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两家人一直在“隔空喊话”中相持不下,但是始终都还是保持着一个底线,没有彻底把脸面撕破。
更何况当事人姚策离世后,当事人郭威还勾连着“姚郭两家父母”,两家人顾着孩子的面子,不想让他因为站队过于为难。
相比之下,杜新枝现在更恨许敏多一些,孩子还没咽气呢,许敏就开始搞事,非要质疑什么“孩子是偷换的”,搞得杜家现在声名狼藉,被全国人民追着骂。
姚策的生父郭希宽说,自己的妻子经常接到别人的电话,张口就骂她,称她是杜鹃鸟之类,夫妻二人精神很受困扰,这段时间没睡过一个好觉。
而许敏更委屈,她称自己才是“最大受害者”,“我们整个人生毁灭,家破人亡,我们三代人的付出整个都没有了。”
河南大学淮河医院赔偿了姚策80万,负责了姚策后期60%的治疗费用,姚策另外在几个平台筹款,陆续拿到了70万又退了10万,杜家实际上不但没付出,最后可能还有盈余。
许敏就惨了,自从姚策确诊肝癌后,许敏与丈夫前后已经掏出了30万余元,还因此背上了20万元的银行贷款。“我与我爱人在九江都有稳定的工作单位,但是这些年来,我们没有存款,钱都花在孩子身上了,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直到现在,许敏夫妇唯一的一套房子也没了,儿媳妇占着不放,至今夫妻俩借住在亲戚家中。
3月24日,九江的媒体采访许敏,许敏给记者看了一个2008年的记账本。本子上清楚地记录着:1月,南昌买药1850元,路费46元;2月16日,南昌买药1850元,路费44元,检查费144.8元;3月25日,南昌药费1850元,化验费181.4元,路费60元……此外,还有每天的伙食采购清单:肉、鸭子、鱼、蹄髈、鸡杂、鸭胗、各种蔬菜……
在公众的印象中,两家人交恶,好像都是因为许敏引起的,导火索就是许敏怀疑杜新枝一家偷换了自己的孩子,随即两家人的关系降到冰点。
许敏否认了这一点,实际上杜新枝从去年4月份两家人认亲的第一天,就没给她好脸看。
《新京报》报道称,两家人第一次见面,杜新枝夫妇并不友善,许敏进门时,郭希宽“恶狠狠”地问:“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杜新枝则坐在沙发上,冲着她大嚷:“我生病了,等我死了你们再来找吧!”
杜新枝的反应被许敏视作了勉强、拒绝。郭威把他们送回宾馆后告诉杜新枝,许敏夫妇感觉他们似乎不想认儿子。毕竟是自己亲生的,不能因为是个病孩子你们就不想认啊?
两家人彻底决裂,应该是在2020年9月11日。
许敏面对九江的媒体称,当时姚策、杜新枝及郭希宽诉河南大学淮河医院案在当地法院开庭审理。许敏作为证人出庭作证,展示了多年来为治疗姚策所花费的开销证据。
在当天返回九江的火车上,许敏接到了杜新枝的电话,被劈头盖脸一通骂。
“她说‘姚策是我的儿子,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跟他联系,你不要打电话给他,你不要跟他讲话,你这个恶魔’。”许敏一肚子委屈,“我才刚刚给她出庭作了证,这样骂我,我以后绝对不再跟她说一句话。”
事后,许敏了解到,是因为当时许敏丈夫的一通电话,“杜新枝责怪我们不该说姚策过多接受采访。”
还有一件事,让许敏与姚策、熊磊二人之间产生严重裂痕。
在一次微信群聊天里,熊磊责怪许敏自2020年4月份之后,没有出钱给姚策治病,熊磊还把聊天记录发到姚策个人账号上(后被删除)。
心寒的许敏,跟姚策和熊磊吵了一架,姚策一气之下直接把许母拉黑了,许敏从此也不再跟姚策及熊磊进行联系。
在景德镇,姚策的第二场葬礼上,时隔几个月之后,许敏杜新枝再次相见。
可能是照顾到郭威在现场,两人没有当场撕破脸,办完事各自匆匆离去。而随着姚策的离世,两家人的“战事”可能才刚刚开始。
延伸阅读
