2019,35(08):3-10.

https://doi.org/10.19484/j.cnki.1000-8934.2019.08.001‍‍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放大灯(ID:guokr233),作者:大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