错换28年患癌青年姚策遗体火化 满满3页的绝笔信曝光
3月23日上午,“错换人生28年”当事人、罹患肝癌晚期的江西青年姚策在北京去世。生父郭希宽告诉南都记者,姚策上周刚从杭州转院到北京,进行安宁疗护,“他到北京后已经基本说不出话了。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人生的前28年,姚策在江西九江度过,去年4月刚与河南的生父母重逢。若非养父母准备割肝救他时才发现血型不匹配,28年前医院疏忽导致的错抱或无人知晓。
过去一年中,除了历经与家人重逢的喜悦、等待法院判决的煎熬,姚策大多数时间都缠绵病榻,被疼痛折磨。3月24日,他的遗体在北京八宝山殡仪馆火化。妻子熊磊说,姚策曾告诉她,希望安安静静地走,火化后由家人带回江西。
2020年11月,姚策在杭州治疗。
被错换的人生
1992年6月15日,姚策在河南开封医专第二附属医院(现河南大学淮河医院)出生。如果没有这场癌症,再过85天,姚策本将迎来他29岁的生日。
河南大学淮河医院。
时间倒回一年前,2020年3月26日,江西神州司法鉴定中心出具的一份报告彻底打破了一个江西家庭的平静生活:“根据DNA分析结果,不支持许敏是姚策的生物学母亲。”
彼时,姚策确诊肝癌已一个月有余。母亲许敏打算“割肝救子”,丈夫也做好了提供肝源的准备。然而,在上海做全面检查期间,血型检测单显示,姚策是AB型血,而许敏和丈夫都是A型,理论上只可能生出A型或O型血的孩子。
细细回想,一切并非没有端倪。两人并无家族病史,养育了28年的儿子姚策却在幼儿园时就检出乙肝。之后体检姚策在肝功能数值上一直无异常,直到2019年12月开始,他偶感肩痛,随后腹痛,疼到无法忍受去医院检查,确诊时已是肝癌晚期。
亲子鉴定结果改变了两个家庭,也让28年前的真相浮出水面——当时,河南女子杜新枝也在同一医院生产,因医院疏忽,相隔十几个小时出生的两个男婴被错抱。
之后的28年间,姚策和郭威在江西与河南分别长大。一人受家庭影响学医,后转做电商,事业顺遂之时被确诊肝癌晚期;另一人成为一名辅警,儿女双全,但母亲刚做完肝癌手术,姐姐有智力缺陷。
2020年4月,几经辗转,郭威与生父母姚师兵、许敏夫妇相认。4月25日,姚策用手机看到一则“错换人生28年”的新闻报道,得知真相后陷入迷茫。
“我的亲生父母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这边的父母养育我长大,我会想该怎么去报答他们。可我现在还有能力去报答他们吗?显而易见没有。”两天后的傍晚,姚策向南都记者坦言,“中国人讲百善孝为先,这(无法尽孝)对我来讲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他的养母许敏则告诉南都记者,“我现在已经知道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但是我更心疼他,我就想再苦再难,我再遭罪,还是要救他。”
2020年4月30日,两户家庭在拍全家福。
2020年4月30日,两个错位的家庭在江西九江重逢。为了这次相聚,姚策生母、肝癌手术后还在恢复期的杜新枝提前出院,从河南赶赴江西。当她在亲人搀扶下缓缓走向约定的酒店时,姚策走上前,一把搂住她。
当天,在媒体的见证下,两家父母与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齐坐在一起,照了一张特殊的“全家福”。之后的6月15日,两个家庭又齐聚上海,共同为被错换的两个孩子庆生。
绝望中的追责
谁来为错换的28年负责?这是两个家庭共同的追问。
让姚策难以释怀的是,生母杜新枝当年已被医院筛查出携带乙肝病毒,他本应在出生后就被采取乙肝母婴阻断措施,却因28年前的被错抱导致未能接受相应保护。“我本该有一次机会可能避免疾病,我错失了这个机会,最终的责任在于谁?”
2020年4月27日,开封市卫健委工作人员向南都记者表示,对于28年前两名男婴被错抱一事,淮河医院已经成立了工作专班进行调查,卫健委会及时跟进。如果家属与医院无法达成赔偿协议,可依法依规走司法途径解决。
由于迟迟未能达成协议,同年7月,姚策与生父母将河南大学淮河医院诉至法院。其代理律师周兆成告诉南都记者,当时姚策病情持续恶化,他更希望与涉事医院和解,也一直在等待开封市卫健委及河南大学联合调查组对该事件的权威调查结论。“很遗憾,无论是调查结论还是涉事医院,都始终没有任何回应,我们不得不提起诉讼。”
2020年11月22日,因河南大学淮河医院同意最多不超过60万元的赔偿,姚策“很崩溃,很绝望”。然后,他断断续续用一周的时间,给河南大学淮河医院院长写下一封满满三页纸的绝笔信。
姚策写下绝笔信。
信中他说,“医生告诉我,我现在已经不可能换肝了,只能保守治疗,我知道,我在医院只能等死。”“我不想去感慨上天的不公,我只希望这样的人间惨剧不要再次上演。我只想在我生命最后之际,得到一个答案,得到一份公平的裁决。”
2020年12月7日,河南开封市鼓楼区法院对该案一审宣判。对于姚策和家属共向河南大学淮河医院索赔273万的诉求,法院判决支持76万,同时认定河南大学淮河医院在姚策患病上存在过错,按照60%的比例承担姚策的后期治疗费用。
“无论多少钱都弥补不了错换的人生,也换不回我健康的身体。只愿回归平静,安度余生时光。”当天晚上,姚策在其社交账号发布一段时长3分钟的视频回应。为了止痛,他在录制前吃了一片吗啡。之后,因认为赔偿金额偏低,他与生父母提起上诉。
2021年1月26日,“错换人生28年”案二审在开封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
2月8日,开封市中院二审宣判,判决河南大学淮河医院共赔偿100万余元,其中赔偿患癌当事人姚策及其亲生父母精神损害赔偿40万元,赔偿姚策治疗费等60余万元。
当晚,姚策生母杜新枝告诉南都记者,得知二审宣判结果后,家人都松了口气,接下来就安心陪姚策看病,一家人打算在医院过年。
急转直下的病情
疾病侵蚀人的肌体,速度之快难以想象。
在过去一年间,南都记者曾数次探望姚策,由于病痛折磨,他急剧消瘦。体重从150多斤迅速掉到100斤左右,空荡荡的病号服挂在身上,脑袋显得很大,颧骨高耸,面色苍白。由于前期治疗力度较大,身体难以承受,他常常痛得整夜无法入睡。
今年1月,姚策两次因消化道出血入院抢救治疗,一度处于昏迷状态,被医院方下了病危通知书。
1月26日,在二审开庭当晚,姚策生母杜新枝告诉南都记者,姚策已经立下遗嘱,会把要跟他儿子说的话留一段视频影像,等儿子大一点的时候给他看——姚策的儿子楷楷2020年10月刚满3岁,在上幼儿园。姚策曾告诉南都记者,他希望楷楷以后能够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
2月7日,姚策因腹腔积水进行了抽液,次日早上又发生了咳血,情况不容乐观。杜新枝表示,姚策面临的问题是没有特别好的治疗方案,用靶向药的话很可能出现大出血,风险很大。但如果不治疗,癌细胞一直扩散,身体也受不了。“姚策想年后尝试一下,不管有多大风险,他想闯一闯。”
最终,姚策没能等来奇迹。因肝癌晚期医治无效,3月23日上午,姚策在北京离世。
3月23日,姚策的生父郭希宽告诉南都记者,此前姚策在杭州治疗时,医生表示已经没有好的治疗办法,只能维持、延长生命,可能还有一至两个月的时间。因肝癌晚期疼痛严重,姚策上周决定从杭州到北京进行安宁疗护,躺在救护车上完成转院。
“姚策后来也讲了,毕竟北京有好的医生、好的药物、好的办法,也会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他是蛮有信心、蛮有希望来的。”郭希宽告诉南都记者,“但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突然,我感觉可能跟一路颠簸也有关系。到北京后,姚策已经基本说不出话了,但走的时候还是比较安详的。”
姚策和儿子楷楷。
姚策曾告诉南都记者,“错换人生28年”带给他最多的是人生价值观上的巨大触动,“经历过之后才有大彻大悟的感觉”。曾经,忙碌是他的常态,他一心想赚钱,从不给自己放假的机会。被社会关注以来,他受到了很多爱心和帮助。他意识到,人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不是一定要取得什么样的成就,挣到多少钱,而是去帮助他人。
姚策曾对南都记者说,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很希望带孩子去一些偏远的山区看看,让他理解生活,让他有社会责任感。”
即将29岁的他,没能等到这个机会。